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的以樽界。
斩嚣的头发几日便长了出来,可见那天损死伤惨重。
斩嚣和染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闻未央则是在一旁负责添茶。
斩嚣:“话说染暨啊,你真的不着急?”
染暨:“着急有什么用,不是还有你么。“
斩嚣:“你也是绝了啊,要是我侄女知道,你这么不关心她的生死还不气死。”
染暨:“我只是知道她命不该绝而已。况且,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斩嚣:“算了,不说了,陪我去趟尧山。”
尧山。
“云晏,月寒呢?”斩嚣问。
“找我?”孤月寒走过来。之所以斩嚣会来找他,是因为孤月寒其实就是上一任冥王孤月浔的遗孤。故人之子,斩嚣自然会帮忙照看。
“恩,”斩嚣点点头,“来看看你。”
“老小还没回来?”这时,云晏问。
“恩。”染暨答。
“那你们来干什么?”孤月寒问。
“玩。”染暨答
“……”这还是那个染暨么。
又过了数日,无家频频来犯。君挽思一直未归,无音无墨也一直没露面。
一间空旷的房中没有一丝光亮,直到门被打开。那人走了进来,一挥手,刹那间,恍如白昼。
榻上的黑衣女子并未睁开眼:“滚。”
男子手中的剑被他刻意扔在地上,他来到她身边冷冷道:“姐姐。”
女子猛地睁开眼:“墨瞳……”
宫墨瞳笑得有些讽刺:“我以为姐姐贵人多忘事已经把我忘了呢。”
“怎么会。”她顿了顿,“蓝鸢这些年来很想见你,可她怕你用她来威胁我,一直没敢见你。你要是有空,要是还觉得对不起她,就去陪陪她。”说完这些,她又合上了眼。
“你死后,我自会把她接到妖族,这个不牢你费心。”说着,他掐住君挽思的脖子,却没有使出一丝一毫的力气。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本事杀了我了。”
“我也不是乘人之危之人,你身受重伤,必定不是我的对手。这样,我们来比武吧,一局定生死,如何?”
“不好。”
“怕了?”他不怒反笑。
“我君挽思怕过谁?我只是……累了而已。”说着,她睁开眼,下了榻,拿出偕天扇,“来吧,也好早日断了你的念想。“
宫墨瞳退后几步,捡起地上的剑,淡淡一笑:“来吧。”
这时,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孜牧开了口:“挽思,我来吧。你信我吗?”
“信。”君挽思笃定地点点头。
孜牧笑了,来到宫墨瞳面前,把偕天扇放回腰间,摘下偕苍笛,向他下盘一扫。宫墨瞳顿时躲开,招招紧逼。
突然,孜牧身形如鬼魅般移到宫墨瞳身后,用偕苍笛抵住他的脖子,呵呵一笑:“小子,你输了。”
“是,”宫墨瞳低下头,向君挽思行了个礼,“从此以后,妖族正式归顺与你。”说罢,倏地消失在了原地。
“他一直在让我。”
君挽思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帝今姐,你不乖。多了一个妖族,我可是很麻烦的。”无音沙哑的声音响起,可人却不知在哪。
“你无音怕一个妖族?”
“帝今姐,我突然发现你还是蛮了解我的。”
“在你做众魔族心中的神,众神族心中的魔时了解你的……可你机关算尽,却还是算漏了一点。“
“哦?”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疑惑。
无音,你终是比我少活多年。
思及此,君挽思一笑:“从前的他,不苟言笑。如今,对所有人和善不已,很难不让人怀疑啊。更何况,你和他身上的气质就不对。”
闻言,无音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现出身形,沙哑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帝今姐,你说出那么多真相,不怕我……”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谁知君挽思摇摇头:“你不会。”
他又笑了,这次确是真心的笑:“帝今姐你走吧。我希望你是以一个路人的身份来看这道街上的行人和他们之间的摩擦以及种种。”
闻言,君挽思静静地看了他一阵,缓缓道:“我会继续劝导无墨,但我不会走。如你所愿,我会尽量做一个路人,但如果行人吵得太过分我也会制止这场争吵。你杀多少人我都不管,只要你不伤害我在乎的人。
“自然。”无音笑眯眯的,凭空变出一坛酒和三个酒杯,“傻小子,出来吧,我们姐弟仨好好喝一场。”
无墨的身影缓缓出现:“哥,这是送别吗?”
