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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故事二 情窦初开

一条令同学们津津乐道的新闻在班上悄悄流传,给枯燥沉闷的学习生活带来几许生气。

“喂,你们知道吗?”一个女生压低嗓门,一边左顾右盼,一边神秘地说:“张娟和王亮好上啦!”

围在她身边的几个女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有人说:“不会吧?她不知道王亮家破产了呀?”另一个说:“她想去救落难公子吗?万一王亮家又发了好报答她?”“哼!就算王亮家破产了,他也不会找这个厨娘。”这位的话有些尖刻了。“说什么呢?”和张娟要好的女生反驳了:“张娟比我们在座的都单纯。”

这事还得从三天前说起。王亮有两天没来上学了,正当同学们胡乱猜测时,他没来上学的原由更令大家吃惊不小。王亮的父亲被公安局抓来关起了,他家的公司和别墅也被查封了。现在他和母亲居住在一间狭小的出租房。

同学们有的真诚的替王亮难过,有的则故作老练地发表高见,也有人幸灾乐祸。自习课上大家议论纷纷,真是热闹非凡。张娟正被一道数学题搅得头昏脑胀,忍不住大吼一声:“太烦了!背后说人长短,不觉得脸红嗦?”“就是嘛!马上就要中考了,还去关心这些事!”几个决心考上重点中学的好学生小声附和。

议论并未停止,反而涌向张娟。“嗨!张娟,你又不中考,做不做作业都没关系。”“你还有点护着王亮呢,你忘了他平时正眼都不瞧你一下?”“你的酒楼什么时候开呀?”“哈哈哈!”“你看你笑得好瓜!像个弱智!”张娟反攻。

这时铃声响了,放学了。张娟再也顾不上打嘴仗,匆匆收拾好书包,两步就跳出了教室。中午的时间对张娟来说很宝贵,她要赶去帮父母买面。

路过东风桥头时,河边的草坪上围着的一大群人引起了她的注意,从人群里传出一阵阵怪叫声和变调的歌声,她赶忙下车,推着自行车就直冲过去。她用链条锁把车锁在一棵碗口粗的树身上,兴奋地钻进人堆,拼命往里挤。她最喜欢看热闹,哪怕是有火烧眉毛的事,她也要瞧一眼才去做。她个子不高,胖乎乎的,再低头猫腰,很容易就从人们的腰间钻过,转眼间她已站在了最前排。正当她怀着喜滋滋的心情来观赏热闹时,看到的情景却令她大吃一惊:是王亮。他两腿岔开坐在草地上,书包甩在一边,身上粘满碎草,似乎他在草地上滚过。他满脸通红,仰头向天干号。围观的人脸上都笑眯眯的,似乎这场景让他们很享受。张娟却浑身不自在了,她想悄悄溜出人群。

“喂,帅哥,另外唱个好听的。”人群中有人喊。又一个说:“干脆再表演个乌龙打滚!”张娟仇恨地瞪着那些挑逗的家伙,心里骂着:“真不是东西,去逗你妈嘛。”但她也很鄙视王亮:这些公子哥儿,真的是没有一点用处。她低头后退,生怕有人看出她和王亮是同学。

她推着自行车正要离开,一个老头神情严肃地叫住她:“那个喝醉酒出洋相的学生是你们学校的吧?”

“不不!”张娟惊惶地否认,并准备逃跑。

老头扯了扯她身上的校服说:“你和他的校服是一样的,后背上的学校名称也是一样的。他不只在丢他的脸,明白吗?快去找几个同学把他架走吧。”

张娟想了下,忽然感到愤怒了:是啊!这家伙在丢我们大家的脸。她推起自行车向人群冲去,并亮开嗓门高喊:“快闪开,开水来了!”人们纷纷避让。

她冲到王亮面前,伸出结实的胳膊,一把就把瘦小的王亮拎到眼前,她一边晃动他一边冲他大吼:“你妈到处找你,还不快回去!”

