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于不同,1983年出生于H市周边的一座小县城。从小到大,家族里的长辈们就不喜欢我,尤其是奶奶。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重男轻女,长大一些以后,才知道,原来是我出生的八字,在风水学里是极为不吉利的。据说,我小的时候,奶奶曾几次想把我送人或者丢弃,都是母亲苦苦哀求才保下了我,所以,连带着,妈妈的日子也极不好过。
记得小时候,母亲总跟我说:“不同,你要争气点,努力学习,将来离开咱们这座小县城,外边的世界很大很漂亮,那里才能过你想要的人生。”每次说到这些话,妈妈都会流眼泪,我那时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这是母亲最大的心愿。因此,在后来上学后,每次去奶奶家,看到她那嫌弃我的眼神和对叔叔家堂弟的疼爱。我都在心里暗暗的发誓,要努力的学习,要做个有本事的人,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对我刮目相看,要让我的妈妈开心。
春去秋来,几番寒暑,不管别人怎么在背后指指点点,父亲和母亲都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只要我想念下去,他们就算是再难,都会供我读书。记得高考前三个月的那年寒假,奶奶曾到家里大吵过一次。
“你们两口子怎么这么没正事,当年叫你们把她送人,趁年轻再要一个,你们非不干。也怪咱们命不好,偏赶上了计划生育,一家只能要一个了,那也行,就算咱们自认倒霉了。可你们呢,这么多年,供她读书,家里花了多少钱了?这一晃也都十几年了吧,我就纳闷了,你们两口子是怎么想的,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能中状元是怎么的,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挣钱,将来找个人嫁了得了。”听着奶奶那尖利刺耳的声音,我躲在家里的阁楼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我不是不想出去和她理论,这么些年的委屈,已经憋得我够劲了,但我不能。我的一时冲动,很可能导致她变本加厉的欺负我妈妈,这么些年,妈妈已经够苦了,我不能再给她增添负担。但同时,我也害怕,怕父母最后迫于奶奶的压力,做出妥协,那我这么些年的努力真的就白费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腿都已经蹲的麻木了,奶奶的声音才终于消失不见。
妈妈打开阁楼的挡板,看着缩在角落里泪流满面的我,她也哭了。那一天,我们娘俩抱头痛哭了很久,直到父亲找上来,用力的抱住我们,“哭什么,凡事有爸呢,姑娘,只要你想念书,爸就是再穷也供你读,你不用管别人怎么说,你就好好准备,马上高考了,给爸和妈争口气。”看着父亲那泛红的眼睛,我紧紧的靠在他的怀里,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安心。
也许是父亲的话给了我鼓励,也许是母亲的眼泪给了我助力,也许是多年的压抑给了我动力,放榜那天,全县哗动。我的分数不但是全县第一,更是有史以来,为数不多的考入H市市属大学的人。
发通知书那一天,县教育局的局长亲自来了我家,看着他和我的父母握手照相,听他说着感谢我父母培育了一个好学生的话,妈妈再一次流下了眼泪,只不过,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
也许是因为我给家族长了脸的缘故,奶奶终于不再对我冷冰冰了,但怎么样都好,我都不在乎。高考前的那个假期里,我已经把眼泪都流干了,从今以后,我要笑对人生,还要让我的妈妈跟着我一起笑,我坚信,幸福的未来已经为我敞开了大门。
2002年9月,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就踏上了去往H市的长途汽车,车程大概是3个小时。其实我以前曾悄悄的跟同学去过H市,这座著名的省会城市,高楼林立,商业发达。记得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时,我就像一个闯入了富庶人家的傻小子,看的呆了眼。同学嘲笑的扯了扯我,熟门熟路的去了一家网吧。虽然高中里有计算机课,但只是教一教打字和做表格等一些基础的办公软件,所以这是我第一次接触互联网。看着我对什么都好新奇,同学嘲笑我是土包子,在她的帮助下,我有了自己的第一个QQ号,还加了几个所谓的好友,这一天的时间,几乎就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记得那次回程上,我很是不舍,但我知道,能来这一趟都是我瞒着父母攒了很久的饭钱才能成行的,要想有下一次,只能另辟蹊径。也许,对于H市的向往,就在那时深深的扎根在我心里。
怀里揣着五百元钱,我来到了H市师范大学的新生报到处,家里的经济条件并不是很好,即使父母再省吃俭用,能凑齐我的学费也是不易,这钱恐怕是家里剩下的所有现金了。之所以选择师范院校,也是因为这里学费低,还有助学金和奖学金的缘故。
分好了寝室,我很快就认识了几个新朋友,家境殷实的多多,活泼可爱的小春,个性张扬的小夏,聪明内敛的阿玉和宽厚节俭的阿雯。我们是一个系一个班的,所以在一个寝室,虽然我们来自于四面八方,但大家相处的非常融洽。别看我的家庭条件并不怎么好,但我是这个班级,乃至整个系里为数不多的高材生,大家对我这个小县状元还算客气。
来到这个充满诱惑的大都市,没有了学习的压力,没有了父母的约束,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放松的不知所措。再次登陆我的QQ,看着小企鹅飞舞的样子,我的心莫名的有一种兴奋。那个未知的世界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攫住了我的思想,抓紧了我的眼球,让我逐渐沉沦,难以自拔。
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我的成绩几乎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在班级排名第十一,学年里就更不用去想了。周围的同学都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这个曾经的状元只是一个笑话。
学校有规定,只有班级的前十名才有资格申领奖学金,其他学生只能领取师范生为数不多的助学金,也就证明,这一次我连资格都没有了。同样的打击一重接着一重,班级干部的竞选最后也以失败告终了。
这一年的假期,我不知是在怎样的状态下度过的,把自己反锁在阁楼那个小房间里,我拒绝了所有同学、朋友的邀约。不仅是没有脸面见她们,更多的是我需要重新审视一下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