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冉光荣糊里糊涂地出了酒店，被冷风一吹，他才清醒了许多。他确信刚才不是做梦，摸摸衣兜，鼓鼓囊囊的信封不会骗他。但他心中还是生出一些遗憾来，这么高档的酒店就这样草草地走了，没在里面多呆上一阵，没有仔细感受一下酒店的奢侈豪华。尤其让他感到遗憾的是，那一桌高达六万多元的酒席太浪费了，那么昂贵的红酒，他简直连味道都没有品出来，太可惜了。生平第一次吃鱼翅，以前只在听别人吹牛时说到过鱼翅，听说那玩意儿是鲨鱼的翅膀，鲨鱼是国家明令禁止捕捞的，非法捕捞者为了牟取暴利，捕杀那海中精灵般的鲨鱼，才有了这珍贵的鱼翅，吃鱼翅简直太奢侈了，他好不容易才幸运地捞到吃鱼翅，却也是糊里糊涂吃下去的，只感觉到很香很脆，味道很好，早晓得那一小碗儿东西要近两千元，他就会仔细地品味。再是那花龙虾肉片，醮着芥末生吃，冲得他鼻子生疼，眼泪都冲出来了，也没觉得有多好吃，却是贵得吓人，早晓得这么贵的话，即使冲死他，他也不会让那些花龙肉片浪费一点点。还有桌上的其它菜，很多都只吃了一点点，就那样剩下了，太可惜了，他后悔自己没有多吃一些，即便把肚子撑爆了，也不至于浪费那么些好东西，那些可都是真正的山珍海味呀。这么些不起眼的东西，却是贵得咬人。尤其是那两瓶红酒，贵得简直就是喝人的血一样，不，就是喝人血也没有这么贵，这么一点像血一样红的酒，真是贵如黄金啊。算起来，六个人一顿饭吃了六万多元，平均每个人就吃了一万元还多呀，要是折算后发给他，他再寄给父亲，够父亲办很多事情了。他知道，理是这个理，但不能这样做，饭必须吃，而且一定要吃得体面，吃得让客人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生意才会继续往下做。所以，翟叔必须得这样请客人吃饭，而且，一定得这样给客人发红包，并美其名曰为小费。这才叫气魄，这才叫大气，这才叫用钱，把钱不当钱，花钱如流水，这才叫老板，这才叫企业家。有一句俗话叫，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要肖总他们把煤炭价格稍微提高一点点，一切就都有了。冉光荣禁不住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如果肖总同意把每吨煤炭价格提高20元，这次销售的10万吨煤炭就能多赚200万元，那么，今天这顿饭搭上红包才花12万多元，也就是小意思了。天哪，这手笔大得了不得呀。难怪翟叔不在乎多算他一个人，不在乎多给出的一个红包。
虽是早就立了春，节气眼看着就到雨水了，但这室外的风吹在身上还十分寒冷。冉光荣不想去洗脚，他猜测这洗脚肯定不仅仅是帮着洗洗脚那么简单，一定还捎带着按摩保健之类的，又是这样的大酒店，恐怕真得给小费，而且小费至少得给几百元，少了一定拿不出手的，他舍不得花这冤枉钱。所以，他就独自一人回到矿上去了。
后来，在翟叔来矿上时，冉光荣又退过那个信封，翟叔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通，骂他不开窍，骂他没见过世面，骂他狗肉上不得台面，骂他把他翟大发小看了。冉光荣知道，翟叔骂他是喜欢他，并不是真骂，从此也就不再提这事儿了。
他又向翟叔汇报了那天晚上在三晋大酒店签单的情况，说，翟叔，那天晚上，招待肖总他们一行人的那顿饭，简直贵得离谱，吃了六万多元呢。
翟叔特意盯着他看了看，才说，光荣，我知道你签单得签六万多元，仅仅两瓶红酒就要四万元，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天价，这一点我心中有数，你不必大惊小怪。我知道浪费很大，我也心疼那些没吃完的山珍海味，说实话，浪费的都是真金白银啊！但没办法，就是得这样招待，即使客人一点菜都不吃，也必须这样高规格的接待，这是给他们面子，也是为了让他们产生尊贵的感觉。明说吧，本来我可以自己签单的，但我特意让你去签这单，目的就是要你增长一点见识。当时发这红包，不是说真的要给小费，即使给小费，也就是几百元，谁都不会傻到给这么多小费，但又必须说成小费，这样才让客人有个收下的由头。那天，你走了之后，我陪着他们去洗脚，小费都是我付的，并不会真的要他们掏腰包，他们也不会主动去掏腰包。然后，我又陪他们打了两个小时的麻将，专门输给他们10来万元。这些都是明的，你不知道，暗中还得花些钱呢。这话哪说哪了，千万得守口如瓶，你今后得学呀，我不和你说你不知道。肖总是关键人物呀，他凭什么给你每吨提价20元？说起来每吨提20元并不多，但总量就是200万元，这数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这可都是国家的钱呀，人家平白无故的凭什么给你加这个价呢？SX的煤矿遍地都是，又不是只有我们永兴煤矿一家，到处都有堆积如山的煤炭。我也得让人家有甜头哇，所以我给了肖总一张卡，上面有整整50万。表面看我们花了大价钱，但我们仍然是多赚了，而且还巩固了与客户的关系。这里面的窍门多呀，你还年轻，今后慢慢学吧。
冉光荣听了更是吃了一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一些令人想都想不到的名堂。他又长见识了。这也许就是报纸和电视上经常提到的权钱交易吧。如果自己要实现梦想，会不会也去做这些见不得人摆不上台面的事情呢？他暗想，看来自己太嫩了，今后需要学的东西还太多，还是睁大眼睛看，张开耳朵听，转动脑筋想吧。他感激地说，翟叔，感谢您的关照，感谢您的栽培！我一个农村娃没见识，今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翟大发心想，别看这娃儿年轻，却懂得见风使舵，灵醒得很。他说，那是当然的，你就得多学。在这个层面上混，什么都得学点。今后有机会，就多跟我跑一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