这里是一片已经废弃很久的厂房,厂子的大铁门上,锈蚀的铁锁恐怕是用钥匙也打不开来。透过铁门的缝隙往里面看去,厂房那高高的窗户上,落满了灰尘的碎玻璃片摇摇欲坠。从厂房的结构和材料的锈蚀程度来看这地方怕是有些年头了,野草已经长得没过了人头。
只有熟悉这一片的老信城居民才知道这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大兴炼钢炼铁。于是在信城这么个压根不出产铁矿的地方建起了这么个炼铁厂,但是没过多久,这股劲头就过去了,这个炼铁厂的存在就变得有些尴尬。接下来的十几年时间依旧有那么一批人靠着这个炼铁厂的国企名额过活。
但是很快的,改革开放的大浪潮到了。发展的春风没有吹进信城这座内陆小城,企业市场化却很快的到来了。这座徒有其表的炼铁厂就此彻底关门,最后一任厂长在那年立冬的那天把这把大铁锁锁在了大门上。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这座炼铁厂就这么荒废着。即便是在近段时间房地产炒的火热的时候,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它依旧无人问津,就这么静静的呆在那里。偶尔,会有些流浪的野猫把这里当成家居住下来。
按平常的情况,这里是难得看得到有人出现的,但是此刻废弃的厂房里面却传来了了一声声的哀嚎。
高高的烟囱上,一只灰褐色的野猫正注视着脚下的厂房。那里面从昨天半夜突然进来了两个人类,然后堂而皇之的占据了这个自己居住了一年多的住所,但是自己没有任何办法。真是喵了个咪的,又得换地方了,它想着。
顺着野猫的视角,我们看到厂房里面有两个人影。只不过其中一个似乎正在遭受什么巨大的折磨,哀嚎声接连不断。但是由于地方实在是有些偏僻,没有任何人发现这里的情况。
“那么,大B哥,你还是不想说吗?”站在厂房之中的男子看着正在地上不停打滚的另一人说道。
“啊啊啊啊,你,我不管你是谁,等我出去,你死定了!啊!”那个叫做大B哥的男子蜷缩成了一团,但是语气之中却散发着无比的阴狠毒辣。
“出去?你想去哪里呢?我给你个建议,比如说,去找你的大哥?”站着的男子毫不在意他的威胁,语气平淡。
张古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了,作为信城这一片明面上的黑道大哥,他的名字几乎可以止小儿夜啼。除了他头顶上的真正老大钱半城之外,在信城的地面上他还真没怕过谁。
就在昨天晚上,刚刚办完老大交代的工地上的一些事情之后,他在手底下的一家夜总会找了个小姐过夜。半夜醒来发现自己手脚被捆住,出现在了这个奇怪的地方,然后眼前的男子不由分说的开始毒打自己。开始他还以为是道上的仇家,但是慢慢的他发现这个人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在问自己老大钱林的去向。
老大的去向死都不能说,等我找到机会弄死你这小子,张古心中想着。然而那个站着的男子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开口说道:“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你还不告诉我是吗?”
“哈哈,你TM的能把我怎么着?信不信老子分分钟叫几百号人过来干你菊花?”张古依旧是那样的表情。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些小场面,而且他不认为那个长着一张娃娃脸似乎毛还没长齐的家伙能有多大的威胁,他似乎感觉那张脸在某个地方见到过。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看一些历史书。”站在那里的男子突然岔开了话题,张古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历史书上经常会写一些人,他们犯下了滔天大罪之后,都会判处同一种刑罚,你知道那是什么吗?”说话间他从身上摸出了一把黑色的匕首,而张古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凌迟。”
“当然,那个需要很高的技术才能办得到,可惜我没有。”这句话说完,张古的心里瞬间松了一口气。
“但是。”男子蹲在了张古的身边“我可以用更简单的办法,比如这样。”右手一挥就从张古的胳膊上剜下来一块皮肉。
痛觉似乎过了很久才到达张古的大脑之中,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他竟然真的敢下手。
似乎是对于张古的反应并不满意,男子又是连续的几刀挥下,张古的右手上又掉下了几块肉来。“啊!!!“张古终于开始撕心裂肺的哀嚎起来口里不停的骂了起来”你TM的、杂种、有本事把我解开我们打一场啊、老子弄死你啊!!、老子杀光你全家啊!!“
最后一句话似乎触动了站在那里的男子。“杀光全家?是啊!杀光全家!”巨大的精神刺痛之下,张古的思绪变得无比的清晰。他知道这时候自己的手下应该一经发现了自己的失踪,开始到处搜索了,只需要再等一等,自己就能够脱身了。
“还是不说吗?”男人站起身来,一脚踢在了张古的伤口上。
“有本事就弄死我,不然老子一定让你生不如死,啊!”张古竭尽全力的大声呼喊着,意图引起外面的注意。