王亮软绵绵地挣扎,哪里是她的对手。她背起王亮的书包,一手推车,一手拖着跌跌撞撞的王亮,迅速离开了。

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她中午的工作,她似乎又看到了老爸老妈忙得晕头转向的样子,但她又不可能甩下王亮不管。她着急了。站定想了几秒钟,厉声对王亮说:“你给我在衣架上坐好,我载你走。你要装怪,哼!”她威胁地晃晃紧捏的拳头。王亮已经六神无主,只得听她摆布。

张娟的父亲开着一家小面馆,没有请人,父亲煮面,母亲端面,中午人多就全靠张娟了。她手脚麻利,心算奇好,收钱找补从未错过(虽然她数学考试常不及格)。她的理想是做一个名厨师,以后自己开一家大酒楼。她初中毕业就要去读烹饪学校了。父母亲也觉得女儿的想法很实际,并暗自庆幸能免去读大学那一大笔钱。这对老实巴交的夫妻认为学历、文凭,不过是说起来好听,还不如学一门谋生的技能来得实在些。

张娟赶到面馆时,母亲已经手忙脚乱了。她正要埋怨张娟,“什么也别问!做事!”张娟简单地说,她搬来一把椅子,把王亮安顿在街沿的树阴下,马上就在面馆里忙开了。

高峰很快过去,面馆只剩两个食客了,张娟这才有空向王亮望去。这小子,竟头靠树干呼呼大睡了。她向父母讲了整个事件的经过,父母亲唏嘘不已。父亲说:“你好人做到底,几下把面吃了,送他回家吧。”

“赛车!”张娟惊呼一声,她忽然想起了王亮那辆两千多元、令同学们羡慕不已的漂亮赛车,她冲向王亮,几下摇醒他,紧张地问:“赛车?你的赛车?”

王亮茫然地望着她,梦呓般喃喃道:“赛车?赛车?恩,好像卖了。”

张娟又使劲摇了摇他,焦急地问:“你说清楚!什么好像!”

王亮终于清醒了些,想了想说:“卖了。昨天卖的。”

张娟悬着的心放下了,如果赛车是丢了,她真有点说不清楚了。“你是去上学还是回家?”她问。

王亮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垂着头小声说:“回家。”刚迈出两步,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算了,你这个样子走得动啊?”张娟扶起他说:“还是我用车载你回去吧。你家远不远呀?”

王亮家的租住房在底楼,是个单间。屋里的寒酸景象让张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想起一句俗语:“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家再倒霉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嘛。

“你家现在这么惨啊?”她不禁问。

“我爸是被人陷害的!”王亮忿忿吼道。

“不说这些!”张娟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我是说,你们啥都没有了?”

“都封了!等待调查。”

“没人帮你们吗?”

王亮无助地摇摇头:“没有。我们从北京来这儿没几年。我爷爷和二叔都在北京。”

“那你赶紧给他们打电话啊!”张娟催促他。

“早打了!”王亮绝望地说:“他俩都在国外,还要一星期才回来,二娘又正和二叔闹离婚,她不管。”

“你打算咋办?”张娟焦急地问。

王亮跌坐在床上,双手抱头,茫然无语。看来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把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彻底压跨了。稍停,他带着哭腔说:“钱快用完了,妈妈病又翻了。”

“你妈呢?怎么没见?”张娟觉得奇怪。

王亮朝阳台指了指。张娟推开通向阳台的门,一个中年妇女不声不响地坐在阳台一角,头发蓬乱,目光呆滞,脸无表情。张娟有些害怕,轻轻地叫了声:“阿姨。”妇人毫无反应。

“她脑子有问题。”王亮解释。

张娟赶紧退回来,忍不住连连感叹:“太糟了!太糟了!”

“你快去上学吧,不然就迟到了。”王亮提醒她。

“你呢?不去上学啊?”

王亮惨然笑笑:“我哪还有心思上学呀!”

