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对方好奇的神色,徐涛缓缓回忆道:“我在很小的时候在一次夏夜乘凉,听我父亲无意中讲起他小时候一次死里逃生的经历。他说他在十二岁那年年末,与比自己年长四岁的长兄到湖口贩瓦罐,在归途时天气骤寒,不过半日就冰封湖面,因无船摆渡,兄弟二人被困在湖心荒洲上,如果不是事先有人在荒草深处搭建了遮风避雨的苇棚,他们很难逃过那一劫。
“我当时对他所说的遇险,并没有显现多大的关怀,因为几十年后,他还活生生的坐在我面前,倒是对他所叙述的湖中景观和从冰面爬行过湖的场景挺感兴趣,甚至幻想有朝一日湖面结冰,我就从冰面滑到湖心荒洲上看看,好好领略一番那一望无际的湖心风光。
“那个时候虽然天真,但心底里埋下的愿望却是根深蒂固的。时至85年春节刚过,因购买鱼苗,我需要到湖对岸的舜德乡去一趟……”
“你们当地不是有鱼种场吗?干嘛要舍近求远?”
徐涛迎着对方的笑问,缓缓应道:“我们当地都是些精养鱼种池,苗价成本高,体质还一般,当时湖口那边都是利用山塘水库,半天然性质养殖鱼种。尽管种苗内夹杂了零星野杂鱼,但规格符合我们大湖养殖的需要。”
见对方不再吱声,徐涛又话归原题:“我们渔场和舜德仅一湖之隔,如果从九江绕道湖口至彼,当时需要一整天,如果没赶上去鱼苗基地的唯一一趟班车,还需要在湖口过夜。如遇大风,甚至连湖口都去不了。
“那时尚属早春,鄱阳湖正处在一年一度的枯水期。望着尽在咫尺的蚌壳荒洲,我不由想起儿时的憧憬,为了圆梦,也为了猎奇,那天早饭后,我向妻子说明去向,便独自一人走向湖边,在一个熟人的摇桨声中,我很快就跳上了荒洲的岸沿……”
“你去过那儿吗?”
迎着夏云的笑问,徐涛摇摇头:“湖口县城倒是去过多次,至于舜德滨湖这个地名还是第一次听那个来推销鱼苗的人提起。”
“你没去过,湖对岸绵延几十里,你往那个方向走?”
瞅了瞅对方略带关切的神色,徐涛笑道:“往有人的地方走呗,古话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吃在手上,路在口上。’人家留下了确切的地名,哪还有找不到的……”
“我不会再打岔了,你还是接着正题讲吧。”
“挥手告别了船工,我从一个地势稍平的缺口登上了沙洲望着没过人肩的连天荒草,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走进了危机四伏的无人之地,本能的调转身子往回看,柳叶似的木划子已顺水漂至江心,想回头,已是无路可走了。过份的寂静尽管让自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但眼前唯一的出路就是麻起胆子往前走。
站在岸边高处观望,看不见首尾的沙洲一马平川,可是一到实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再加上前些日子下过一场透雨,有水的地方不能走,没水的地方泥泞能淹过脚背,又不好走,在荒草中转悠了大半天也没走出多远。
望着浑身的泥水,原先猎奇揽胜的心态全没了,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千万别困在这荒洲上过夜。我花了大约三个小时的行程,终于能看清湖对岸树木的轮廓,我还没来得及重重透口气,眼前的景观又让我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
“你又看到了什么?”
“一片足有三里宽的水面,阻住了我前去的道路,我只知道鄱阳湖出口的深港在湖西侧,没料到临近东岸的沙洲边缘也有这么一汪湖水阻路。所不同的是水的流速不似西侧的江水那样汹涌。
“我丢石试了试,我眼前的湖水并不深,从溅起的泥浆看,浅水下的淤泥倒不浅。
“春寒料峭,加上不了解底细,涉水过河连想都不敢想,往上走是浩瀚的鄱阳湖,往下走是汹涌澎湃的长江,如今想绕都绕不过去,就在这进退无路,欲飞无翅之时,我突然想起我父亲的经历,我如今的年纪和他当年遇险,兄弟二人加起来差不多,他们都能自如的穿梭在这片荒洲上,他们又是凭什么越过这道连摆渡都无法成行的滩水?
“抱着试问苍天的心态,我把口袋里一个五分硬币高高抛起,低头一看,伍分两个字对我直眨眼,没有丝毫迟疑,我按照我内心事先约定,经直朝下游走去。谁知还没走出湖湾,就发现湾嘴下游清亮的湖水中有一条模模糊糊的黄线,走近一看,我不禁大吃一惊,我的天哪,居然是一座见头难见尾的石桥,整个桥梁都是用三块二米多长的长条花岗石架在桥墩上。令人更加惊奇的是相距几乎一致的桥墩都是用并排的大木桩钉在泥水中,在木柱顶都横放一块扁长形花岗石,均匀承受桥梁的压力。
“我在桥面上试走了不下十孔,发现三块并行的长条石组成的桥梁面,中间一块比两侧的总要低些,似乎是让行人略有安全感。
“大喜过望之后,我不禁暗自叹道:我父亲当年讲故事,着重渲染的是那场罕见的风雪奇寒给他们带来的九死一生,为何不附言几句这水底之下的旷世奇观。
“我向数里远的桥东观望片刻后,带着浓烈的猎奇揽胜心态,从大桥的西侧往回走,很明显淤积的泥沙填平了靠近沙洲的这一小段桥孔,使之三根若隐若现的长条形花岗石桥梁成了铺地的石条路面。走出了原先的积水区域,眼前呈现的是不规则的毛石铺就的石面路,从它所指的方向判断它西侧的尽头就是与鞋山齐名的蛤蟆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