“唔,那好吧,如你所愿。“即便这时,蹲在那里的男人依旧是平淡的语气,然后又是几刀把张古手背上的肉割掉,露出了掌骨。
“你知道吗,历史书上说二战时期的德国人审讯间谍的时候,会让一个非常优秀的骨科大夫,在被审讯的间谍身上动手术。一般来说这种手术的目的是切除掉病人身上坏死或者说多余的骨骼,然后德国军官会指着那些间谍说,他们全身的骨骼都坏死了。“男人用刀锋轻轻的划过露出来的掌骨,慢慢说道。
张古生平头一次害怕了起来,第一次打架,他没有害怕。第一次抢劫,他没有害怕。第一次杀人,他没有害怕。甚至那一次帮老大钱林顶住了另一帮人马一天一夜的拷打时,他依旧没有害怕。但是现在,他看着那张娃娃脸拿着刀,轻轻的切开了手掌周围的皮肉,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的时候,他害怕了。
这已经不单单是肉体上的疼痛了,亲眼看着自己的骨头被活生生的剥出来的感觉让张古整个人都颤抖着。“哇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过来!”他努力的耸动着身体,企图里那个男人更远一些。
但是没有效果。
张古在一阵抽搐之后,终于是不再动了。在他的身下,一滩液体慢慢的扩散开来。站着的男人皱了皱眉头,这也是张古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其他表情。
男子有些嫌恶的跨过了那摊液体,再次蹲在了张古的身侧,那把让张古心惊胆战的匕首正在他的指尖跳动着。
“不要,不要再来了。求求你,不要再来了。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张古终于是承受不住,开始求饶起来。
“钱林去了哪里?”眼见如此,男人没有再继续下去,起身问道。
“他去了越南。他有一批货,很重要的货。他不放心别人,所以自己亲自过去了。”事已至此,张古也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交代起来。
“什么货?”
“我不太清楚,啊啊啊啊!不要,我真的不知道啊!不过我可以猜的到,应该,应该就是毒品一类的。他前几天跟我说在那边找到了一个新的卖家,很有实力,他过去应该也是为了打好关系。”张古看着似乎又要蹲下来的男子,挣扎着说道。
“卖家叫什么名字,他们的见面地点在哪里?”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负责销货,进货从来都是”骨头“负责的,这些事情只有他最清楚,我真的不知道啊。”
男人打量着张古,似乎是在思考话语的真实性。
“我,我知道老大在边境那边有个旅店,打理那里的是老大手下的人,你去那里应该可以知道老大的下落。”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可信度,张古说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那家旅店的地址。”张古连忙说出了一个绕口的地名,似乎是怕男人记不住,他又重复了一遍。
男人看了看地上的张古,匕首在之间跳动了几下,张古的心也随着跳动起来。终于,男人扔掉了手中的匕首,然后转身离开了,张古的心随之放了下来。
男人走出那间厂房之后,来到了工厂的外面。看得出来他对于这里很熟悉,哪里有暗道破洞什么的一清二楚。几个转身,他来到了这个厂区原本的办公楼之中,拾阶而上,他站在了这栋三层小楼的最上面。
这里是除了那个大烟囱之外俯瞰整个厂区最好的地方,男人依旧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曾经爬上过那个烟囱,那时烟囱中偶尔还会升起一阵阵的烟雾。小时候他不太懂,只是知道那意味着似乎又是父亲所说的“上面”的人来视察了。但是不久之后,那个烟囱再也没有冒过烟了,自己一家人也离开了这里,回到了老家的小山村。
男人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但是很快的,周围传来了汽车的声音。嘈杂的人声、刹车声开始在这个原本平静的地方响起来,烟囱上的野猫看着突然出现的那一大群人,终于是无奈的跳走了。
“轰”的一声巨响,那扇关上了十多年的大铁门被推倒在地。很明显,这些人并没有钥匙,也没有男人一般的有耐心去找墙上的那个破洞,他们直接破门而入了。
男人退到了楼梯间里面,楼梯间的窗户已经破开了,几张不知是什么年代的,发黄的报纸勉强糊在上面,挡住了男人的身影。男人揉了揉眼睛,静静的看着那几十名看上去便不是善类的男子四处的翻找什么。
很快,下面的那些人就找到了目标,然后集中到了男人出来的那间厂房。男人手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轻轻的按了下去。
在巨大的火焰吞噬了那间几乎塌掉的厂房,也吞噬掉了里面的那几十条生命。死亡降临时,张古感觉自己的思维变得无比迅速,甚至超过了那爆炸的冲击波,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那个男人了。
那是在工地的拆迁补偿协调会上,男人的名字叫赵瑞,是姓赵的那家人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