无音一怔:“弟弟果然是哥哥的蛔虫啊。”
“哥……请不要把我说的那么恶心。”
“哈哈……”君挽思和无音一起笑起来。
那天晚上,谁都醉了,姐弟仨抱成一团哭诉。
可是,没有一个人记住了那“惨烈”的细节。
直到他们醒时看见三个人制造的战场时才明白了那晚的大概。
“话说帝今姐你玩赖,你和孜牧一人一杯,不公平。“无墨抗议。
闻言,孜牧黑了脸:“你们两个对我们两个平局好吗,我若没附她身上,玩赖的便是你们了。”
“你小子口才见长啊,我发现过了这么多天你还是那么欠扁。“
听了无音的话后孜牧突然像牛皮糖一样黏上来:“诶呦,我知道你最好,把我当哥们。你这几天不就是去帮我找躯体了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此时无音的脸墨黑如炭。
“诶呦我去,你中毒啦!”孜牧一边说着,一边替他把脉。
一旁的无墨终于看不下去,把无音和孜牧拉出一段距离,“凶神恶煞,青面獠牙”地看着孜牧:“用帝今姐的身体可以,但别给她的人生染上污点。”
“你妹,你才污点!”
“stop!”君挽思做了个“停”的手势,及时浇灭了战争的火花,“你俩回去洗洗换吧,我累了。”
“哦,那我们走了。“
翌日,无音给君挽思带来个“惊喜”后便走了。
“小二,你找你姐我有何事?”
“我是你哥。”“惊喜”这千年来第N次重复这句话。
君挽思却装作没听见:“你回去告诉他们,我没事,叫他们放心打仗。”
“中立也好。”
“我也没说不好。”她笑着拍了拍身旁的酒坛,“来来来,我们喝一杯,这酒可是我昨天从无音那抢过来的。”
“……”抢来的为什么还这么理直气壮?!
君挽思:“有没有人说过你现在这个表情很欠扁?”
染暨:“你啊。还有,欠扁的是孜牧。”
孜牧:“喂喂,你们打架别带上我好不好?”
染暨:“我只是举个例子。”
孜牧:“本大爷一世英名居然被你用来举例子?!”
染暨:“一世英名的孜牧也需要附在别人身上?”
孜牧:“那是意外!”
染暨:“意外也是事实。”
孜牧:“你够了!”
就这样,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骂了起来。骂到第二天染暨才回去。
染暨刚走,宫墨瞳便和蓝鸢找上门来。
“你们两个来陪我?”
“自然。”
“那天你为什么要让孜牧?”
“你是我姐。”
“你不是不承认我吗?”
听到君挽思这么说,宫墨瞳哀怨地看了一眼她,语气变得贱兮兮:“诶呀,姐姐你看我们都是长得那么好看,横看竖看都像是一家人啊。“
“拜托你不要用那么恶心的语气说话好吗?”
然而,一旁的蓝鸢不服气了:“哥,你亲妹在这。”
君挽思和宫墨瞳翻了个白眼,一齐道:“养伤吧你。”
“养什么伤啊。”蓝鸢也回敬二人一个白眼。
突然,君挽思叹了口气:“蓝鸢,虽然不想让你为难,但你是时候在我和你哥之间做一个选择了。你是想回妖族做公主宫墨蓝鸢还是跟我回以樽界做一朵普普通通的鸢尾花蓝鸢?”
“我……”蓝鸢看了看君挽思,又看了看宫墨瞳。
宫墨瞳似是看出了她的为难,笑道:“没关系的蓝鸢,不管你选择跟谁走,你永远是我的妹妹,妖族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只要你承认你是我妹妹就足够了。”
思量了半晌,蓝鸢开口道:“我跟哥哥走。哥哥没有亲人,我要去陪他。而尊主你有很多人陪你,不差我一朵小小的鸢尾花。对不起,尊主。”
君挽思也不说话,就这样凝视着蓝鸢清澈的紫眸,忽而浅浅的笑开:“我当年救下的小鸢尾花蓝鸢一直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尊主……对不起,辜负了你对我的多年栽培。“
“怎么能说是栽培呢,有空来以樽界陪我说说话就好。”
“那,尊主你保重……”
“别说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去吧。”
二人走后,君挽思拿出偕苍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不一会,她面前浮现出一张地图的幻影。
那是以樽界的地图。
她叹了口气,把偕苍笛对准一块大陆划了下去。被划掉的大陆立刻消失不见。
从此,妖族不再是以樽界的一部分。
在妖宫的宫墨瞳一怔,淡淡的笑了起来。
谢谢你,姐姐。
听着外边突然爆发的欢呼声,他不禁感叹,妖族的人民已经有多少年没这么开心了啊。
过了三天,无家又来犯。
夜何归随手抓住一小兵,问:“你可知君挽思被无音关哪了?”
