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伊沃恶狠狠地扑来,陆铎连忙就地打了七八个滚,迅速俯身爬起,百忙之中迎了对方大力的一击,向后趔趄了几步,勉强站稳。
在坦肯大陆上,所有人在未成年之前,着重修习的便只有两点:力量和速度。这两点是一个蛮力武士的必备素质,而对于注力、灵力两类武士来说,虽然并不要求得那么高,总也是有胜于无。
伊沃一心想成为一名蛮力武士,因此在速度和力量的修习上下了很大功夫。他家境本就宽裕,请来的习武师傅都是比泽城中的成名武士,加上他本人目标明确,态度热忱,今年已是十八岁的伊沃已经成为同龄中的佼佼者,学院中的大数人都对他颇为熟悉,因而每次他在台上,总会引来一片喝彩。
卡尔则恰恰相反,他从请过任何老师,向来都是自己设定计划,参照完成。并非是因为请不起,而是不愿受那些成规套路的束缚,宁可自己开出一条新路来。然而直到现在,除了练就出一双快手之外,效果并不甚佳。他的综合实力与伊沃相去极远。
也是因此,同希望成为蛮力武士的他每次见伊沃在台上,就十分不服,总要去挑战一番,也总是会轻易败下阵来。
而现在的陆铎,没有半点经验,一心求败。而且他并不熟悉卡尔的身体,手上的速度只用上了一半不到。因而此时再次面对伊沃快鼓一般的连环攻袭,已经抵受不住,边防边退,身上被他的重手轰了无数下。所幸卡尔身体结实强壮,加上陆铎依着散打的基本套路将头部防护得滴水不漏,这才勉力稳住身形,但也已是摇摇欲坠。
台下的叫好声此起彼伏。伊沃乘兴,招式忽然发生了变化,左手斜侧里一挥,砍向陆铎腰际。
陆铎连忙伸手挡架,不料对方掌到中途,突然向上撩去,猛地撞上了陆铎的上臂内侧。陆铎“啊”地叫了出来,整只手臂立刻酸麻,再也用不上力气。
伊沃这一手是在与师傅拉布训练时研究出来的。有一次二人对招的时候,拉布无意间削中了伊沃的这一部位,引得他好长时间臂肘乏力。心中不解,伊沃后来反复试验,发现内臂一经重击,便会出此奇效,惊喜之余,暗暗记在了心间。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部位正是手臂上的尺泽穴。这也令陆铎骤然间警醒。他酷爱武侠小说,因为对小说中的各种穴道总是看得云里雾里,不想总是看个热闹,因此特意学习了人体的经脉知识,三十六道死穴的位置和功效全部了然于心。
他曾经尝试重打这些穴位,但是一来心存忌惮,发力总是不大,二来人体力量有限,因此上除了感觉不太舒服之外,并无异样。便觉得那只是武侠小说中的神话罢了。
但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陆铎觉察得到,自己和对手的每一招,每一式,所使的力量绝不是平常人打架发狠发能发出的力量,而要远远超于其上。所以伊沃这一下重击,令自己的尺泽穴当真起了反应。他不禁心中一凌,转眼间对方右拳已逼近自己额头,他怕这一拳再次变招,不敢再格,而是伸掌向拳上抓去。
忽然之间,他感到一股奇异的能量从手掌上涌了出来,说不上那是什么,却引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管都急剧跳动起来。手掌对侧,伊沃这一拳陡然间慢了一分,随着竟然在十几厘米远处向一旁弯了过去,拳眼划过一道标准的圆弧线,从陆铎耳边伸了过去。
伊沃震惊不已,他所感到的是一股十分古怪的力量,不是吸力,不是吐力,不是任何一种他能描绘得出的力道。然而它却控制着自己无法施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拳头转向了一边。更加奇怪的是,他的拳面上感觉不到一丝能量的流动,对方纵便是在使用灵力,也决不可能如此。
这一拳擦过,二人都呆呆地愣了一秒钟。陆铎先一步回过神来,手掌猛然撩起,如法炮制,扣中了伊沃手臂下方的尺泽穴。随着二指交并,反手杵上了他的眉心。
这一指用力过大,陆铎登时感到一阵剧痛,连忙缩回手来,不想这家伙的骨头竟这么硬。
却只在刹那之后,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伊沃忽然跪落在地,身子一软,脑袋搭到了陆铎的膝盖上。
台上齐声发生一阵“呜——”地长音,每个人都是惊异万分,相对茫然。陆铎这一点指,正中在伊沃的死穴之一印堂穴上,只因他这一下无意间已用上了卡尔的手速,缩指又极快,大多数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伊沃便无缘无故地跪倒。少数看清楚的也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众人只是睁大眼睛紧紧地看着,脸上写满了不解。
埃瑞克也在台下一阵发怔,仰头望着陆铎,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
