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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称呼什么的真是难为情啊

※颜星旭

“我去开门。”我站了起来。

打开门后,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的男生。

他穿的很随意,一件宽大的牛仔外套,随随便便地套在略显单薄的身体上,裤子也很宽松,一双白色运动鞋,整体非常休闲。他头上还斜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压的很低,只刚好露出两只眼睛。

这个比我矮一头的男生微仰着头看着我,表情有些惊讶。

“你是……?”我问。我的印象中没有这个人,我确定我不认识他。

“吉吉不是住在这里的吗?”男生问道。

“吉吉?”

“诶?他不在这里吗?他跟我说他在207室的啊。”男生说着退后几步看了看我的宿舍门牌,然后很肯定地说:“没错,就是207室,我不会记错的。不过……”他打量了一下我的脸,“难道你是颜星旭?”

我点点头:“我是颜星旭,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吉吉告诉……”

“檬檬!”

蓦地,我的身后传来了夏夜吉的声音。

“嘿~!吉吉!你果然在这里!”男生看到了我身后坐在床上的夏夜吉,立刻踮起脚朝他挥了挥胳膊,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开心。

“我来看你了~!”我的手还撑在宿舍门的门框上,男生竟然一猫腰从我的胳膊下面溜进宿舍跑向了夏夜吉,而夏夜吉也在同一时刻站起身向他迎去,然后两个人像失散多年的兄弟那样非常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我杠在门口看着这奇妙的一幕。

难不成男生嘴里所说的“吉吉”就是指夏夜吉吗?这样的称呼还真是别具一格。

夏夜吉大概是注意到了我充满思考性的注视,他转了转眼睛,有些余意未尽地结束了这沧海桑田的拥抱。

“你怎么了,颜星旭?”他问我。

“……”我该怎么说呢。

夏夜吉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又回头看了看他刚才抱着的男生,大约在估摸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惨绝人伦的惨叫之后,夏夜吉瘫倒在地上。

接着是长达五分钟的死寂。

死寂过后,男生微笑着扶了扶鸭舌帽,摆了个特别拉风的POSE,自豪地对惊吓过度的夏夜吉说:“夏夜吉同志,我这样是不是很帅气?”

夏夜吉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他动了动嘴巴,想说什么又好像发不出声音。

“颜星旭!”发出声音后却首先对我大喊,“你——你误会了!他其实是——”

“其实是什么呢?”男生打断了夏夜吉的话,微笑着把鸭舌帽摘了下来,“你的承受能力还有待提高啊,吉吉。”

帽子一摘下,男生原本束起来的头发滑落了下来,扫过他……不,是扫过她白皙干净的脖颈,笔直地垂落下来。头发并不是很长,刚刚到肩膀而已,但是那柔软的发丝,加上完全暴露出来的细腻脸庞,百分之百的是个纯正的女生。

仅仅是放下头发,给人的感觉就完全改变了。

“檬檬……你,你怎么装成男生来这儿……”夏夜吉还没有缓过神来,瘫在地上手微微颤抖着指着这个女生。

“这个嘛,有很多原因啦。除了我自己的兴趣以外,你不是住男生宿舍嘛,女生进来不太方便吧?所以我就想女扮男装会便利很多咯。”

这个叫“檬檬”的女生貌似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穿男装的事情,反而认为这事理所当然似的。她带着恶作剧得逞后的笑容,跳到夏夜吉身边,做了一个顽皮的鬼脸。

这样的女生,胆子和气量真是非同一般。

“吉吉,我说真的哦,这样真的很方便,我进来的时候没一个人怀疑我,畅通无阻的~!”

“啊……是啊,真是方便啊……”夏夜吉嘴角抽搐着说道,然后朝我露出一个饱经沧桑的苦笑。

“所以说,你是因为我很久没有联系你所以才找到我宿舍的吗?”

