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如果你是天使，我就带你离开
2009.06．18
上海的夏天总是让人心情复杂，滚烫的太阳与闷热的空气总是让人希望有冰凉的雨水倾泄而下，但一旦遇到了下雨天，又会觉得浑身粘腻，更加不舒服。今天就是这样一个纠结的日子。
当然，纠结的原因也并不完全在于这场意料之外的大雨，而是因为每年的今天都会有一群自以为从苦海中解放而实则正踏入另一个深渊的傻孩子们——刚刚参加完中考的初三生。
本已经制定了各种逛街玩乐的计划，但却因为这场雨，此时此刻，刚刚经历了大考的刘忆霏却只能窝在新世界歌城的小小包房里，听着不太悦耳的歌声，心情实在不能用好来形容。
其实，这也只是个别情况。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从初中解放了，哪怕是台风袭来，孩子们也会照样高兴得欢呼雀跃，但是刘忆霏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不太踏实，说不上来，总之很压抑，从早上醒来后便一直如是。
“喂，霏儿，到你点的歌了，艾薇儿的《Girlfriend》。”俞思蔚拍了拍坐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的她。
随着那重金属的摇滚在微小的空间里引起震荡，刘忆霏只觉得头疼欲裂，如果是平时，恐怕她一定会跳起来抢过麦克风吧，今天还是算了，“切吧。”她淡淡地说道。
“啊？你确定？”俞思蔚用看怪物一样的表情看着她，这样的行为和刘忆霏的麦霸称号真是格格不入。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好吧。真受不了你。”俞思蔚按下切歌键，下一首缓慢而又悠扬的旋律稍稍平复了刘忆霏的不适。
倒也并非不想唱，只是有些累了，今天一天似乎都没有什么力量，体内被一种陌生的，永无止尽的疲惫感所充斥，仿佛连说话、呼吸都是一种累赘。尽管平时，她的脾气确实是时阴时晴，但像今天这样极度的阴郁，极度地没有任何理由的阴郁，似乎还是第一次。
刘忆霏起身，走到窗边，天空比刚走出考场时似乎又昏暗了不少，现在大约已经是六点多了。雨滴落在窗玻璃上，勾勒出蛇形的图案，她伸出手，用指腹去抚摸雨水留下的痕迹。包房里喇叭的声音很响，但奇怪的是，她竟依然可以清晰地听到雨落下的声音，并且，是和往日里模糊地旋律截然不同的感受，仿佛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精确地知道每一滴雨落在这座城市的何处。
手指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皱了皱眉，看着食指指尖慢慢渗出红色鲜血，心中涌起一股欲望。她吸允着自己的鲜血，看着玻璃窗，虽然这家歌城确实不是什么装修精美的场所，但无论怎么看，这扇玻璃窗都很光滑，根本没有可以割破手的地方。今天的奇怪之境，又多了一个。
不过，如果有镜子的话，她会发现多了两个，因为她一天都没有上扬的嘴角，此刻竟然挂着一丝浅浅的鬼魅的笑容，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
“霏，你有电话，好像是你妈打来的。”俞思蔚指了指大理石桌上，正震动个不停的诺基亚。
刘忆霏有些吃惊，按理说，母亲柳夜是很少打电话给她的。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刘忆霏一向是很独立自主的，她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柳夜从来不会担心她，再加上，柳夜是个小说家，还有两天就是截稿日期了，现在的她应该在家里拼命赶稿才是，在这种“大限将至”的日子里，哪怕是在家里，刘忆霏也很少和躲在书房中的柳夜有交流的，更不要说是柳夜会主动打电话给她了。哪怕是天塌下来的事，也要在截稿日期之后说才是吧。
今天，真是个奇怪的日子。鉴定完毕。
长叹一口，刘忆霏按下通话键，“喂，老妈？”
“。。。。。。如。。。。。。天。。。。。。。我。。。。。。。”
“老妈？”听筒的另一边是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音节，很轻，很轻，但却颤抖得很清晰。
刘忆霏不确定是不是柳夜的声音，但是她确定声音的主人此刻正陷入无边无际的恐惧之中，她有这样的直觉，“老妈？是你吗？发生什么了？”
朋友们看到她有些紧张的模样，便关掉了音乐，整个包房忽然安静下来，安静到近乎一点声音都没有，这种宁静让刘忆霏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忽然，她感受到一股压力向自己袭来，抽空了胸腔里的空气。她狰狞地瞪大眼瞳，仰着头，原本小巧的嘴呈“O”型，抓着电话的手不住地颤抖，另一手则掐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想要阻止空气从口腔中溢出。
周围的人都被她吓到了，俞思蔚抓着她的手臂，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了？霏，哪里不舒服？”
