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峰,雪落纷扬。
褐色树根破冰而出,深深扎入地面。
“要怎样办?”
萧振岳眉一轩面色一冷,手中动作洗悲剑自冰上铮然飞起稳稳落入掌心,凝神只待一声令下,就要上前斩断亵渎他兄弟尸骨的无名树根。
冷滟反而摇了摇头。
女子衣袂翻飞卷雾雪,倏然起步贴近冰冢十指如轮飞旋,一道地脉灵气随即由雪地下方引出,咔嚓几声轻响瞬间凝结水汽成冰,赫然有将整条不安蠕动的树根牢牢封住。冷滟额前隐现薄汗,身躯微微晃了晃,这才沉声开口:“此根系是由冰冢尸骨延伸而出,若斩之……恐会引来不好的后果。”
冷滟似乎察觉了什么,叹口气俯下身,隔着衣袖的手掌轻触纵然现出裂痕仍然纹丝不动的冰封,细细感受冰中极其轻微的活动。
是生命。
异样的生命,以吞噬天地灵气为食物,由冰中尸骨邪气孕育而出——当时替云深收殓残躯时,为何不曾想过要仔细检查一番呢!
萧振岳眉头紧锁,从冷滟迟疑话语中感受到某种气氛,犹豫开口问:“你可是指,云兄弟?”
“纵然魂魄凝体,以人类之姿态行走,仍免不了会受其残骸影响,毕竟曾为一体。”
冷滟凝眸注视冰冢中隐约扭曲的人体,缓缓道:“云深之躯异于常人,吾发现他时,虽躯体残破却仍有一丝生命力,但毕竟伤势过重,迫于无奈方才施法将其魂魄送入阳铁之中……”血肉模糊,不成形体,仍顽强地活着。
这时候想来,那时毫不犹豫地施以援手,大概便是感受到那一份拼死也要活着的心罢!
冷滟从不否认那时自己心中确实有一丝触动。
虽然后来,等铁剑中之魂体清醒,其言行举止相当让人“意外”就是了。
“那这树……”树根生长之迅速,几乎是在二人眨眼的瞬间便已深入雪下的地脉,萧振岳心中渐渐开始担忧起来,如果尸骨对魂魄尚存联系,那这由冰中伸出的树根对不知身在何处的云深会有怎样的影响,在无法将冰解融查看尸骨现状的此时,几乎没有人能说得清。
“吾去寻他!”
萧振岳断然做下内心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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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萧振岳这一句出口的同时,云深正面临第二次昏迷的厄运。
‘……奇怪,难道我很虚吗怎么总是晕啊晕……’模模糊糊中云深痛下决心,醒过来一定要上山打一只虎挖骨来泡酒。好歹也是武林人士,身手不行打不过先天人,那杀只兽还不简单吗。
然后云深猛地睁开了双眼。
头不疼,空气显得格外新鲜,有晨露自叶稍滴下。
阳光熹微,斜过白云,淡金色。
云深怔怔神,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记忆中那片幽暗血腥的树林,而是被人丢到大路旁的草丛里。身旁一列满载货物的车队隆隆奔过,马蹄掀起灰尘顿时溅了他一身:
“咳咳咳咳——”四周景色很熟悉,似乎正是自己入林前经过的大路。
这条路由西入南,是附近城镇唯一通行大道。
路旁有青石。
背靠石面被阴影遮挡处正低头坐着一个人,白衣黑发温文尔雅,手中翻来覆去好奇地掂量着一柄扇子。扇骨暗淡,绢面无绘,呈灰色,和自己那把好生相像……云深吸气,那就是自己的折扇!
“言鼎之。”云深磨牙道。
你掂量就掂量,死劲扳着扇骨撕扯这是什么意思?
——喂那好歹是这边在下的‘本体’!!
“哎呀,兄台你清醒了。”言家堡主白衣公子言鼎之十分温和地上下挥手,摇动别人的扇子表达自己的善意:“早。”
气氛很和谐。
云深摇摇脑袋将视线从折扇哪儿收回来,这才发现四周有些不对劲:“只有你?”其他人呢。
比如桑啊道凉,打生打死月漩涡,以及BOSS和BOSS等等……
“兄台昏过去后,桑道凉被其前辈带走,那位朱皇前辈同样领走了月漩涡。啊,对了!”耸耸肩回答的言鼎之在身后摸出一柄剑丢过去,连同一枚玉牌:“云兄你的剑。还有这个是后来吾有在树林外围一具尸体上发现,大概也是同你有关,不必言谢!”
言鼎之表面一派自然。
云深表情不动接过长剑,在看到玉牌上那个萧字时心中不由一惊,就听言鼎之悠悠然补充:
“该是死于月漩涡剑下,一剑封喉,不愧是来自中原有名之杀手!”
这家伙,知道得挺多啊……
云深眯眯眼,露出腼腆笑:“言兄不愧是堡主,果真博学啊~~~”看到玉牌和剑就知道这二者相关,还想起要丢过来,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客气了。”
言鼎之微笑,拿别人的扇子敲石头:“春霖境界向来比较封闭,在下不得已,只能诸多关注外界讯息。比如最近,荒城某些人手之动向。”他看起来温和笑脸,似乎很关切地道:“云兄不用回去报备一声么,尸体放在林子里很快就被人发现,若是闹回萧府……”
“抱歉阁下似乎误解了,云某并非是荒城人。”云深眼角抽了抽,同样摆出一派温文尔雅的架势:“言堡主,能别再把在下的扇子往石头上磕了么……这扇子,不结实……”云深手痒想握拳。
言鼎之一脸恍然大悟,歉意起身将扇子递过去:“对不住,实在是握得太顺手了,抱歉抱歉啊……”二人交接折扇,不经意言鼎之的右手拇指轻轻摁了下云深手腕,在脉门处微微一探,瞬息自然地收回手,重新坐回青石下。
稳稳地抓着了折扇,云深心内这才隐隐松下一口气,不知不觉他却是也没发觉自己对折扇的依赖度竟是加深了一些。
一片乱麻的脑袋终于能够思考。
云深顿了顿,将萧振岳赠予的长剑别回腰间,顺手掂掂玉牌。虽然不认为这玉牌的主人真是冲着自己而来(想来以萧老兄的人品应该不会临时反悔要收了自己)但万一此人当真是找自己有事。
算了,反正人都死了!大不了抽空走一趟荒城,还是需要将剑还给萧老兄的。
东西到手。
“啊,那我走了。”云深十分腼腆地冲言鼎之点点头。
言鼎之眼神有些奇怪:“兄台……这就走了?”
云深定住脚,转头更加古怪:“不走,留下来聊天吗?”
言鼎之温和起身:“吾以为兄台好歹听说一些春霖言家之事,至少会问问在下为何会等在这里。”
言家?
春霖境界那个变态的到年龄就要结婚的地方有什么好提的!一边回忆,云深不经意开口:“那言兄为何会等在这里?”总不至于是要扯着他一起讨论未来千年之后言家你的后代中有一位天生乌鸦嘴的重重重孙女和你小名同名都叫做言倾城吧……
言鼎之温和微笑地沉默了一会儿。
他忽而注视向云深,然后慢慢开口:“云兄,可曾听过,‘观向未来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