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我们来到了一座苍劲奇秀,云雾缭绕的大山前,星慕仰头望着消失在茫茫暮色中起伏的青色山峰,声音也变得幽幽:“这是佛喇山。”
啊?我小小吃惊了一回,原来我们误打误撞之下竟是快到轩灵了么?在当今的东夏大地,除了蜀、秦与如花之外,还有一个悠久神秘的地方,就是隐藏在五璃花海之后,传闻中的神之国轩灵,这佛喇山便位于蜀国与它的交界处,东夏众山之首,一直以来我对其名如雷贯耳,从师父口里都听过不下数回了,没想到今日终于见着实体了。
“过了佛喇山便是孤城,我们先在山中休息一晚,明日进城,届时就可乘船返回蜀都。”
星慕说着过来牵我的手,我却微微迟疑了一下,他见状问:“怎么了?”
“素闻佛喇山再往西侧不到七里路的行程,便是,五璃花海……”
五璃花海,天下奇景,举世无双,东夏流传最广泛,最凄美,最动听的传说,相传它是天庭中一位遭到了恋人背叛,后被贬入凡尘的仙子所幻化,纵使神魂俱散,对恋人的爱恨却生死不灭,是以看似美得无与伦比的花海却因仙子的执念而暗藏了重重危机,还有一则传闻是花海深处住着一位妖姑,法力无边,喜怒无常,但凡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久而久之,连靠近看它一眼的人都没有。
“所以呢?”星慕不动声色地问。
“我想去看看。”不同于别人提起五璃花海时的惊畏,我对它一直心之向住,甚至有几回还梦见过,那是月光如水,清幽幽直泄在一望无垠的碧蓝色花海之上,每朵花瓣都似是呼应地泛着淡淡莹光,那场景灵动,梦幻,竟真的似被贬入凡尘的仙子,带着无限凄楚的落寞,微风佛过,就仿佛轻轻的呜咽声。
我用无比期待的目光看着星慕,就差没撒娇求他了,可他非但不为所动,还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额头:“这么不长记性该如何是好,我说过愈是美丽的外表愈暗藏着凶机,五璃花海堪称这道理的极致,你不想活了?”
我不服气地道:“那照你这么说,你长得这么俊,是不是也是个坏人啊?是不是要害我,对我不利啊?”
说到最后像是质问般的昂首走到了他面前,星慕微微一怔,竟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立即引来我的鄙夷:“有贼心没贼胆,我是真的想去看一看,都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你就带我去吧,大不了我们站得远些。”
“不行!”星慕这一回的表情颇为严肃,拒绝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我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看你一脸避讳的模样,难道你去过啊?”
他不置可否,最后似是懒得理我,丢下一句“要去自己去”便转身走了。
我气结,望着他的背影恨恨道:“去就去!以为我不敢啊?”
其实我内心的潜台词是“我就不信你不来找我”,可结果就真的是这样,在连续走出数十步之后星慕竟连个声儿都未出,此时已夜幕低垂,清冷的空中闪烁着几颗寥落的星子,周围景色逐渐模糊,兼之风也大了起来,我明如他此举是以退为进,可这种情况下也不敢多向前行一步了,于是极快地转过身:“喂!等等!我想过了,来日方长,五璃花海咱们有缘再见吧……”
而多年以后的我回想起今日情景,每次都会在心里作一个假设,如果我当初无所畏惧,坚持己见地行那七里之遥,那后来的一切是不是不会发生,结局也是不是会改变?
次日一早,我在几只白鸟的啾鸣声中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星慕坐在已熄掉的篝火旁,目光沉沉地望着远方,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欣赏到他的侧脸,完美的弧度令人几乎想近前抚摸一下,我看着看着忽地涌起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似是和脑海中某个轮廓重合,掺杂着丝丝缕缕的痛心,对于认识很久的人居然有着这样的感觉一定是太累了导致,想到这我不由自嘲一笑。
笑完之后再去看星慕,却正好对上他侧过头来意味不明的目光,我赶紧坐了起来,发现身上盖着他的衣服,不禁拿起来细细地察看,他惊道:“你干什么?”
我不予理会,仍旧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抬头道:“你这衣服这么薄薄的一层,没想到盖着竟一点也不冷,还暖和的要命,是用什么料子做的?哪家裁缝的活计?”