陆铎却已经毛骨悚然:我杀人了?我杀人了?他手忙脚乱地将伊沃平躺在地上,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好,这大块头还活着。他深深地松了一口气,转头望了一眼埃瑞克,三秒后,直接奔下了方台。
挤向人群之中,陆铎身前的人纷纷让开道路。他向这屋中最大的一扇门走了过去,到了门口,突然被一片光线刺中了眼睛,连忙伸手去挡。心中骂了一句,却不明白为什么外面竟比里面明亮得多。
过了片刻,他缓缓地将手放下,却只见这里似乎是好莱坞电影中经常出现的酒吧模样。而就在这酒吧之中,十有八九的人,包括酒保,都在一脸诧异地望着自己。
陆铎立刻意识到,自己嘴上咬伊沃时留下的血迹还没有擦,更何况鼻子里也流了不少血,现在肯定一脸血花。他胡乱地用手抹了抹,低着头穿过人群,出到了门外。
微熏的夜色笼罩着一幢幢古老的西式建筑,在陆铎眼中,呈现出一片诡异却又似乎十分熟悉的世界。他转过身,只见酒吧门上几个大字正辐射着亮眼的白光:Bulindeer‘spub(布林德尔酒吧)。
埃瑞克一头从门里冲了出来,险些撞到陆铎身上,他一见到陆铎,立刻两眼放光,一脸的欢喜,一把握住他的右手,大声道:“兄弟,你猜刚才是谁终于把伊沃打败了?”
说罢看着陆铎一脸无辜的神情,张开手臂大叫了一声:“卡尔!”一边拉着长音,一边狠命地将陆铎抱了住,一只手不停地在他背上拍着。
陆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埃瑞克一直在说个没完没了,话中的多半陆铎都能凭着卡尔的回忆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不知如何接应,就这么闷闷地听着,脑袋里一片乱七八糟,一路沉默跟着他回到了卡尔的宿舍。
这里的宿舍都是双人间,一张上铺,一张下铺,一张桌子,两把软椅。陆铎知道自己住在上铺,一进门便脱鞋爬了上去。他实在累得不行,同时心里还抱着幻想,也许再一觉醒来,就能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于是一觉醒来,眼前的天花板上还是那个诡异的女人图像,他发狂地一声大叫,惊起了下铺的埃瑞克。
学院正值假期,广场上、水池边、楼角里,到处都有稀稀落落的学生。陆铎甩开了埃瑞克,一个人在整个学院不停地走着,不停地用周围风吹叶动等各种细节劝服自己:这世界竟然真的是真的。
走到最后,已经迷了路,其实陆铎只要在卡尔的回忆中搜索这些地标,便可以回到宿舍,但是他认为没这个必要,偌大的学院竟连根电线杆子都找不到,这世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走着走着,陆铎在一棵矮树下发现了一块黑色的石头,这石头无论大小,形状,都像极了鼠标。他便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将这石头揽入了怀中。放眼望去,前面便是一片宽阔的湖水,他跑步到了湖边,小心翼翼地将石头洗得油光湛亮,放在手里,轻轻地爱抚着。
于是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便在一块大石头上呆坐着,想念父母,想念宿舍的兄弟们,想念自己的床铺。他有点不敢相信,仅仅相隔了一两天,自己心里就如此难受。后来渐渐地明白了,难受不是因为时间的跨度,而是因为自己很有可能便和那一切永远隔断。
奥兰湖边,思绪转回,陆铎看着眼前的埃瑞克,半天没有出声。
埃瑞克皱了皱眉头:“你小子中邪了?”
陆铎点点头,“我是中邪了,你还记不记得,昨晚在布林德尔酒吧的方台上,有那么一会儿,我的行为十分反常?”
埃瑞克:“没错,你不说我也没问,你到底怎么了?”
陆铎:“那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是我,而不是卡尔。”
埃瑞克:“等等等等,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陆铎:“埃瑞克,你听着,我知道你是卡尔的好兄弟,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但下面这句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所以你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听进心里去,这句话就是:我,不是,卡尔。”
埃瑞克瞪着眼,半天没说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