张娟叹了口气,慢慢向外走。王亮送她到门口,真诚地说:“张娟,谢谢你,你心地真好。”张娟心里忽然一阵难过,低着头快步走了。她感觉脸颊上滚过两颗泪珠。

整个下午张娟都精神恍惚,眼前总是晃动着王亮孤苦无助的惨象。课堂上,她不时发出一声沉重地叹息,老师和同学们都奇怪,这个全校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女生今天怎么了?她自己也奇怪,我难过什么呢?关我什么事?其实这位善良的女生已经在潜意识里准备去帮助王亮了。就像我们看到一个溺水的人会跳下去救他一样。如果悄悄走开,将永远受到良心的拷问。这就是一个人的品格中绝不能缺失的同情心。

放学了。张娟直奔王亮家。尽管她有千万条理由证明王亮家的事与她无关,但她心头实在难受,要去王亮家看看才好过些。

王亮的妈妈已上chuang睡了,王亮正在泡方便面。一见张娟,不禁激动地叫道:“你又来啦?”

张娟瞪他一眼:“不能来嗦?”

“不不!我不是这意思……你坐……坐嘛。”他这两天又孤独又害怕,现在感到一颗友爱的心的温暖,感动得语无伦次,差点哭了。

“你就吃方便面啊?”张娟问他。

“我不会做饭。”他抓抓头皮,有些不好意思。

“哼!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厨房在哪儿?”

“阳台就是厨房。”

张娟过去看了看,生气地叫:“啥菜都没有嗦?”

“我又不会做,买啥也不知道。”王亮怯怯回答。

“米,有吗?”

王亮点点头,又赶忙补充一句:“我会煮稀饭。”

“稀饭?天天喝稀饭啊?”张娟白了他一眼:“我今天教你做干饭。”

张娟给他讲了电饭锅煮干饭的要领,又示范给他看。做完这些,张娟说:“好,饭在锅里煮着就不用管它。我去买点菜。”

一会儿功夫饭就好了,香喷喷的连锅汤也做好了,里面有肉、有粉条、还有萝卜白菜。“怎么样?”张娟得意洋洋问道。

“哇!”王亮由衷感叹:“你太厉害了。”

“拿钱来!”她把手伸到王亮眼前:“一共十五块。”

“钱?”王亮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赶紧掏钱给她。

“叫你妈起来吃饭吧。”张娟说:“她能自理吗?”

“基本能。但就是一天到晚的发呆,再拖下去咋办啊?”王亮忧虑地说。

“快去看医生啊!”张娟忿然喊道。

王亮低下头,小声说:“我只有几十元钱了。而且我一个人不行。”

“我……”话到嘴边张娟又犹豫了。但看到王亮可怜巴巴的样子,她心一横,咬了咬牙说:“好吧!我借给你,我有六百元钱。”她又有些担忧地问:“你会还我吧?你一定要还我哦!”

王亮不住点头:“肯定还肯定还,我爷爷他们回来就有钱了。”

张娟想了想又说:“今天是星期三,明天、后天、大后天我和你一道送你妈去医院。”

王亮已经热泪盈眶了,他哽咽着说:“其实……其实……我今天是想自杀的!”

张娟爱怜地拉起他的手,温和地说:“傻瓜!你就这么没出息?你是男生,人家说男子汉要顶天立地!别再乱来了。”

王亮顺从地点点头。

“我该走了,你们吃饭吧。”

“你就走啊?”王亮依恋地问。他那付依依不舍的样子,使张娟心中忽然有一种想紧紧拥抱他的冲动。她忽然害怕了、慌乱了,急匆匆说了句:“我明天放学就来。”逃也似地跑了。

星期五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班主任把张娟叫到操场上。

“上操场干嘛?”张娟奇怪地问:“为啥不去办公室?”

班主任笑笑:“办公室人多。”

张娟更奇怪了,想:有什么事要背着人说?

班主任却不慌不忙掏出一只烟,放在鼻孔下使劲嗅着。张娟只好耐着性子等待。如果别的老师这样,她有可能转身就走,心里骂道:“少在我面前装模做样!”但她很喜欢他们的班主任。这个小老头(其实也就五十来岁)性格温和,平易近人,最可敬的是他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不管你成绩是好是坏,不管你家境如何,在他眼里没有差别。班主任也很喜欢张娟,小姑娘情感真挚,心地善良,而且敢作敢为。他也清楚张娟的打算,并和她做了一次长谈,肯定了她的人生选择,鼓励她树立了目标就向目标奋斗。他也真诚的祝愿小姑娘能实现心中的梦。

