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坐在火车硬座上。旁边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大概是男孩第一次带女孩回家见家长，女孩有点害羞和胆怯，她紧搂着男友的胳膊，脸贴着他的耳廓，不停地担心会不会出错，会不会不被认可。男孩伸出空闲的左手揽住她的微微颤动的肩膀，轻笑着说：“没事，你那么优秀，我还害怕自己配不上你呢，你都没嫌弃我，我爸妈怎么会不满意你这个优秀漂亮可爱聪慧的未来儿媳妇呢？”“讨厌--”女孩坐好，和男孩分享一对耳机，一起用手机看电影。对面座位上的三个人从陈言上车就一直睡着。这节车厢全是回仁城的在外地求学的学子，三三两两聊着校园趣事，或者分享零食，或者打扑克，也有像陈言这般独自一人的，或温习课本，或听歌，或打瞌睡。
窗外的风景不紧不慢地往后退，陈言戴上耳机隔绝车厢内的嘈杂。昨天下了几首歌，是黎浅力荐的夏夏的新歌。清爽的嗓音唱着暖心的歌词，似炎热的夏天一股泉水淌过心房，不愧对“清泉王子”的称号。陈言的面前浮现出黎浅听歌时享受的笑脸，他扬扬嘴角，认真听歌。
“喂--妈。”电话中断歌声，陈言走到车厢连接处接电话，有人在这里吸烟，车厢壁上没贴“禁止吸烟”的标志，乘务员来回走着，上一个车厢的微笑到这里换成皱眉，几秒后又延续微笑到下一车厢。陈言捂着口鼻轻微地咳嗽。
“怎么了，儿子？”妈妈关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无线电波似乎收到了关心，驱逐着烟雾。
“没事，闻到了烟味，喉咙受到点刺激。”
“你怎么不坐飞机？”声音带了丝责备。
“不想坐，好了妈，有事没？我快憋不住了。”陈言换了手，努力只用嘴呼吸。
“那你回位置上吧，我给你发短信。嘟嘟嘟。”“电话挂的比谁都快。”陈言嘟囔着，走回座位上。
“儿子，你爸他想你了。他说上次你回来都不理他，他错了，向你道歉，你下车直接来别墅，好吧？”
“没钥匙。”
“那我来接你，和你一起回去，几点到站？”
“四点。”
“正好赶回家吃晚饭，你想吃什么？我叫你爸做，老头子好久没下厨了，不知手艺还像以前不。”
“不用麻烦他了，我不吃。”
“儿子，别倔了，他是你爸，回来你俩好好谈谈，父子间能有什么血海深仇？我叫他多做几个菜，给你接风洗尘。”
“哦。”
陈言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放松身体靠到椅背上。耳机里传出舒心的歌声，他突然笑出声来，引得旁边的女孩侧目，随即又窝进男友的怀里。
要到家了。
“平安到达。”陈言给那仨发短信报平安，收到抱怨他怎么这么慢害得大家担心的回信。
“儿子，回来啦！”陈侯松穿着围裙的样子有点滑稽。陈言“嗯”了一声，上二楼自己的房间。“没行李箱？”侯松望向门口换鞋的妻子蒋怡。“没有啊，就他身上的那个包，做了什么--好香。”蒋怡过来给他一个香吻，“待会吃饭的时候好好说话，别用教训手下的语气说我的儿子。”
“来，尝尝这道‘西湖醋鱼’。”陈侯松夹了块鱼肚上汁最多的肉，准备夹给陈言，想到了什么，放进妻子碗里。“嗯--好吃，儿子，你还记得咱家第一次去杭城玩，在西湖餐厅吃饭，你特爱吃的那道‘西湖醋鱼’不？喏，你爸特意学的，尝块儿？”蒋怡把盘子朝陈言方推了推。
“嗯。”陈言尝了一块，“不错。”“好吃吧，言子，你要知道爸是爱你的，爸也是--”“咳咳。”蒋怡见儿子变了脸色，急忙打断老公的话。“哦哦，来，多吃点，尝尝这排骨。”侯松尴尬地朝妻子笑笑，站起来把陈言爱吃的菜全部移到他面前。“要不--爸给你盛点饭？”
“谢谢。”陈言夹起排骨，顿了顿，“爸，晚餐我不吃米饭。”“哎--好好好，多吃菜。”侯松和妻子相视一笑，笑得皱纹展露无遗。
陈言挑了两件校园趣事，也把那仨介绍给父母。“哦--上次的那个帅小伙叫王文宇呐，黎浅不也是仁城人吗？改天请她来家做客，爸下厨。”陈侯松见儿子爱吃他做的菜，顿时得意起来。“嗯，她还没回来，到时候再说吧。”
饭后，蒋怡抢过陈言拿着的洗碗手套，把他推到老公面前说：“走走走，你俩出去散散步，我来洗碗。”
陈家父子一前一后走在院子里。
“儿子，你还在怪爸吗？”陈侯松停下来，看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儿子。
“怪你干什么？”陈言没停步，从他身边走过。
“怪我不同意你选择的专业，一时怒火冲天失去理智竟说出和你断绝父子关系的蠢话。”侯松追上儿子，和他并排走。
“哈，你是理性的陈市长，怎么会胡言乱语。”
“儿子，我错了，我不该用对待手下的那套来对待我的儿子，我不该忽略你的梦想，我不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的身上。对不起，儿子。”侯松想拉他的手，却停在半空。
“爸--没事了，都过去了。道什么歉呐。”陈言站在假山前，看池塘里残败的莲叶。
“太好了，你肯原谅爸就好了，冻结的卡我已经解开了，怎么不见你用？”侯松拿起假山上的鱼食，喂池塘里的金鱼。
“哦，报道那天刷了下，就没再动过了。”
“那你是怎么生活的？”侯松满脸歉意。
“我加入了学校的勤工俭学协会，偶尔会有活干。”陈言也投食喂鱼，“读高中时用的那张卡里也还有钱，够花。”
“你妈没有给过你钱？”
“没，她知道我读哪所大学都已是国庆的时候了，哪还有空知道我没钱的事。更何况她在乎的是南城贫困山区里的孩子能否读书能否吃饱饭能否穿暖衣。”陈言冷笑道。
“唉--都怪我。”陈侯松终于把手搭在儿子肩上，感觉到他怔了怔，没有推开他，笑了。
“都过去了，我和朋友讲件事。”陈言转身回到房间。发信息给黎浅说他看到了池塘里的莲叶，问她能不能写首诗帮他找一个合适的情绪。五分钟后，收到短信：
残全
红绸围宫闱
亮了一城的灯
红烛展空盏
晕了一屋的美/
此夜独剪烛花
薄影窗棂欲语
无泪无悔无你/
此后掌管六宫
三千佳丽与物
无悲无喜无你/
此生我等一生
月逝星辰阑珊
勿权勿势勿你/
残了心事全了世事
为尘为民为你
“什么意思？没怎么看懂。”
“意思是邻国公主嫁给爱慕的君王，却在新婚之夜就开始独守空闺，她爱他爱到即使知道他娶她只是为了稳定江山，她都甘愿。可是爱情呐哪有一辈子的付出，这首诗和残败的荷塘一样。”
陈言看着语无伦次的信息，有点摸不着头脑。想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却接到女友的电话，就搁下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