小兵一脸惊慌:“小的不知小的不知。”
夜何归皱了皱眉,将剑一挥。
刹那间,她青色的长袍上染了点点血渍。
魔宫内。
冰风单膝跪地,看着燕长缨:“属下可以让无家退兵。”
“什么办法?”
冰风一笑,看着走进来的无墨。
不等米小靡和燕长缨开口,他便抢先道:“帝今姐很好。我这次来,是帮她帮你们。至于我为什么会和冰风在一起……是我找到他让他带我来的。”说罢,不等他人反应,便走了出去。
夜何归是第一个看到无墨的。她看到无墨后便冲到他面前:“尊主呢,她怎么样了?”
“她很好。”无墨看向无家众人,“退兵。”
“是,二公子。”
……
还是那个房间,还是那三个人。
君挽思道:“你们来的正好,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晚上道个别吧。无墨,你跟我走吗?”
闻言,无墨陷入了沉思。
这时,无音拍了拍无墨的肩:“去吧,我知道你一点也不想背负家族仇恨活下去,这些年也是为了让我宽慰些才发誓要为无家报仇。不管怎样,我都尊重你的选择。只是有一点,我希望你记住,你姓无名墨,是早已被灭族的无家子弟。你有亲人,有哥哥,只是你们志向不同,分开生活了而已。明白吗?”
“哥……你放心,这些我会永远记得。你放心,你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一切,你还有我。我永远在你后面,我会一直看着你,追逐你的脚步。而你,只要回头,便能发现我一直都在。”
“好。那你也答应我。从今往后,不要再做违心的事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吗?”
“我会的。”
一旁的君挽思叹了口气,无音没错,相反,他还是一个有情有义好孩子,好哥哥。只是造化弄人啊,让他一个人承受那么多。如果,无家没被灭族,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少爷。可,世界上有如果这个词,却没有如果这个事。要是有如果这个事,哪来遗憾这个词?
无音看出君挽思眼里的惋惜,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帝今姐,这就是命。我的一生,从无家被灭门时就早已剩下一条路。我别无选择。”
君挽思看着他:“傻小子。”
“是啊,我真傻,明知,这条路是错的,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
“唉……”
无音和无墨走后,孜牧突然道:“挽思,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很多人神共愤的事,你会像理解无音那样理解我吗?”
“那要看你的初衷了。怎么……”
“我随便问一问。我怕哪天我要是做坏事了你不会原谅我。”
“你也傻。”
“恩,你传染的。”
翌日,君挽思带着无墨回到了以樽界。
以樽界也有个湖心亭。此时染暨和斩嚣正在亭子中下棋。
见到他们二人后,立刻招呼他们坐下。
无墨看着斩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就说。”斩嚣道。
“不知冰风的灵魂……”
“我送他去转世了。”
“谢冥王。”
“不谢。我一介冥王,掌管的不过是世间万物的性命,其他的,都是命数。”
之后便再也没有言语。
“斩嚣,最近你不是应该挺忙的吗,怎么有空来下棋?”
“你大师兄被我赋予冥王的一些权力,所以这几天都是他在干活。”
“真损……”
之后的几天,很多人都来以樽界看望君挽思。
“听说这几天以樽界挺热闹的,所以我来吃口饭吃。帝今姐你不介意吧?”来人正是无音。
“不介意。无墨在我隔壁的隔壁的房间里,去吧。”
不一会,又来两个人。
轩辕弈然和慕凡。
君挽思没想到他俩会一起来,便挑了挑眉:“你们两个怎么凑到一起了?”
轩辕弈然答:“正好碰到了。”
“对了,挽思啊,我知道你家狼狼在哪了。”慕凡突然道。
君挽思一怔:“他在哪?”说出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兽族天狼山的一个山洞中。”
慕凡话音刚落,君挽思却早已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