班主任瞥了一眼焦躁不安的张娟,把烟放回衣袋,缓缓地说:“其实也没什么事。这两天我听了些传闻,”他大概讲了下同学们对她和王亮的议论,末了他问:“你真的天天下午去他家做饭吗?”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张娟不解地反问。

“当然!当然没什么不对。”班主任一下语塞了,想了想说:“这个,张娟,我们的行为是有社会属性的,我们做一件事时,就要考虑它的影响。”

“哦!我知道了。”张娟不屑地说:“我才不管这些呢!人正不怕影子歪。”接着她又气愤地说:“有些人真是可笑,王亮家没有倒霉时,千方百计去讨好,为了引起王亮的注意,还故意制造一些事端。”

“这些就不说了,”班主任挥了挥手,顿了顿说:“关键是连德育处都知道了。你最好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张娟吃了一惊,不觉有些担心,因为大家都又讨厌又害怕德育处那位女主任,身子干巴巴的,脸是干巴巴的,连眼镜后面的眼睛也是干巴巴的,训起人来又凶又狠。三十多岁了,据说还没结婚。同学们背后都叫她“没人要的老处女”。她曾训过张娟:“你不读书是你的事,少在班上谈你的酒楼。我们正在创重点中学的牌子,你不要干扰同学。”张娟对她从来就是敬而远之。想到自己有可能被叫去德育处,她有些害怕了,乞求地望着班主任。

班主任要的就是这效果,他笑了笑说:“就到此为止吧。啊?”

张娟点点头,又犹豫着说:“可我……我明天还要帮王亮送他妈去看病。”

班主任有些生气:“你不听我的话啦?你想被叫到德育处?”

“不不!”张娟赶紧分辩,又大概讲了下王亮家的情况。

班主任叹了口气,沉思着来回踱步,良久才说:“好吧。不过,孩子,”班主任忽然有些动情:“你要清楚,王亮家里的人一来,他肯定就回北京了,你却要独自承受一些……”他不忍往下说了。

张娟却坦坦荡荡地说:“这有什么呢?”

医生仔细检查了王妈妈的病情,神情严峻地说:“必须住院,否则后果严重。”在办理入院手续时把两个孩子难住了。要先交一千元入院费。王亮垂头丧气地说:“算了,就叫医生开点药就行了。”

张娟瞪他一眼,捏着她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六百块钱,又挤向了入院办理窗口。但不管她是低声下气地哀求,还是声色俱厉的恫吓,统统不管用。她无奈地退出来,气得愣在那儿,满眼泪水。

王亮轻轻拉起她的手,安慰她:“算了。我爷爷很快就回来了,不急这一两天。”

“不行!我去找他们院长。”张娟说着就向楼上冲去。不一会儿,她满脸喜色地回来了,院长居然同意她三天内把钱补齐。

回家路上,两个孩子又犯愁了,到哪儿去筹钱呢?“如果三天过了,我们没钱,医院不会把妈妈赶出来吧?”王亮忧心忡忡地说。

“不会吧?”张娟也有些吃不准,转念一想,问:“你爷爷他们三天内回来了吧?”

“该回来了,再不回来我要疯了。”张娟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没出息。”

路过一个菜市,市场口旁边的空地围着一堆人,从里面飞出阵阵歌声。“去看看!”张娟兴奋起来,拉着王亮挤进人群。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在自弹自唱,歌声和吉他声通过地上的一个小音箱传出,还很动听;音箱下还压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勤工俭学。利用假日献艺挣钱读书。”打开着放在地上的琴盒里有很多各种面值的钞票,不下百元吧。

“有了。”张娟忽然大叫一声,拉着王亮退出人群,来到一个僻静处,她眉飞色舞地说:“王亮,有办法搞到钱了。”

“什么呀?”王亮感到莫名其妙。

“你不是会弹吉他吗?”张娟兴冲冲地说:“吉他和音箱我都能找到,下午我们也去找个地方。这主意不错吧?”

