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了一上午的乌云,终于落下雨来,淅淅沥沥的打在街道上,打在杨树上,打在霓虹一般的伞面,也打在慕容小花的脸上。
他的表情已经没了告别和尚时的洒脱,阴沉如同头顶的乌云。即便不去看路人的指指点点,不知道他们手机里的内容,他也大约听得出来:自己杀人的消息已经众人皆知。
虽然这种事早就在他的预料中,可是依然没有想到,夏桔梗的打击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在一群闪躲,好奇的眼神之下,慕容小花来到了南城警察局。迎面,两人目无表情的走来,与他狭路相逢。
张之金笑了:“慕容先生,听说您杀了人?”
慕容小花:“是啊,张律师有何见教?难道打算替我辩护?”
张之金:“义不容辞的事,只要慕容先生出得起价钱。当然,如果你不怕我落井下石,故意输掉官司的话。“
慕容小花:“我倒是忘了,多谢提醒。对了,要不这次你帮警察,我们再来一局?“
张之金:“那还是算了,警察可付不了我的出场费。况且,我可不相信,慕容先生真的会杀人。”
慕容小花:“你倒是说了一句人话,好啦,我要去‘自首’了,别挡着我。”
说完,慕容小花一把挤开黎刚,不再理会张之金,大步向大门走去。
”我去杀了他,给十三报仇——“黎刚攥紧拳头,看着慕容小花的背影,恶狠狠的道。他也从网络得到了消息,知道慕容小花是杀害陈十三的“凶手“。
“你傻了么?一看便知道人不是他杀的,即便是他杀得,这里可是警察局门前,你想找死么?
可是张之金瞪了他一眼,制止了他的行为,看着慕容小花远去的背影,心里升起一阵钦佩。大约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打败自己。
当慕容小花走上高台,便看见诸葛父女正在等着他,身后站着一群人。
他笑了,抹了一把额头的雨水,将那丝冰凉惬意的甩入空中。
然后,对着雾气里朦胧的诸葛梨花,张开双手,做出拥抱的姿态。
那姿态很自然,很随意,很轻柔......
就像是下班回家的丈夫,要拥抱自己的妻子,借一点体温,驱走一整天忧愁。
可他不是丈夫,诸葛梨花不是妻子,这个拥抱注定只能迎来雨水,迎来冷漠的风,迎不来伊人。
当然,如果这里不是大庭广众,也没有诸葛良这个黑面神,或许诸葛梨花会如他的愿。
给他一个拥抱,像拥抱风尘仆仆回家的孩子。
世上自然没有如果,所以慕容小花没得到拥抱。他得到的是两颗圆鼓鼓的白眼球,和刹那间诸葛梨花露出的一缕勾魂摄魄的风情。
他愣了愣,不敢相信的擦了擦眼睛,再看时,只见着那副熟悉的面无表情。
“看样子最近太累,“慕容小花撇了撇嘴,自嘲着。”也好,趁这机会,好好休息休息。“便向着人群走去。
诸葛良没有客气,直接掏出了手铐,咔擦戴在了慕容小花的手上。
作为一个大队长,这种事原本不应该让他动手,可是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今天终于逮到了机会,自然不愿错过。所以对于女儿投来的乞求眼神,只当没看见,带着慕容小花去了审讯室。诸葛梨花无奈,只好跺着脚,跟了上去。
便在这时,一群人蜂拥而来,奔向众人。
打着伞手里拿着话筒的,穿着雨衣扛着摄像机的,不顾雨水大声打着电话的,这些显然是闻讯而来的记者们。还有一些脸上带着欢喜,手上空无一物,穿着打扮略微怪异的,一看便是跑来看热闹,多半是和慕容小花有着恩怨。
吵闹声,脚步声,震耳欲聋,仿佛暴雨降临。
看着这一幕,还在高台的警察们顿时吓坏了,一个个拔腿就跑,仿佛身后是洪水猛兽。好在众人都是警察,体能都不一般,加上离大门不过十多米,他们总算在人群将他们淹没前,躲进了警察局,关上了门。
喘着气的诸位警察,隔着玻璃看着门外,脸色一阵苍白,似乎担心这群疯了似的记者,会干出冲击警察局的事情来。可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记者们在十米之外就停了下来,开始摆弄设备,整理着装,并没有任何出离的行为。
怂了一口气的警察们,看着这一幕,八卦之火熊熊燃起,甚至忘了把大门打开。
“还好不是一群疯子,或者恐怖分子,否则我们就惨了。”
“谁说不是呢,对了,这究竟什么情况?”
“笨,你没看手机新闻么?那么大的头条,这些记者不疯才怪——”
“你说他们冲着那位来的?”
“当然,不然是来看你的么?”
“难道,陈组真是那位杀的?”
“怎么可能,案发时候,那位正好就在警察局好吧,你们不也看见了么?”
“可是,新闻上说——”
就在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的时候,诸葛良雷霆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都不用工作了?”他的脸色很难看,阴沉得都快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动静竟然闹的这么大。
如果说,背后没有栖鬼的推波助澜,和一些“牛鬼蛇神”的掺和,打死他也不信,这些记者能知道的那么清楚。毕竟有些事,连他这位负责案件的大队长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暗骂。事情本就乱糟糟,让人理不清头绪,现在记者和上层又搅和进来,将简简单单一个嫁祸杀人弄得乱七八糟,他已经很心烦,可这些人竟然还有闲心讨论八卦,叫他如何不怒?
众人沉默不语,满脸戚戚,或者出于惭愧,或者摄于威严,总是态度良好,这让他诸葛良心里好受了些。可转眼便看见关着的大门,和望着大门看笑话的“访客”,刚沉寂的火焰又冒腾起来,在他的双眼释放着灼热。
“你们是警察,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一个个的,竟然被几个记者吓得关了大门,你们存心让别人看我们笑话是吧——还是说,你们明天也想上头条?”
“好啦,良子,你少说两句。”
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从诸葛良身后传来。听到这个声音,原本垂头丧气的众人,一个个抬起头啦,脸上露出“得救了'的表情,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发话的是南城警察局局长覃德高。
果然,诸葛良叹了口气,没再指责,挥手示意众人离开,然后转身看着来人,露出一副苦笑。
“老拆我的台,你有意思么?还有,说了多少次别叫良子,不知道别人会误会么?“
“等你爬到我头上再说吧你,现在我是老大,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覃的高嘻嘻的笑着,富态的胖脸满是揶揄。他和诸葛良是同一届,二十多年的交情,自然知道诸葛良此刻的烦恼。
正是因此,他才开了这个玩笑,希望可以排解一下这位老友的苦闷。
当然,也是为了排解自己的苦闷。毕竟发生这种事,作为局长,他比诸葛良所承受的压力要大得多。
“上头给你打电话了?”诸葛良一边打开门,一边沉着声问。
他知道这种时候,上头一定会有指示下来,不然身边这位局长老友不会出现。
“是啊,让我出面和记者谈谈,”覃德高幽幽的道,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面向诸葛良,问道,“没问题吧?”
诸葛良清楚他是在问什么,仔细的看了看他的着装,肯定的点了点头。
“呵呵,虽然也不是第一回见记者,但每一次都紧张得不行,就像第一次去见丈母娘一样,你说这是为什么?”
覃德高看着诸葛良,自嘲的问道,然后不等回答,脸上挂上微笑,潇洒的向记者们走去。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打在他的脸上,打在他的眼睛,他却毫不在乎。
他不是没有伞,他只是很聪明。
诸葛良看着他的背影,也露出自嘲的笑脸,抚摸着左肩上的肩章,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幽幽的道。
“因为什么?因为你想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