他一副无语凝噎的样子,接着手一伸:“拿来。”
我下意识地往怀里一掖,陪笑道:“再借我穿一会儿呗,这山里这么冷。”
他沉默的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我撇了撇嘴将衣服递了过去,然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其实本姑娘的身体耐寒得很,想当初在荒夷山愈是天冷师父愈是早早……”
“啊嚏!”话未说完,一个大大的喷嚏打了出来,没等张口自圆其说,又一个也打了出来,我吸了吸鼻子讪笑道:“不过在山中露宿还是头一次。”
星慕面色未有任何所动,我也不甚在意,其实他能主动给我盖一晚我就已经相当感激了,再说不穿外衣看着也不像回事儿,我完全以君子之心对待此事,没想到片刻后他竟又伸出了手,淡淡道了一句:“下山之后还我。”
从佛喇山到孤城本来半天时间就能到达,可我们却在第二日的傍晚才风尘仆仆地赶到,并且由原来的二人游变成了三人行,更加令我心中不岔的是,那第三者是一个姑娘,一个极其美貌的姑娘。
此事说到底全是因我而起,因而一想起我就来气,那日星慕不知怎么回事,一个劲儿的赶着进城,所以专拣崎岖不平的小道走,结果导致我为了跟上他而不小心扭了脚,望着已肿起来的脚面我无论如何也不走了,可恨星慕非但没有施以同情反而还怪我自己不小心,这家伙还真的把我当成乡野女子般皮糙肉厚了,从小到大我何曾受过这等待遇?
我愈想愈悲愤,憋着一肚子气自个儿寻了一处草地,心道你要走就走吧,让我自生自灭好了,谁知刚坐下眼角忽瞥见旁边荫荫的绿丛里有一抹丽色,定睛看去原来是一双绣鞋,目光沿着那鞋再往上一瞧,我吓得“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扯起嗓子大叫:“星慕!星慕!这儿有个死人!”
星慕淡淡然瞥了我一眼,随即走了过来,我紧张地缩在他身后,却片刻都不见他有所反应,于是疑惑地伸头望去,原来那个所谓的“死人”不过是个晕过去的女子,着一袭水色衣衫,发丝散乱,星慕将她的脸扳过来,我一看,一愣,哎哟,这女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怎生得如此动人?
这么想着我伸手拍了拍她,谁料却惹来一个暴怒的声音:“别碰她!”
我吓一跳,惊疑地看向星慕,只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女子,目光沉痛中带着愤怒,额上甚至沁出一层薄汗,明显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我不禁想起了在密室中的那晚,尽管被他说成是做梦,可他此刻的模样却令我脑海中原本模糊的映像陡然真实起来,于是惧怕地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唤道:“星慕?”
他像是没听见似的一语不发,然后缓缓站起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我:“把衣服脱下来。”
我被他这种前所未有的冷峻神情所震慑,二话不说解下衣服递了过去,他快速将那女子包起抱在怀中,吩咐道:“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
“哦。”此时的我就像个被签了卖身契的丫头,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并且俨如一个勇敢的先锋冲在最前边,丝毫没有想起自己是第一次来这里对地形完全不熟以及前方乱石密布,道路陡峭……
或许是老天爷被我这种舍生忘死的精神所感动,在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之后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山洞,并且机缘巧合之下开启了封闭的石门,这真是个好的开端,就是不知洞里的情形是险还是安,此种状况令沉默许久的星慕终于良心发现,不再任我充当敢死战士,而是小心翼翼将怀中的女子放在地上命我看着,然后自个儿打头阵进了去。
我有点放心不下,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向里面张望,最后实在没忍住冲进去时却正好和出来的他撞了个满怀,他略微一愣,似是想说什么,但在瞥见地上的女子之后又咽住了,接着快速抱起她进了山洞。
我也忙跟了上去,这山洞极大,分为内外两室,星慕抱着那女子径自进了里间,回头对我说:“我要替她疗伤,你千万不要过去,否则就功亏一溃了,记住!”
我想他废话真多,与其说得这样半明不明还不如直接予以警告“你若敢跟来我就杀了你”,一定能把我噤吓得寸步不敢乱动,但他终究没这样说,因此我也就堂而皇之地在周围来来回回踱着步,除了偶尔贴到墙壁上聆听一下动静之外没有任何逾距之举,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下去了,起身理了理衣服走到洞外,趁这工夫不如出去找点食物,替人疗伤是件极其消耗元气的事情,尤其那姑娘得的还不知是个什么病症,估计将她救醒了星慕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想想真是令人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