王亮吓得连连摆手,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我不行。”

“你这是在救你妈!”张娟厉声喝道。又把王亮拉进身前,在他脸颊上轻轻拍了拍,温柔地说:“别怕!我和你一起唱。恩?”

王亮只得点点头。

张娟又说:“我现在去帮爸妈卖面。你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带到医院去。中午忙完了我就来医院找你。”

下午四点过,王亮背着吉他,张娟提着音箱,在街上走走停停。他俩久久定不下在哪儿扯场子。王亮因为紧张,早已满头汗水,他不停地东张西望,不时小声嘀咕一句:“要不算了吧。”张娟也有些心虚,但一想到琴盒里花花绿绿的钞票,想到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快的筹钱方式,便不断给自己打气:“怕什么?正大光明的。”她昂首挺胸,做出一副勇敢无畏的样子。

又走了一段路,王亮实在受不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夸张地喘着气说:“我走不动了。”

“少耍赖,”张娟轻轻踢了他一脚:“起来走!”

“我不!你先想好去哪儿?”

张娟拿他没办法,想了一会儿,猛地一拍脑门,叫道:“有了!西门立交桥。节假日桥下热闹得很,而且离我们学校和住家都远,不怕遇到熟人。走!搭车去。”

桥下果然热闹非凡。有卖水果和各种小吃的,有算命测字的,有用棋牌进行赌博的。两个孩子毕竟胆怯,不敢朝人多的地方挤,他俩选了一个拐角处凹进去的一块空地,这儿相对安静些。

“你先弹两段吧。”张娟强装笑脸说,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在打颤。

王亮呆呆地望着她,脸色苍白,在初夏的灿烂的阳光里,他的身子竟然在微微发抖。

张娟在他脸上使劲拧了一下,生气地说:“喂!拿出点男子汉的勇气来!”

王亮揉了揉被拧痛的脸,打着哆嗦问:“弹……弹什么呢?”

“弹……就弹《两只蝴蝶》吧。”

王亮还是愣着没动。

张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这样吧,你坐在地上,把头埋下来弹。闭着眼睛也行,还怕什么呢?”这主意使王亮一下轻松了,他背靠一棵树坐下,头深深垂下来,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

“等等!”张娟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不一会儿,她就满头汗水跑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说:“我去文具店买了张白纸,又恳求老板帮我写了这几个字。你看,”一张两尺见方的白纸上写着几个大字:为母亲住院费筹钱。她学着别人的样子,用音箱把纸压住一点,又看看话筒和吉他与音箱的线是否连好,长出了一口气说:“什么也别想了,王亮,开始吧。”

《两只蝴蝶》的旋律缓缓飞出。王亮不知是紧张还是技艺生疏了,本来悠扬舒缓的曲子他弹得断断续续,如泣如诉。

慢慢有人围拢,有人小声议论,有人窃窃偷笑。王亮从眼角的余光中感到人越聚越多,张娟却没一点儿动静,不禁着急地小声催促道:“你快唱呀!”

望着拥上来的人群,张娟有些慌乱,想等王亮开唱时自己再附和,谁知这小子到好,埋头不见人,却叫她面对大众唱歌。唉!事已至此,不能再犹豫了。她把心一横,举起话筒,闭着眼吼出一句:“亲爱的,你慢慢飞……”

“哗——”人群爆发出一阵大笑。张娟愣住了,惊惶地望着眼前笑得前仰后合的人们。“太可以了,你听过这样唱歌的吗?”“两只蝴蝶!两只野狼还差不多!”“现在是什么嗓门都敢唱歌了。”

听着人们的议论,张娟浑身像被针刺似的难受。但她又觉得奇怪,自己平时唱歌不是挺好听吗?同学们都说,如果自己再漂亮一点,完全可以去参加“超女”比赛。今天怎么啦?

“还是该给点钱,人家起码让你笑了。现在好难得开心笑哦。”“我才不给呢!什么母亲住院?哄人的。”

这句话把张娟激怒了,她委屈的、带着哭声嚷道:“谁哄人了?不信你看!”张娟从王亮身上摸出入院证,上面还注明欠费四百元。

一个老头看了看,问:“你们是本市的吧?”

张娟点点头。

老头又问:“为什么不求助亲戚朋友呢?”

