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马郎啊,快进来吧,外面多冷啊,叫你别出去的,快进屋里烤烤火,阿娘熬了一碗姜汤,趁热喝了。”老妪打开门,连忙将他迎进来道。
“阿娘,这是给黄七的药,快拿去熬了,好给黄七服下。”马云走进去,顺手将手里的几包药递给老妪道。
“唉,这是造了什么孽哟,被打成这副模样,躺了半月有余也不见好。”老妪接过药,哀叹了一句,蹒跚着走进低矮的厨房。
“咳咳,马五,你回来了?”黄虎站在门口,头上缠着一块缠绕了几圈的条形麻布,脸上还带着些结痂的擦伤,面色苍白,咳咳嗽嗽的,看来身体十分虚弱。
马云见状,刚准备脱下虎裘,连忙迎了上去,扶住他,责怪道:“你怎么站起来了?你身体还没好,快回屋躺下。”
黄虎摆了摆手,走出门,看了一眼院东枝杈上覆盖了一层积雪的光秃秃的树道:“这颗桃树是某俩小时候一起栽种的,当时只是树苗,现今已然成了大树,春荣秋实,固然繁盛,寒冬却难逃冰雪压枝的命运。”
说到这,又是一阵咳嗽。马云将身上的虎裘脱下,给他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然来年春发,谁知桃树不复花开?黄七,你某发小,一起长大,而后结伴,云游四海,惩恶扬善,好不痛快,后来……”
马云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依然道:“后来,仇家趁某们不在,杀某们全家老小共十三口,虽然某们报了仇,但你却因此心灰意冷,不再踏足江湖,若非如此……”
“若非如此,某就不会还呆在这弹丸之地,被一乳臭小儿欺负得如此狼狈是吗?马五,母亲尚在,安敢远行?某已因自己的鲁莽失去了妻子兄弟,难道某还要继续下去,让阿娘也……此事休要再提!”黄虎断然拂袖道。
“黄七,你阿娘便是某阿娘,大不了某们将阿娘接走,她老人家苦了一辈子,也好享享清福,你某兄弟二人再次联手,再无顾虑,岂不更好?某给你说,这次某接到一个大买卖……”
“你这市井奴,自己满身铜臭,却又来误某孩儿,看儿不打死你!”突然,黄母从厨房拿出一根扫把,边骂边朝马云身上招呼。
黄虎连忙拦住她,他身体本就虚弱,此刻被这么一闹腾,更加咳嗽起来。黄母见状,也不打了,扔下扫把,抚着黄虎的背,不忘对一脸尴尬的马云哭骂道:“你早年四处打杀,结下仇敌,害了自家老小性命,原以为你从此洗心革面,哪知又干上贩卖人口的勾当,此次若非看在你死去的阿娘,儿的老姐姐份上,又加之你是某儿结拜兄弟,儿岂会让你进某家门,让你有机会蛊惑某儿与你同流合污?”
黄母说得来了气,气喘吁吁起来,现在又换成了黄虎扶住她,生怕她有个意外。
黄母显然还没数落够,喘了一会儿气,又道:“儿告诉你,就算某儿一辈子呆在这个小地方,被所有人欺负,儿也不会让他跟你一起干这种辱没祖宗的勾当!”
说完又是好一阵喘息,黄虎连忙帮他顺气。黄母握住他的手,对他道:“七郎,让他快走,儿不想再看见他了。”
马云尴尬得要死,手足无措,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愣在那里。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一阵喝骂,听来是狗子的声音,只听他骂道:“乳臭小儿,正不知如何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看某不好生教训一番你!”
马云大惊,俨然猜出了另外一人的身份,连忙把大门打开,喝道:“住手!”
大门打开,果然看见王勃被狗子捉着领子提起来。
王勃像小鸡一样被一只大手拧着,悬在离地数尺的地方,尴尬地笑了笑,开始卖萌,作揖道:“马叔,好,诸位好,王勃这厢有礼了。”
“狗子,还不将他放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是怎么找来的?”马云呵斥狗子把王勃放下后,狐疑地看着眼前小不点问道。
难道能告诉你,某是跟踪你找来的吗?王勃翻了翻白眼,又瞪了一眼狗子,转头对马云笑道:“没事瞎逛逛,赶巧路过,呵呵。”
狗子和马云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就是王勃?是你打伤黄虎的?”黄母走出门来,盯着王勃问道。看她的架势,俨然一护犊雌鹰,从神貌间隐隐可以看出她年轻时的几分泼辣。
王勃知道自己惹不起,形势比人强,连忙赔笑道:“阿婆说得哪里话,可要折杀小儿了,你看某这样子,哪有本事打伤黄叔?”