“没错,因为有点担心嘛。我先去了你家,不过阿姨说你这个周末没有回家,所以我就来礼源一中找你啦。”

“等一下,可以打断一下吗?”我朝两个正聊得火热的人挥了下手,“能介绍一下吗?”自从这个“檬檬”进门后,夏夜吉简直就是把我当成了透明人,跟女生聊得不亦乐乎。我感觉到了我是个电灯泡,可你也得让电灯泡搞清楚他是当了你和谁的电灯泡啊。

“啊,是这样的。”已经坐下来的夏夜吉对把我晾在一边表示抱歉,他指了指坐在旁边的女生,“这是唐子檬,我的……咳,女朋友。”提到这个他似乎有些害羞,“她是礼源三中的学生。之前跟你提过的吧,也是我的青梅竹马。”说完转向唐子檬介绍我:“颜星旭,我的同班同学兼舍友。”

“哦~我知道的,就是和你一起被称为‘夏颜’的嘛。”进来已经几分钟的唐子檬很淑女地坐在椅子上,一改之前的男生气质,“不过跟你以前说的不一样啊,你不是说他很难相处吗?但是我觉得他看起来是个蛮好的人耶。”她冲我微笑了一下。这一笑让我发现唐子檬的笑容跟林学姐的笑容完全不一样,虽然都是轻轻地挑起嘴角,但唐子檬的笑容里明显多了一份狡黠和顽皮,像一只爱捉弄人的小狐狸。

“那是以前……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夏夜吉有些窘迫地向她解释道。

“算是?还不是真正的朋友?”唐子檬歪着头用目光询问他。

“啊……真正的朋友……也可以那么说啦……”

我注意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每当夏夜吉跟唐子檬说话时,他的面部表情和眼神都不自觉地柔和了很多,似乎刚才牙医带给他的折磨都烟消云散了,他像一个温柔又体贴的邻家哥哥,正耐心地和小女孩聊着天。我倒是从来没有见过夏夜吉有这样的一面,不觉多注意了一下他的脸。

真有意思,我不禁笑出了声。

“喂……你笑什么啊?!”夏夜吉朝我瞪了瞪眼,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别误会。”我忍住笑挥挥手。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唐子檬拍了拍手,“既然是朋友,那你们平时怎么称呼对方的?”

“当然是直接喊名字。”夏夜吉说。

没错,当然是直接喊名字,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么。没想到唐子檬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类似的事情好像夏夜吉也干过,不愧是情侣档),大叫起来:“那样是不行的!”

“……哈……?”这是我跟夏夜吉共同的反应。

唐子檬握住了她的拳头,开始理直气壮地对我们进行洗脑:“既然是‘朋友’,那就是和‘一般人’不同的!只有在一般的人际关系中才直呼对方的姓名,但是朋友之间不行!朋友对一个人来说是特别的存在,当然也要使用特别的称呼才可以!像我喊吉吉叫‘吉吉’,这就是我们亲密的表现啊,你们应该明确这一点!”说罢在我和夏夜吉身上扫视了一圈,目光威严而庄重,“你们明确了没有?!”

“……明确了。”在唐子檬强大的气场前,我们只能这么回答。而且我觉得夏夜吉应该庆幸唐子檬没有在“吉吉”前加上一个“小”字,不然他的一世英名就毁了,彻彻底底的。

“那就好,那么,”唐子檬叉着腰,一副威风凛凛的领袖姿态,“下次我来的时候,你们可得用‘特殊’的名称来称呼对方,比如‘吉吉’‘旭旭’这样的……不准忘记!否则我会生气的,会对吉吉处以极刑!(夏夜吉嘀咕了一声“为什么只有我?”)嗯!就这么说定了,吉吉,旭旭,好好加油吧!”

……才第一次见面,对我的称呼就变成了“旭旭”,我不得不承认,唐子檬是个强悍的女生。

※夏夜吉

我真没有想到檬檬会跑到我的学校来,更没有想到她会以男生的身份潜入我的宿舍,尽管很早很早以前我就领教过她的胆识,也无数次被她的超常行为吓得不轻,但这次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被吓到了。

我和檬檬就是别人常说的青梅竹马,小时候家住的近,常在一块儿玩,而且我们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学,小学时还是同桌,关系那真叫一个铁。檬檬是那种看起来特别淑女特别有教养的女孩子,但骨子里却是十分的大胆机灵,甚至有点小恶魔的性子,喜欢恶作剧,喜欢捉弄人(比如我),被她有意无意捉弄过的人不计其数。不过檬檬有一个很好的优点就是她非常好相处,能迅速的和陌生人打成一片,和她在一起你完全不用担心没话题冷场,她总能找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话题来活跃气氛,总而言之,和檬檬在一起的时候是很有乐趣的,当然,前提是你受得了她可怕的恶作剧。

