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折翼

一、

走在和平基地的地盘上，林枫像个雏儿，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羡慕，就算是个不起眼的列兵，他也觉得那身军装很帅气！

日光柔和，温度适宜，鞋底与金属地面摩擦的吱吱声，令人身心愉快，林枫觉得这里的地板都比居民区的亮许多，这里空气中的含氧量似乎也比居民区高一些。路上的行人，都统一的着装，有种说不出的一致感，这种视觉效果在林枫看来，太美了！

抬眼望去，指挥大厦就在眼前，这里是空间站的舰桥，王川岭正在里面忙碌着，最近他一直很忙，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从来不跟林枫谈及军队的一些事情，甚至是故意要他和军队绝缘。也许正是如此，林枫想参军的愿望反而更加强烈了。

突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基地里顿时一片嘈杂，所有身穿制服的人，无论是空军，地勤，巡防还是后勤兵，都飞奔在路上！电子合成声一遍遍的重复着同一句话：“基地遭遇外袭，请现役军人回到自己的岗位，请居民迅速进入掩体！重复：基地遭遇外袭，请现役军人回到自己的岗位，请居民迅速进入掩体！……”

林枫再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四下张望着，见掩体路线的绿色警示灯开启，便一路顺着箭头的指向飞奔！他可不想死，还没当兵呢，不能牺牲了，不对，不是军人的话最多就是个死了，算不上牺牲，连个名儿都留不下，最多也就是死亡人数中凑数的那个！

“哎呀！别慌！左边是掩体！”一个女兵被林枫撞了一下，快速的对他说。

“对不起！对不起！唉？你是……”林枫看着眼前的女兵，很眼熟啊！这不是昨天在商场里被岚姬截住说话的人吗？

“是什么是？快离开！”女兵推开林枫，飞快的向舰桥方向跑去，林枫看着她的背影，英姿飒爽的军装，甩在脑后的长发，和昨晚一样吸引眼球，怪不得岚姬说他两眼放光，还上前拉人家过来说话，确实是自己看人家的眼睛无法移开了。

林枫不断的被人群推撞着，那身影也很快就淹没在了人群中，他转身快速的进入掩体。

地下掩体中，光线昏暗，狭小的空间里挤着一堆人，嘈杂声中，夹杂着些抱怨声。

“真是的！来这儿看朋友的，被堵在这儿了！”

“我儿子要是知道我还在基地，肯定很担心啊！”

“咱们在这儿真的就安全吗？会不会我们的人顶不住，咱们就全完啦？”

“瞎说！咱们的空军是最棒的！不会有事的！”

“得了吧！咱空军自从二十年前的飞鸟队散了后，哪还有精良的空军啊？”

“拉倒吧！子夜队不是还在吗？”

“那也是新换的炮灰儿了，谁知道行不行啊？”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死不死的了，咱自己说了不算！”

林枫找了角落坐下来，等待着战斗结束，不一会儿，便听到了战机起飞的声音和基地外传来的炮火声。林枫听说过子夜队和飞鸟队，这两支队伍是空军的尖锐部队，有着最精良的装备和仪器，大约二十年前，飞鸟队全员牺牲，就再也不存在了，而子夜队一直保留至今，飞行员也换了一批又一批了。每个空军都想成为子夜队的一员，那是因为，这是空军最至高无上的荣誉，当然，子夜队只是飞鸟队的副队，可是，当飞鸟队不存在后，子夜队成了所有飞行员认为的天堂。

战斗很快结束了，警报解除，林枫随着人群走出掩体，环顾四周，什么变化也没有，电子声重复的说着：“警报解除，请居民不要恐慌，迅速离开军事基地回到居民区，航迹线将在半小时后开通。……”