“既然不是你,那就是你纵奴行凶,小小年纪,就敢飞扬跋扈,长大了还得了?若是儿再年轻十岁,今日定要帮你母亲教训一番你。”黄母咄咄逼人地道。
某纵奴行凶?怎么不说你儿子持强凌弱呢?王勃腹诽道,不过面上他可不敢这么言语,而是很没脾气地点头道:“阿婆说得是,小儿以后再不敢了,这件事确实是某做得不对,某向黄叔赔礼了。”
说着很郑重地朝黄虎揖了一礼。
黄母脸色稍霁,道:“说来这件事,七郎做得也不对,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也不应该动用武力,儿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本就是一个地方的人,将来在他乡见了面,还要叫声老乡呢,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需要互相帮个忙,你们以为可好?”
王勃惊异于黄母的强势,但黄虎、马云以及狗子好像已经习惯了,连忙点头称是。
见黄虎三人都瞪着他,王勃也不能不表态了,点头说道:“阿婆说得是,某深以为然,其实这件事说起来还真分不清谁对谁错,只能说这便是缘分,这便是命,所谓‘不打不相识’,往后某等当共弃前嫌,共谋前程才是。”
前面听着还好,听到最后一句什么“共谋前程”,几人就愣了。
“什么叫共谋前程?爷……某怎么不记得某与你有什么共谋的前程?”黄虎皱眉道。
“呵呵,阿婆,实不相瞒,某这次前来,就是想请黄叔出山,帮某镇守酒坊,你也知道,而今酒坊生意好了,将来还会更好,坊里没有几个厉害的人物镇守,这安全问题始终是某……某娘的一块心病啊。”王勃没去看他,而是对黄母说道,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个家黄母说了算。
果然黄母根本不看黄虎的表情,想了想就做出决定道:“如此甚好,儿看就这么定了吧,七郎,你就去酒坊帮忙吧,也好过跟马云这没出息的东西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说完以后,她似乎也感到累了,先一步进门,却不是去休息,而是到厨房看看药熬的怎样了,并说人都站在门口不像话,都进屋商谈。
王勃跨进门,看着黄母那佝偻的脊背、蹒跚的身影,心里不禁升起一股由衷的敬意。
“爷爷某要把所有的弟兄都带到你酒坊里去干活,你干是不干?”一进屋,黄虎就劈头盖脸地厉声道。
王勃鄙夷地看了他咳咳嗽嗽,还敢这么激动的样子一眼,抚掌大笑道:“如此甚好,就怕人手不够,黄叔,你是不知道,等酒坊名气更大了,安全就极为重要,若没有像黄叔这样的好手坐镇,某可就寝食难安了。”
“你就一点不怕某使坏?”黄虎诧异地道。
“怕,怎么不怕?不过你敢使坏,某就告诉你娘去!”王勃嘟着嘴,耍赖道。
他这话顿时把马云、狗子逗笑了,黄虎愣了愣,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心里对王勃最后一丝不爽,也随之消散了。
见黄母把熬好的药端进来,黄虎刚要端起服下,王勃就叫住了他,对黄母道:“小儿不才,但学得一种方子,不用服药,便可顷刻间令黄叔伤病痊愈,阿婆以为如何?”
“可别瞎说,黄七的病是儿请龙门最好的大夫看的,他开的方子还有假?”马云不满地道。
“假倒不至于,只是黄叔身有内伤,又感风寒,病上加病,他这方子单纯治疗风寒还行,但黄叔这病的病根不在风寒,而在内伤,若内伤不治好,治好风寒也枉然。”
马云不信,质疑道:“听你说得头头是道,难道你的方子就真能顷刻将他治好?难道你这乳臭小儿,比大夫还厉害?”
“顷刻倒不至于,厉害也谈不上,但一炷香时间足以。”王勃摇摇头,谦虚地道。马云等人闻言,嘴角又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为了让王勃出丑,在经得黄母同意后,马云和狗子殷勤地帮王勃在院子里搭灶烧火。等锅里的水沸腾起来后,王勃遂将从布袋里掏出的喝剩下的七八个空竹筒扔进沸水里,并盖上锅盖煮。当煮了一刻钟后,王勃打开锅盖,将其中一个竹筒用钳子夹出来,用干帕包着,握着竹筒,将滚烫的竹筒按在躺在榻上,光着上身的黄虎的背上。
按照这个方法,王勃又将剩下的几个竹筒倒扣在黄虎背上。当这一切都完成后,最后一步就是等了。为了不让黄虎在这段时间受凉,允许他披着虎裘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