“还等什么，快打119！”骆骏驰冲被吓坏的女生嚷道。
火焰，黑色的火焰。
轮船，白色的轮船。
大海，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大海。
脑海中猛然出现这些画面，刘忆霏觉得自己的意识即将进入一个什么神秘的地方，在那里，她会看到一些困扰她已久的真相，但是究竟是什么困扰她已久，那个真相又是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如果你是天使，我就带你离开。”
这一次，她终于听清了话筒里的声音，一瞬间，似乎又有一股气流在体内乱窜，她又可以呼吸了。长期的缺氧，让刘忆霏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跪到地上，大口大口地享受着新鲜的空气。
“你怎么样了？”俞思蔚担忧地拍着她的背。
刘忆霏需要想一想，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手机已经断了线，她翻开通话记录，是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我刚刚，有在打电话是吗？”她茫然地看着包房里的每个人。
“靠，废话，还是你妈打来的！”骆骏驰送了她一个白眼，“你到底怎么了？虽然平时你这死女人喜欢整人，但这种低端的游戏你不会玩的吧。”
一种很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在她的心底油然而生。
柳夜。。。。。。
母亲的名字与这种预感紧紧相连，不管怎么说，电话是柳夜打的，那么她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许是她在整她也说不定，毕竟自己的腹黑基因可是完全从这个女人身上遗传而来的。
“我要先回家了，晚点给你们电话！”
她匆匆拿起桌上的自己的物品，塞进黑色的皮包里，夺门而出，也不管这么大的雨，在上海这样的地方能不能叫到出租车，其实，她的家离新世界并不远，要走回去也并非不可能，大约也就是一刻钟的路吧，只是她今天没有带伞。
不出意料地，跑着到家，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是干的了。刘忆霏的家是一个三房一厅还算宽敞的公寓，从门口的花坛下拿出钥匙，打开门，她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灯，原本阴暗的客厅立刻亮堂起来，似乎比平常还宽敞了许多。
“妈，老妈，我回来了！”刘忆霏边叫边手忙脚乱地脱掉坡跟凉鞋，回答她的是一片沉寂，这本身并不奇怪，如果柳夜在书房里写小说的话，自然是不会回答她的，但是，当刘忆霏打开鞋柜，准备拿拖鞋的时候，里面的空旷立刻让她发现了些异常。
或者说，今天压根就没正常过。
鞋柜里柳夜的鞋子全部不见了，心中的不良预感越发强烈，她想起了一个星期前，柳夜端着做好的鸡蛋饼，叮嘱她每天早上起来一定要记得放进微波炉里转转，不能不吃早餐的场景。
眼泪莫名地流了下来，她不知道原因，只是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真切的悲伤，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悲伤。
急急忙忙擦掉眼泪，刘忆霏冲进书房，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想象中的稿件堆山，没有想象中的柳夜憔悴的脸庞。
电脑是关着的，灯也是关着的，书架空了一半，墙上柳夜最爱的莫奈的画也不见了。刘忆霏倒吸一口冷气，立马打开所有的房间，全盘搜索，但是哪里都没有柳夜的影子。
卧房里，衣柜中柳夜的衣服和化妆台上的化妆也没了踪影，甚至连卫生间中的日用品也没有了她的份。就好像，柳夜从这里搬了出去一样，或者说，她好像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一般，一丁点的踪迹都没有留下。
刘忆霏掏出手机，通话记录里确实没有柳夜的来电记录。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刘忆霏喃喃自语，快速在手机上拨通柳夜的电话。
那颤抖的“嘟——”音好像和她的心跳化为了同一频率，终于接通了。
“老妈，你现在在哪里啊？发生什么事了？你。。。。。。”
还没等刘忆霏说完，那头又传来了那个颤抖的声音，只是这次不再是原先的那句话，而是：“可惜，你是黑暗的化身，只能永远沉睡在海底，拥抱着潘多拉的魔盒。。。。。。”
刘忆霏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她瘫坐在地上，眼泪停不下来，大脑一片空白。手机又陷入了忙音，她蜷缩成一团，捂着嘴，想要抑制住悲伤的情绪，但最终还是放声大哭，不明所以地哭泣，像个迷路的孩子。
她，好像失去了母亲。
<a href=http://www.*****.com/?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