张娟无言以对,又摇了摇头。

更多的人看了入院证,有人叹气,有人猜疑。

那老头又说:“我信你们。但是记住,如果以母亲住院为借口,你们会遭雷劈的。来,拿着。”他竟然摸出了一张五十元的钱递给张娟。

张娟不敢接了,嗫嚅着说:“太……太多了。”

老头温和地笑笑,把钱塞进她手心。更多的人慷慨解囊,一元的、五元的、十元的,人们默默地把钱塞在张娟和王亮的手上,两个孩子再也忍不住憋在心中的眼泪,任由它淌过脸颊。

善良的人们啊。

人群逐渐散去,两个孩子一边抽泣一边收拾准备离开。这时围上来三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其中一个胖子干笑了两声说:“嘿嘿!演技不错啊。挣了好几百吧?”又一个恶狠狠地说:“钱拿出来!敢在这儿来找钱!”

张娟惊恐地说:“我们没演戏,我们是真的。”

“闲话少说,钱拿出来!”三人吼道,把手伸向张娟和王亮。

王亮哆嗦着摸衣袋,张娟拉住他,镇定地对三个凶神恶煞的家伙说:“大白天,你们敢抢人嗦?”

三个家伙愣了一下,没想到一个小女生尽敢顶撞他们,不禁恼羞成怒,抬手就打,张娟大叫:“来人啊,抢人了!”

刚刚散去的人群又围拢过来。三个家伙一看形势不妙,要想溜。但人群围得密密实实,尽是愤怒的目光。

胖子赶紧说:“这两个人是骗子。昨天在东门上就骗了很多钱,我们还给了钱的。今天就是要他还我们。”

“你胡说,”张娟喊道:“你就是要抢我们的钱。”

“好了好了,警察来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三个家伙一下惊慌失措,张娟却笑了:“这下好了,不怕说不清了。”两个巡警过来问明情况后,把他们统统带去了就近的派出所。

张娟和王亮的情况很快就搞清楚了,警察送他俩出来时,还关切地问:“知道在哪儿乘车吗?现在是下班时间,人多,注意安全啊。”

“谢谢叔叔。”两人向警察挥了挥手,愉快地踏上了归途。

星期一早上,张娟刚进教室,班主任就叫住她:“张娟,跟我走。”来到办公室门口,班主任又拦住她,面无表情地说:“算了!你还是直接去德育处吧。”

“我去德育处干嘛?”张娟不解地问。

“干嘛?”班主任狠狠瞪了她一眼:“什么事你比我清楚!”

“遭了!”张娟惊叫一声,反把班主任吓了一跳:“派出所打电话到学校来了吗?”她急急地问。

“你以为凭你们说几句,就能轻易脱身吗?幼稚。”班主任气呼呼地说,看来这回小老头儿真的生气了。

“我不去德育处。”张娟低着头小声嘟哝。

“不行!”班主任严厉地说:“每个人都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次没人能保你。”

张娟从未见过班主任这付冷峻的神情,她被吓住了,心中又害怕又委屈,眼泪不自觉地滚落了。

班主任一下心软了,干咳了两声,平和地说:“事情我都清楚了。去吧,主动认错,然后聆听教诲。”

张娟仍犹豫着不肯动。

班主任推她走了几步,看她摇摇晃晃地上楼了,忍不住又在她身后补充一句:“记住啊,只许认错,不许分辩。”

早读课才上到一半,张娟满脸泪水冲进教室,从自己的书桌里抽出书包,转身就向外走。“张娟!”班主任赶紧想叫住她。她径直向外走。

“张娟,什么事?”“张娟,你去哪儿?”同学们七嘴八舌叫她。

她在教室门口回过身,望着这一张张熟悉的、亲切的面孔,她不禁哭出声来。

班主任两步跳过去拉住她,急切地说:“张娟,别冲动。你先去我办公室。”

张娟挣开班主任的手,后退两步,哭着大喊一声:“我不读书了。”班主任和同学们全怔住了。忽然,出人意料的,张娟给班主任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跑了。