林枫拉了拉衣服，舒展了一下四肢，大步流星的走向航迹站买票。

“对不起，真的没票了，请等下一班吧，对不起。”空乘小姐正在一遍遍重复的说着这句话，就像电子合声一样重复着，可是人群仍不肯离开，因为他们怕，他们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林枫苦笑了下，转身回到候车厅中坐下，反正也走不了，等着吧！唉，愚蠢的人们，敌人管你是军区还是居民区，打就是了，回到居民区就安全吗？应该是更不安全了！好歹这里是军区，是有战斗实力的，是受保护的，哪里也没这儿安全啊！

想着想着，无聊的他看着人群挤过去又退回来，再挤过去再退回来，如此反复，人们真不知道累！时间就在动乱中过去了几个小时，天色被调暗了，终于有了回程的航迹票，林枫付了钱，拿着C5区的票走进航迹通道。手机很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爸。”是王川岭的电话。

“小枫，你在哪儿呢？”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焦急的王川岭，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脸上透露着一丝疲倦。

“我……在外面。”

“快回家去，刚刚王妈急坏了，打电话来说，发生战斗时你不在家。你现在在哪儿？要不要找人去接你？受伤了没有？”

“没有，我……我离家很近。居民区也遭空袭了吗？家里怎么样？”

“都没事，放心吧，你不在居民区吗？”

“我……”

“好了，告诉我你在哪儿？”

“嗯……爸，有事吗？”

“你在哪儿？”

“我……在基地呢，在去C5区的航迹站。”

“站那儿别动，我去接你。”王川岭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甚至都没有等到儿子答复他。

林枫快速到退票处退了票，站在航迹站前等着王川岭。

不一会儿，一辆军车飞快驶来，车上下来一个军人，军装笔挺，军帽两旁双鬓略白，虽然五十多岁了，仍然高大挺拔，气宇轩昂，只是略显疲惫和消瘦。看到路对面的儿子，他只是挥了挥手叫他过来。

林枫跑了两步迎上去叫了声：“爸。”

王川岭上下左右仔细的打量了一遍儿子，似是完好无损。

“爸，你忙就不用亲自来了，我自己去就行……”

“上车。”王川岭没多说一句话，眼窝深陷，眼中有些红血丝，看来最近很辛苦。

司机踩了脚油门，车子掉头驶去。

这是林枫长这么大，第一次走进指挥中心，到处都闪着银色的金属光芒，各处都走动着严肃的军人，从指挥大楼的顶端可以俯视整个军区及居民区。此时，他就在大楼的顶端，王川岭的办公室里。任何人都没有留下，只有他们父子，门外不少人议论着，“刚那个，就将军的养子，长的不错啊！”

“林毅翔的儿子嘛，遗传基因好！”

“我看他比林毅翔帅啊！”

“你见过林毅翔啊？小样儿吧。”

“嘿嘿，我见过照片上的，呵呵。”

二、

“爸，找我来，什么事？”

“这儿好吗？”王川岭将军喝了口茶说。

“好。”

“喜欢这儿吗？”

“嗯。所以爸，我想当……”

“可这里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王川岭将军突然站起来道。

林枫愣了一下，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将军已经走过来瞪着他说：“想当兵？你就死了心吧！这是你的？”

王川岭将军扔来一个文件夹，林枫打开来看，里面是已经被正式打印出的入伍申请书，自己的入伍申请。显然是被养父给劫回来了，申请书中间一个大大的红章，上面印着：淘汰！

“你凭什么淘汰我？”林枫心中的怒火一下被点燃，“为什么是个人就能当兵，我就不能？啊？我体检通过了，申请递交了，这是由组织决定，不是你说淘汰就淘汰的！”

“什么组织决定？我就是组织！选拔空军归我管，我说淘汰谁就淘汰谁！”

“你公报私仇！你凭什么淘汰我？总要有理由吧？我什么都没做呢，什么考试和培训都没参加呢，你凭什么淘汰我？”

“什么公？什么私？要理由是吧？我是按照程序办的！根据相关条例规定，学员家属或监护人不同意其参军的，或调解无效极力反对其参军的，一律淘汰！”