我们是从初三时开始交往的,要说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我还真是记不清了,我和檬檬那么熟,感情那么坚固,好像不知不觉就在一起了,没有鲜花和告白,理所当然地就交往起来了。只是后来,我们上了不同的高中,我经老师的推荐上了礼源一中,而檬檬则应了她父母的意愿进入以培养淑女绅士为宗旨的礼源三中,那里位于环境优美的近郊地区,我从一中坐公交车去檬檬的学校差不多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而且因为我住校,我和檬檬一个星期也只能见一两次面。

这次我们已经快三个礼拜没有见面了,早晨如果不是颜星旭硬拉着我去医院,我是打算去找檬檬的。

见她的计划被颜星旭搅得泡了汤,本来我是有些失望的,所以,当我看见檬檬出现在我的宿舍门口时,我的惊喜真是不能言表,我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忘了牙医带给我的种种负面情绪,不能自已地抱住了许久不见的檬檬。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想回忆了,总之又被她吓到了。

我只要考虑檬檬临走前交给我的任务就行了。

但是,什么叫用“特殊”的名称来称呼对方啊?什么叫“特殊”?完全没有头绪!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因为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导致的结果就是在离期中考试只剩三天的情况下,我还是无法静下心来专心复习。

“……否则我会生气的。”

我满脑子都在回想着檬檬的这句话,我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搞不好真的会生气。我倒不是担心她生气会破坏我们的关系,这么多年了,我们的关系哪是生个气吵个架就受影响的,我担心的是她所说的“极刑”,檬檬的小脑瓜子里装满了各种靠谱不靠谱的想法,我担心她又找出什么古怪的方式来玩我,或是让我去完成什么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或者可以完成任务,但是要付出无比的艰辛还要丢掉我所有的羞耻心。她曾经强迫我穿着诡异的布偶装在全家人面前跳舞,只是因为她生日的时候我把一块蛋糕卡在了她的脸上。

我夏夜吉真的没什么搞不定的事情,唯独这个檬檬是我的克星,我拿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夏夜吉,喂,回神了?”耳边是颜星旭用笔敲桌子的声音。

“现在都晚上快10点了,你还在发什么呆啊?”

我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地说道:“我在想檬檬的话。”

“都多久了你还没有想出个名堂来吗?”

“没有啊,”我又按按头,“你也帮着想一下吧,怎么称呼你?真是难办……”

“是么?”颜星旭似乎不以为然,他的书桌就在我的桌子旁边,他放下手中的笔,侧着身托着下巴。

“那你要叫我‘旭旭’吗?”

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你开什么玩笑!那么肉麻的叫法!”我冲他咆哮道。

“可唐子檬是叫你‘吉吉’的,你不是也喊她‘檬檬’么。”颜星旭非常的镇静,认真地跟我分析着。我突然有种感觉,这小子压根不在乎我怎么叫他,再恶心的称呼他都能接受,他就是在玩我。

哇,一个二个都当我是白痴啊?

我真不想这时候跟他发火,耐着性子跟他解释,“我跟檬檬从小就那么叫,叫习惯了所以改不了口了,但我们两个大男人这么着就太瘆人了,你能不能换个正常点的称呼?”

颜星旭思考了一会儿,说:“不然,‘小旭旭’?”

“我呸!”我毫不犹豫地爆了粗口。

“‘小星旭’?”

“滚丫的!”

“‘小星星’?”

“你还‘小狒狒’呢!给我正经点!”

“那‘阿星’?或者‘阿旭’?”

“阿你妹啊阿!”

“你真难伺候……要不然就用最简单的,‘星旭’怎么样?这个很正常吧?”

……这个我倒是想到了,但我不确定这算不算在檬檬所说的“特殊”范畴内,毕竟这种叫法还是挺常见的。……算了,不管了,这总比其它要么奇怪要么肉麻的叫法强了一百倍,檬檬要是说不行我就跟她耍赖,拼了命也得守住我的尊严(不过话说回来,耍赖这件事本身就是抛弃尊严的行为……吧?)。

“好吧,那就‘星旭’。”也只能这样了。

“那就这么定了,‘夜吉’。”

终于把这件棘手的事情解决了,但我心中的这份郁闷是怎么回事呢?怎么感觉像是被人摆了一道呢?

我问颜星旭:“你说,期中考试马上就来了,我们俩在这写着写着试卷就讨论起这种事情,是不是很没有脑子啊?”

颜星旭冲我耸耸肩,似笑非笑地说:

“还不是托你女朋友的福?”