冲出校门,刚跨上自行车,她又下来了,把车靠在路边,回头望着校园。她忽然感到依依不舍了,心中荡开了一种又温柔又酸楚的情感。她还记得初一时她第一次来例假,惊惶得手足无措,是班上的两个女生像大姐姐似的帮助了她。初二她们去龙泉山社会实践,她脚扭了,是男生们轮流背着她走完了三公里的山路。她还记得她压得男生们气喘如牛,一边吃力地行走,一边抱怨:“你少吃点嘛,这么重,压死我了。”她却在男生的背上感觉良好,手中还挥舞着一根树枝,她觉得自己骑在一匹骏马身上。多么温馨,多么美好,张娟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回到他们中间。她无限留恋的最后望了一眼校园,抹干净脸上的泪水,推着自行车,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

中午,吃面的人潮刚涌过,班主任就跨进了面馆。“你——”张娟一下愣住了,真的是张口结舌了。

班主任笑眯眯地说:“不欢迎啊?”

“这个傻丫头!”父亲笑骂,赶紧倒茶。

母亲忙问:“你肯定还没吃,我给你下碗面。”班主任确实没吃,正饿得发慌。他已在街对面呆了一个多小时了。一放学他就赶来,但这时面馆正忙,他只好等,本想去吃点东西,又害怕回来时张娟不在了,就忍着吧。但他不好意思在这儿吃面,连连说:“我吃过了,你们快吃吧。”

“我们都知道了,”父亲说,叹了口气:“唉。这丫头的脾气太犟了。”

“就是,”母亲也说:“我们拿她没法子。”

“其实也没什么,”班主任笑笑说:“但是一定要回去上课,还有一个月就中考了,你不想要毕业证啊?”

“要来也没用!”张娟赌气地说。

“真是幼稚!”班主任摇摇头,说:“这是对你三年中学学习的证明,也是你人生道路上一段完整的过程。你想半途而废啊?在我印象中,你不是这样的人哦。”

张娟想了想,觉得这小老头说得有道理,但她又有些害羞,扭捏地说:“我……我又说了……说了不读书了。”

班主任大笑起来:“谁信啊!”他站起身:“好吧,你二位忙,我就走了,张娟送送我。”

路上,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张娟,我提几个问题你好好想想:主任为什么要批评你?你又为什么觉得委屈?有个别同学曾经议论讽刺过你,今天却一致为你鸣不平,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轻易就能得到大家的捐助?好好想想这些问题,想不通就来问我,你一天天在长大,别等长成大姑娘时,还是傻乎乎的。”说完,班主任就骑上他那辆破自行车走了。张娟生平第一次陷入了沉思。

她低着头慢慢朝前走,全然忘记了她应该返身往回走。等她回过神,已走了好长一段路。回到面馆,父亲埋怨道:“你跑哪儿去了?王亮都要急疯了,他等不到你了,这是他给你的字条和还你的钱。”

字迹很潦草,一看就知是在匆忙中写的:

张娟:

我不能再等了,下午三点钟的飞机,我爷爷派人来接我们了。我妈妈由看护陪着坐火车走。我一到就给你写信,因你没手机,家里也没电话。再见!我会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你一定要给我回信哦。

王亮

看完字条,张娟心中有了一种莫名的伤感,她很奇怪,自己应该替他高兴啊。但伤感的情绪慢慢浸透全身,眼泪也悄悄涌上眼眶。她抬起头,泪眼蒙胧地仰望蓝空,似乎想搜索飞机的影子,她口中喃喃道:“这家伙,就这么走了!”

半月后,早读课。班主任喜气洋洋地走进教室,他把一个精致的礼品盒放在讲桌上,随即展开了一张信纸,环视一下教室,出奇的安静。同学们都在想,这小老头儿遇到什么喜事了。他清了清嗓子,说:“这是王亮家给我们班的信。哎!不忙念,我先把礼物给你们看,”他打开盒子,拿出一尊高二十厘米用玉雕刻的展开翅膀的天使像,激动地说:“这是王亮家送给我们全班同学的。”

同学们先是惊讶的“哇”,随即全明白了,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满脸通红的张娟,情不自禁地轻轻鼓起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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