“那又怎样？我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你来管制我这些？”

“我是你爸！你的唯一监护人！我不同意，谁也别想签字！”

“你只是我的养父！我是个孤儿，没有家人！我自己就说了算！”

一时间，空气凝结，两人怒视对方，眼中的烈火熊熊燃烧着，谁也不想后退。

门自动打开，一个靓丽的身影进来。

“王将军，这是你要的材料。”一个女兵说着，递过一个文件夹。

林枫抬头，又是她！那个长发的制服女兵。他不禁在心里想，太巧了。

女孩也看见了他，觉得似乎眼熟，皱了下眉头。

“好了，你先出去吧。”王将军接过文件夹看了两眼，扔在了桌子上。

屋子里重新回归安静，王将军走到桌前坐下，点了支烟，突然又掐灭了，因为基地到处写着“严禁烟火”。

“小枫……坐。”

林枫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心中也平静了许多，不禁为刚才的话感到后悔，养父听了一定在伤心。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当兵吗？”

“就是喜欢！”林枫没好气的说道。

“那……即使不上天，不当空军也行吗？”

“你什么意思，让我当地勤？”

“军人这个职业，分类很多，军种不同，各个岗位上都有好兵，各个岗位都一样重要，不是只有飞行员最好。”

“可我就是想飞。”

“那咱们就没的谈了！你……”

“那如果我听你的呢？”林枫不想失去任何机会，现在是养父在妥协，在让步！机会难得啊！

“如果你听我的，你就回到居民区，做个巡防。”

“什么？巡防？你让我去……去居民区当片警？”

“怎么？瞧不起巡防？”王川岭撇了他一眼说：“我告诉你，小子！巡防担负的是居民区所有老百姓的安全，当空军防备失败后，居民区的所有人全靠巡防来保护了。”

“切……空壳子！我活这么大，就没见过空军败过，也没见过巡防扛过枪！”

“林枫，你永远也不会成为军人！”

“凭什么这么评价我？”

“就凭你刚才说的话！”

“我说错了吗？十九年了，巡防除了在居民区里晃晃，他们还做过什么？”

“他们做的，你永远都无法知道！因为你看不起军人！巡防也是军人，跟我一样的军人！他们是最顽强的军人！因为当空军失败，就意味着全军失败时，他们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对抗外星战舰，掩护群众！他们跟这里所有的军人一样，是我的战友，我的兄弟！不是空壳子！你连做个巡防都不配，还想当空军？”王将军站起来，重新怒视着眼前的儿子说：“十九年前，我军飞鸟队全军覆没，子夜队被打散，是巡防队的一百多名巡防兵，拼了命掩护群众！用身上仅有的装备和枪支弹药对抗伊多梅亚的外星人！用血肉之躯对抗冰冷、坚硬的敌军战机！直至战死最后一人！群众仅伤亡五十四分之一，而巡防队一百多人全部阵亡！他们的平均年龄还不到三十岁。你一直在跟我说凭什么，凭什么，我现在问问你，你凭什么看不起他们！凭什么说巡防是空壳子！”

林枫一时间愣在椅子上，脊背僵硬，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常在清晨一觉醒来时，听到楼下有巡防队跑过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跑的，也不知跑了多久了。有时也在自己闲来无事，拿着可乐逛街看女孩时，巡防队不知何时开始训练了，也不知训了多久……

“小枫……十九年前，就在咱们居住的C5区，巡防官兵中最年轻的小战士只有十八岁，他为了掩护一位老人撤退，被敌机的激光击中左腿，整条腿顿时烧焦，他忍着剧痛，举枪还击，用身体替老人挡枪，直至老人被战友救走，他才倒下。还有……巡防队长，他携带炸药去撞敌机，同归于尽！还有小彦，和你同岁，他……”

“我去。”

“什么？”

“我说……我去！我当巡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