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李一帆从噩梦中惊醒，然后感觉到嘴里一阵酸麻，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
自己还活着？
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后，他又一次进入了看天花板的发呆状态中。
作为荆西郡惨案幸存者的他，并没有得到解脱：那一整村的村民伙伴，眨眼之间，只剩下自己。父母亲临死之前的面庞，无时不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梦中，无时不在折磨着他。
是的，就算薛飘没有问他，这些画面也挥之不去。
那个火光下的指挥官，虽然他没能看清对方的长相，但牢牢记住了那个屠夫的四方脸，以及他异于常人的十二根手指。
想起这些无休无止的噩梦，李一帆用力地攥紧了拳头，双眼喷出仇恨的烈焰。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报仇，一定！
但是，现在的他，连个小女孩都打不过，怎么复仇？
天天被寨子里十来岁的小孩殴打，那个屠夫的性命，我又怎么取？
李一帆眼中的仇恨，愈来愈深。
没有力量，还说什么复仇，还说什么责任？我需要力量，强大的力量。
强大到能做所有的事，能复仇，能活着，能不再被杀地活着。
对，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李一帆眯起双眼，然后突然坐了起来，不顾身上的疼痛，事实上这点疼痛，比起他被复仇的欲望来，压根不算什么。
待在寨子里，没办法获得力量，也没办法复仇。
他打算离开。
此时已经夜深，李一帆顾不得心口的疼痛，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看着天上月亮的位置，选择了南方。
寨子的人不多，守卫也不算严密，李一帆为了躲过他们，从山旁有些陡峭的一侧，攀着树，缓缓地往下移动。
十二岁的孩子，三更半夜在明月注视下的黑暗之中，紧张而又坚定地前进着。
他必须寻找一条道路，一条能得到解脱的道路。
被薛飘刺了一刀后，他明白了，自己不能死。
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
……
一整个晚上在山林中穿梭翻越，李一帆已经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直到第二天中午，他终于来到一个山坳处，看到一面大湖。
这儿离周家寨已经有一定的距离了，就算是有人来追，也无从追起，而且，李一帆自嘲一笑，怎么会有人来追呢？自己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鬼，谁会关心自己呢？
他脱掉全身衣裳，慢慢走进冰凉的湖中，擦洗身上的污泥。
被草木割破的伤口，在湖水的浸泡下，传来一阵阵的刺痛感，李一帆咧了咧嘴，硬生生忍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自己的心口位置，被薛飘捅了之后，他估计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天时间里，这个伤口已经结疤了。
李一帆并不知道，这个恢复的速度，已经远超常人。
他洗了一会儿，爬上岸来，穿回那件破破烂烂的衣裳，往湖边草地上一倒，思考着自己要去哪儿，才能拜到师父，能让他获得力量的师父。
他想起那个小姐姐来。
如果说周家寨有什么让他留恋的地方，那就是不能再见那小姐姐一面，那是唯一让他安心的人，他是被她救回来的，他曾在她怀里痛哭过。
这就足够了，足够让他念念不忘。
忽然，一个沉闷的低吼声从脑袋上传来。
李一帆一个激灵，滚起身来，回过头看到了一只巨熊。
巨熊人立而起，足有九尺高，一双小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口中呼哧呼哧地冒着热气，全身棕黑色的皮毛，看起来就像钢针一般坚硬。
面对这样一头怪物，李一帆毫无反抗之力。
直觉告诉他，不能逃跑。
他弓着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只要有一丝动作，下一刻，他将成为这头巨熊的腹中之物。
千辛万苦地下了山，想找到一个师父，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如果在这个地方被一头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熊瞎子给吃了，那他就真的傻.逼了。
李一帆吞了吞口水，暗恨自己的无力。
这时，一道破空的尖啸响起，啸声越来越刺耳，然后，“嘭”一声，巨熊身旁的大树轰然倒塌。
在那不远处的地面上，留下一根半截长的箭尾。
另一半，在地底下。
那头巨熊愣了愣，发现自己无法处理眼前的状况，落荒而逃了。
李一帆没料到那头熊就这么跑了，仍旧有些惊魂未定。
“你在这儿做什么。”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这个声音平淡得毫无色彩，很冷漠，但是很熟悉。
李一帆心中怒喊：“是她！”惊喜地回过头来——果然是她！
那个小姐姐。
看到那张素雅的脸，李一帆幸福得仿佛就要哭了出来。
然后他就哭了。
“是你？”手持长弓的少女语气终于有了点变化，皱了皱好看的眉头：“你怎么又哭了。”
李一帆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无法再控制住刚才恐惧的心里，也无法控制住现在高兴的心情，他又扑了上去，想再在小姐姐的怀中撒一次娇。
但是少女让开了。
李一帆扑到了地上。
他爬起身来，擦了擦沾在脸上的泪水和杂草，傻傻地笑了。
少女心中有些奇怪：“这个孩子，怎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小姐姐，你好厉害，刚才那箭是你射的？”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觉得“小姐姐”这个称呼有些奇怪。
李一帆又道：“谢谢你救了我，两次。”
少女还是没理会他说什么，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李一帆这才想起，自己是跑出来寻找师父的，然后他生出一个想法，跪下来磕头道：“请你收我为徒吧。”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个小姐姐，可也是周家寨的人，还是薛飘的师姐，她又怎么会收我呢？
想到此，他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少女的表情依然冷漠，但是当她看到李一帆敞开的衣裳间，心口处那个新的疤痕的时候，脸上也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仿佛猜到了什么。
片刻之后，她缓缓问道：“你来就是想拜我为师？”
李一帆点了点头，以为对方跟薛飘的大师兄一样，不会收自己，所以有些垂头丧气。
“我在山里闭关，两年内不会离开此地，你吃得苦吗？”
李一帆心中正等待着小姐姐的拒绝，突闻此言，眼睛一亮——这个意思是……
他惊喜交集，连忙磕头，忙不迭地道：“我吃得苦，我什么苦都能吃，只要小姐姐肯教我，我一定加倍努力，我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保护你，对你好，两年算什么，等你老了之后，我一定片刻不离地服侍你，不让你受苦。”
少女嘴唇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即笑容敛起，依然平静而稳重：“不用磕头，我也不需要你保护。还有，不要那么叫我，我名字叫叶知秋，你可以叫我知秋。”
“哦……哦。”李一帆抬起头来，有些羞赧，要让他直呼小姐姐的名，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跟我来吧。”
叶知秋倒转弓箭，往山林深处走去。
李一帆追上来，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拜师吗？”
“不需要。”
“我什么时候才能打赢刚才那头熊？”
“不知道。”
“你真的是薛飘的师姐？”
“嗯。”
“薛飘能打赢刚才那只熊吗？”
“能。”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