第二天早晨。

我醒来的时候,颜星旭的床铺一如往常的空着,被铺整整齐齐地叠放着——这家伙向来早起,基本上每天早晨我刚起床的时候,他就已经洗漱完毕准备去学生餐厅吃早饭了,真不知道他这个每天晚上十一二点才睡觉的家伙哪来的这么多精力早起。

今天是周日,他还是按照惯例的早早起床。我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坐起来,看见颜星旭洗漱好了从卫生间里出来(每间房间都带有独立卫生间的),他没有穿学生制服,而是套着一件休闲的白色外套,看起来极具生活气息。他看见我,就打了声招呼:“起床了?”

“嗯。”我迷迷糊糊的答话,感觉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怎么星期天你也起这么早,有事?”

“没事,习惯了而已。”他轻描淡写地说,天知道他这种习惯我又多羡慕,可早起这种境界我至今未达到。

“我等下去买早饭,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带。”颜星旭就是这点仗义,人不怎么懒,也不介意当个跑腿什么的,我也就不客气地使唤他了,反正这种便利不用白不用。

“两份牛肉煎饼加一袋牛奶,什么口味就随便你了。谢谢了。”我套上了领口略有些紧的薄毛衣,开始穿外套。要牛奶倒不是因为我多喜欢喝这个,我又不是小孩子,是因为檬檬觉得我这班长日理万机十分操劳,要补充补充营养才不至于垮,既然是檬檬的好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份牛肉煎饼,一袋牛奶。”颜星旭确认了一下我要的东西,然后点了点头,说:“好的。”刚要踏出门,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盯着我鸡窝似的脑袋,怪怪地笑了笑说:“你的发型真有喜感,‘夜吉’。”

※颜星旭

也许天生如此,我不是个嗜睡的人。每天5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就已足够,不过这个“优点”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就算每天晚上我有足够的精力待到12点才睡,早晨也有足够的精神5点钟就起床,我也没有用这多出来的时间干什么实质性的事情,无非是看看从图书室借来的书,或者什么都不干,双眼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听起来就是很无聊很没有趣味的事情,不过却有很多人羡慕这种无聊的生活,夏夜吉就是其中一个典范,用他自己的说法,他每天不睡够8个小时白天就会变成一具无精打采的死尸。可是,他担任班长一职,要负责的事情是一般学生的好几倍,要考虑的事情也多如牛毛,他每天在处理完那么多的班级事务后还要保证8小时的睡眠,无疑是件很辛苦的事。因此,他十分羡慕我的“5小时睡眠体质”,甚至可以说是窥探已久,不过这种体质也不是我想给就可以给的啊。

早晨起来后,不出意外的,夏夜吉还在呼呼大睡。有时候闲的无聊我会想,如果这时候我把他弄醒会怎么样……也许他真的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假死人也说不定?不过想归想,我还没有真正实践过,原因是我担心他醒来会勃然大怒扑过来拧我的脖子。

把床铺收拾好之后,我进了卫生间洗漱,因为还很早,又是周日不用上课,我就洗得慢吞吞的,光是洗脸我就用了将近10分钟,然后对着镜子慢慢地刷牙,这如果让夏夜吉看到,他一定得急得吐血三升。可是我也没办法,5点钟准时醒,无聊地看着天花板看了一个半小时,然后起来,——时间依然很早,我只好放慢做事情的速度来消磨时间了。

洗漱完毕后我走出卫生间,这时一般是7点钟左右,也就是夏夜吉起床的时间。我一转头,果然,他刚刚从床上坐起来,正一脸呆滞的回神,这是一向沉稳正经的班长难得“呆傻”的时候。

我们说了几句后他开始穿衣服,我也不再多言,准备去买早饭,忽然想到干脆帮夏夜吉也买一份好了,看他浑浑噩噩的,不知什么时候才清醒,我帮他买也省的他再跑一趟了。于是我对正往身上套衣服的夏夜吉说:“我等下去买早饭,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带。”

“两份牛肉煎饼加一袋牛奶,什么口味就随便你了。谢谢了。”他真是一点都不客气,立马就报出了他要的东西。

“两份牛肉煎饼,一袋牛奶。”我又念了一遍,确定无误后点点头:“好的。”

本来就应该这样出门的,但是不知怎么我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我回过头,看见了夏夜吉鸡窝似的脑袋,突然就很想笑,脱口而出:“你的发型真有喜感,‘夜吉’。”

——从这以后,我们对彼此的称呼就不同于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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