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事务所里,说故事的人沉默着,眼神唏嘘,若隐若现的流光隐于其中,听故事的人同样如此。虽然只是一个开始,可好故事就是好故事,总能让人一下子被吸引,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良久,也许是回执的内容回忆结束,慕容小花看了看屋子里透进来的晕光,盯着天花板再次开口。
“我是偷偷躲在卫生间里看这封回信的,因为害怕家里人看见,特别是燕西楼那家伙,同样对她有着好感。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在马桶上待了一刻钟,始终不敢拆开来看,恐怕结果会让我失望。你知道,那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第一次表白,也是第一次收到回信。“
慕容小花看着李红颜,声音里的颤抖,显示着他此刻的激动,也显示着他当时的激动。李红颜看着笑了笑,她没遇见过这种事情,不过却能够理解。就像她昨天第一次遇见眼前这个男人,因为害怕被发现秘密,心脏差点要跳出来是一样的。
“见我在厕所待得太久,燕西楼那家伙突然跑来叫门,调笑着问我是不是掉进马桶里了。我当时吓了一跳,心脏都快要跳出来,脸上也火辣辣的,就像是入室偷窃差点被主人发现的小偷。好在那家伙没再打扰,说完就去看电视了,我借着这场惊吓导致的热血,决绝的拆开了信封。“
“她说她喜欢我,喜欢我的傻气。你知道么?那时我高兴坏了,忍不住叫出声来。幸好燕西楼那家伙将电视声音调到了最大,尖叫声被淹没。否则那家伙问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偷偷写信已经让我有点不敢面对他,如果再说谎话欺骗,就真的天理不容了。“
慕容小花再次停了下来,看着李红颜,眼里满是希冀。李红颜以为他是在期待掌声或者表扬,正准备为这个“义气男子”竖起大拇指。手还未伸出,男人却满眼愧疚的转过脸去,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什么意思?她想不通,刚才那明明就是期待的表情,怎么转眼间就成了愧疚?
“可我最后还是骗了那家伙,“正当她抓耳挠腮,脑袋要搅成一锅粥时,慕容小花幽幽的声音继续响起,”那是我们悄悄来往一个星期后。“
“那时,距离我和燕西楼那家伙的生日只有四天,按照惯例,我们去了珠宝店。那是我们懂事之后自己定下的规矩,即是:每一年生日,用存下的零花钱为两位母亲大人准备一份礼物,以感激她们赐予我们生命。”
“每一年,我们的礼物都是一样的,有时候是丝巾,有时候是化妆品,可是那一次我选了别的。燕西楼那家伙选的是一条红色圆形宝石项链,说红色代表活力,热情,正好预祝两位大人身体健康,青春永驻。我觉得很有道理,可还是选了琥珀色椭圆形的那一条。“
“因为,这条项链并非要送给母亲大人,而是要送给她。其实打从进门,我便挑中了它。那种颜色,那种流光,就像是她对我露出的微笑,带着太阳一般的柔和温暖。我想,如果她收到这份礼物,一定会很开心。“
“可是我对那家伙说,这是送给母亲大人的。那是我第一次对他撒谎,我从柜台上的镜子里看见,欺骗了他之后,我竟然没有脸红,眼神也毫无慌张,仿佛一位惯说谎话的人。
“那家伙没有怀疑我,一丝一毫也没有,可我没觉得得意,满满的愧疚感,在我心里卷起了龙卷似的风暴。可我还是隐瞒了下去,不顾心里的纠葛,一意孤行,仿佛魔怔了。”
“第二天,我趁着那家伙去厕所,偷偷将礼物交给了她,并邀请她去参加我的生日宴会。我们配合的很默契,就像电视里的地下党接头。悄悄的进行的一切,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教室里三十多人都没人注意到,我们在那几秒完成的交接。”
“宴会那天,她穿一身好看的红色礼服盛装出席,礼服是我前一天悄悄送去的。当她慢慢走进,我感觉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音乐,喧嚣,酒杯碰撞,这些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五彩缤纷的灯光,和那惹人陶醉的欢愉,衬托着她的美好。”
“她的头发第一次没有用红绳束上,那些可爱的精灵,被她优雅的披在肩上,随着步伐,在空中画着迷人胡弧度。她的模样依然秀丽,并不见化妆的痕迹,自然而美好。白皙的脖颈上,挂着我送的那串琥珀色宝石项链,让她看起来就像从天而降的天使。“
“天使脸上看起来有些紧张,她很小心的躲闪着人群,慢慢朝我走来,模样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看见这一幕,我的心脏仿佛突然被上帝捏了一下,竟然停止了跳动,呼吸也变得缓慢而深沉,双眼所见,世界竟然慢了下来。“
“就在那个放慢的世界,我看见她提起的裙摆仿佛黄昏的晚霞,鲜红如血,热情如火,又好像是仲夏日盛开的玫瑰园,在太阳下,招展着炽烈的风情。看见那白玉一般的手背,和手背上隐约的青色血管,还有那微微的颤动,牵动着我目光,不忍离开。“
“然后,我便知道上帝为什么要开这个玩笑。在那白色泛着光晕的腿下,一双洗得发白的球鞋,突兀的倒影于我的瞳孔,让我不由得抱怨自己。我竟然只想到她会没有礼服,却忘了再准备一双好看的鞋子,真是粗心--“
“可是,即便穿着那样一双鞋子,她依然那么漂亮,那么美好,而且她丝毫没有想要隐藏,这让我心脏颤抖的更加厉害。我不由自主的挤开人群,要去抓住她的手,抓牢她的手,从此不放开。“
”一步快过一步,一步轻过一步,慢慢的,我感觉人都飘了起来。五彩的光从我身侧流过,喧嚣声变成了破风声,我似乎割裂着空气,穿越着时间。“
“我终于降临在彼岸,降临在她身边。她脸上露出轻松和欢喜,祝福我生日快乐,声音很轻很轻,可是一切都因这很轻很轻安静,我仿佛感觉三月的风在吹拂。然后她主动握住我的手,温柔和细腻的手掌抚平我所有的情绪,独留欢喜。“
“栀子花的香味一如既往的恬淡,那笑容也一如既往的恬淡,所有恬淡笼罩着我,让我惬意。一刹那,我仿佛变成了一朵云,一朵靠近太阳的云,一朵没有雨水的云,而她就是太阳,与我近在咫尺。”
李红颜听得醉了,因为说故事的人,也因为故事本身。她有些羡慕,甚至嫉妒,还有些恐惧。她从未经历这样的美好,从未有过这样的奢求。如果她要和别人说自己的故事,那故事一定是灰色的,咸咸的,简短的。而且她没读过多少书,甚至没上过几日学,是绝没有慕容小花这样的文采。
所以她羡慕,羡慕作为女主角的那个女人,羡慕有人这么爱她,嫉妒则是因为男主角是和她休戚相关的男人。至于恐惧,是来自于灵魂的提示,告诉她,故事有一个不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