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怨恨过父母,即使她们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她,没有仔细的陪过自己。但毕竟,父母是为了迫不得已的生计才那样做的。父母始终爱着自己,她一直很清楚。那些记忆是如此清晰的扬帆在她的脑海里,直到三年级的那个女孩哭喊着神志不清的投向足足两年不见的母亲怀里的时候,她才感觉这个世界其实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么令人害怕。
“宝贝。妈妈都知道了。”母亲目尽慈祥的抚摸她的头。“咱们以后再也不去那个鬼地方了。好么?”
然后,刚刚找到足够可靠的臂膀依靠着的小女孩很容易就轻信了母亲的那句誓言,等同于永远。只是那时候的她肯定不会明白,高二的现在,他们却一同打破了看似坚固的约定,他们,深爱她的父母,在高考前很容易的就低下了头。
这就是命么?晓婷在这个慌神的夜晚自嘲的冒出这样的念头。然后,她又嫌弃自己一般的摇头。“不会的。母亲说的对,那些都是假的。哪有什么鬼怪。”
自欺欺人,在别人都认为对的时刻,更容易使自己信服。况且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都不会相信鬼的存在。
“喂。”晓婷小心翼翼的喊上铺的女孩。因为刚刚认识的原故,晓婷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所以‘喂’是最好的招呼方式了。
上铺的木板有点像被吵醒后不满的样子,吱呀的抱怨起来,然后,一颗人头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弹出来。这着实吓了晓婷一跳。“你怎么鬼鬼祟祟的。”晓婷心有余悸的抱怨。
“你才鬼鬼祟祟的呢”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张芳。你叫我小芳好了。”
“我叫王晓婷。你可以叫我晓婷。”随即,晓婷自顾自的笑起来。“其实叫什么都无所谓的。很多人有很多种叫法。”
“你可真怪。”小芳慢悠悠的盯着她深埋在黑暗中的眼睛。
“小芳。”晓婷很有分寸的找准时机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我不知道厕所在哪?你陪我去好吗?”
现实中的厕所果然同记忆中的如出一辙,其实,这句话说的一点都不对,因为它们本来就是同一所,只是相比三年级那时更破旧了些。岁月在刻痕所有裸呈在外的物件的时候,也没有忘掉这个深锁在此的地方。斑驳的厕所门把手上有褐黄色漆皮露出沧桑的面容。细小但足以听见的,时断时续的滴水声沿着任何一处可以沿袭的轨迹钻进她的耳朵里。晓婷不禁打了个寒噤。然后紧紧抓住了小芳靠近自己的胳臂。
“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小芳慢慢在厕所门口停了下来,留给晓婷一个猜不透的微笑。
“你不进去?”晓婷还没有松开紧抓着她的双手。
“恩。睡觉前我刚来的。”
没有办法,此刻,作为一个已经18的女孩子,要在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面前说出‘我害怕’,其实比面对真正恐惧还要难。但在晓婷兀自来到厕所里的时候,晓婷才悔恨万分,自己为什么这样要面子呢?现在连厕所里灯的开关都找不到,难道接下来的时间自己要陪着翻滚而来的记忆面对这恐怖的黑暗吗?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晓婷着急的沿着冰冷的墙壁一路摸索下去,瓷砖铺就的墙面上,未干的水珠不停浸湿着晓婷的双手。
‘滴答,滴-----答-----’微弱的如同嚼碎东西的声音在晓婷摸到墙面中间时,不急不缓的传到了她耳朵里。晓婷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开始不听指使的发抖起来。为了快一点找到电灯开关,晓婷忍着剧烈的恐怖朝前大步走起来,一边走一边慌乱的摸索着墙壁。
像玉米穗缠在了鱼脑上面。那种恶心的画面沿着记忆再度灼伤着晓婷所有的勇气。晓婷深信,在这样下去几秒,自己就要哭了。因为哭或许可以换来一点真实世界的质感。然后如释重负的告诉自己‘傻瓜,哪有什么鬼?’。
可是,如果真的没有鬼,那么现在脚下这团柔柔软软的东西是什么?一股难以遏制的恶心感沿着咽喉突袭晓婷的口腔。晓婷紧紧咬合牙齿,同时慢慢的移动着自己的脚。就像有一万根非常细非常细的软绳互相缠绕在一起的感觉,在晓婷的脚缓慢的揉过那团软绵绵的东西的时候,那种猜测还是很蛮横的强占了她的所有心神。明明已经非常努力的不再朝那方面想了。明明可以想一些美好一点的东西的。
没错,一定是头,人头!!
晓婷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因为三年级时,那个一晃而过的缠满头发的头颅此刻已将自己折磨的不成样子。开关到底在哪里?找到开关了自己真的要开吗?还要不要方便了?要不现在就跑出去?如果跑出去的话自己又会忍不住想要小便怎么办?如此种种的问题,就在晓婷摸到开关的前一秒几乎挤破她的脑袋。当她颤抖的将手掌覆在塑料质地的开关上时,晓婷很明显的就听到自己刚刚踩到的那团东西,正以不易察觉的力道朝自己挪过来。是的,她感觉到了。那种感觉就同小时候刚看到这个厕所的时一模一样。让她有种恶心而又说不出的恐惧感。
晓婷没想到,自己还是鼓足勇气按下了开关。就在灯光一瞬间攫取着她双目的同时,一团圆滚滚的不停向下滴落某种液体的东西也同时在她面对的墙面上刻出了影子。晓婷没敢回头。因为她怕回头的刹那看到什么让人恶心的东西,她怕自己内心所想的一切变成不折不扣的真实。如果真是那样,她会死掉。而且会极度痛苦的死掉。
墙面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了。身后水珠滴落在瓷砖地板的声音跟着也清晰起来。暂且把它想成是水滴吧。真的不敢再多想成其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