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浩坐在回家的火车上,心里始终无法平静。耳边不断传来车轮和铁轨互相撞击发出的声响,好像一首无名的重金属交响乐。他坐的是客货两用车,只有几节是客运车厢。如今正值六月末,坐火车出行的人不多。这是他四年来第一次如此轻松的回家,甚至邻座的旅客也在下一站火车停靠时下了车。李正浩可以背靠在车厢,腿搭在座椅上,这在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自打沈凝雪说出要继续读研,李正浩就在思考一件事:自己要不要继续?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犹如梦魇似的挥之不去。在权衡了很久以后,他终于做出了选择。可是并没有立刻告诉沈凝雪,他很珍惜两个人的这段感情,他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他的答案以后会有什么后果。今天当他说出分手的话以后,虽然仍然心痛的不行,却有一种释怀的感觉;憋在心中的怅然若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痛苦。
李正浩有些坐卧不安。大脑胀的厉害,像是要爆掉了。就像是自己最心爱的至宝被自己丢了,明知道丢在哪儿,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了。李正浩无意间看了看自己放在餐桌上的包,一个书角漏了出来。李正浩连忙将书取了出来,那是沈凝雪送给他的礼物。在大学期间,沈凝雪送了很多礼物给她,大多是一些吃的和书籍。九十年代,在那个物质还相对匮乏的时期,像李正浩这样来自山村的大学生能吃饱饭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更不用说什么生活质量。李正浩的同学尤其是一个寝室的室友们没少沾了他的光,几乎是天天盼着沈凝雪去看李正浩。因为每次去,沈凝雪都会或多或少拎一些好吃的;另外沈凝雪又是校花级的人物,他们这些没吃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没少挖苦李正浩,走了狗屎运。
这本书就是沈凝雪送的礼物之一,名字叫做《热爱生命》。是美国作家杰克.伦敦写的。李正浩反反复复的读了里面的故事,《雪狼》《野性的呼唤》《白牙》等等这些小说带给了他深深的影响。如今睹物思人,更是情难自抑。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泪水慢慢的在眼眶中积聚,李正浩用手擦了擦,缓缓的打开书,里面夹着一张沈凝雪在海边的照片,借着车顶昏暗的光亮,依稀可见她那灿烂的笑容。李正浩拿起照片,思绪又回到了四年前两人认识的日子。
两人同在临海大学念书,这是中国北方最具实力的综合型大学,其中有关机械的专业更是在国内排在前列。李正浩在土木工程学院,沈凝雪在法学院,本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人在一次学校组织的演讲比赛中相遇。以往这个比赛前三名总是被法学院垄断,法学院似乎也总不缺能言善辩的人才。学校其他的专业院系也大多是本着重在参与的态度。这一届,学校又在原来演讲的基础上新增了自由辩论的环节,事先找到数个当下热门的社会话题,比赛当天随机抽签,这也就意味着比赛随机性非常的大。
事有凑巧,最终获得参加最后辩论资格的六个人,三个人来自文法学院,三个人来自工科学院,沈凝雪和李正浩也在其中,双方辩论的议题最后被抽到了《论当今社会的法制与德治》。本来这个比赛关注度并不是很高,但这届不但有工科的大一新生为前辈挽回了脸面,进了前六,还有文法学院的三个美女一同参赛。关注度自然水涨船高,比赛当天学校的大礼堂座无虚席,甚至连许多附近高校的学生也来旁听。法学院以社会需法制为正方论点,理工学院则以社会需德治为反方论点。双方先各自陈述己方观点,然后是自由辩论。
沈凝雪向沈凝冰说起这次比赛时,神情仍有些激动,一扫刚才的落寞悲伤。仿佛心有灵犀般,坐在火车上的李正浩也同样是莫名的激动。
确实是一场激动人心的比赛,双方你来我往。台下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几人虽都是塞北大学的大一新生,此时早已忘却了一切,甚至是对面的选手,他们只听到对方的论点,自己在精心搜索自己的论据。给予对方反证,针尖对麦芒,旗鼓相当。当比赛进入到白热化,双方甚至开始列举现实社会中发生的实例。。。。。。
整场比赛进行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在系主任的打断下才宣告结束。
最后学校将优胜奖颁给了代表文法学院的三个女生,而最佳辩手却颁给了李正浩。这可以说是学校自举办这项赛事以来工科学院第一次获得此项殊荣。
“哦,我知道了。从那以后你就喜欢上他了,”沈凝冰听妹妹说到此打断道。“才不是呢”,“当时我很气他,抢走了文法学院的冠军”沈凝雪虽然这样说,但是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继续说道"姐,你不知道,自从那次比赛以后,时常会看到他去我们文法学院旁听,他对历史以和法律都很感兴趣。他因为在城市规划治理专业课中成绩优异,被学院的朴院长收为学生。朴院长在中国的城市规划治理方面是非常有名的专家。能作为他的学生是每个临海大学的学生的梦想。在大二下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和他才确定了朋友关系。那个死人,要不是我先和他说,估计他是不会开口的”“这么说是你先追的他了?”沈凝冰笑道。“算是吧,”沈凝雪想想以前两人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在想想现在,实是天壤之别。沈凝冰看着自己的妹妹黯然神伤,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回去吗?”沈凝雪摇摇头“是他今天突然对我说的,本来。。。本来。。。”沈凝雪有些哽咽,泪水又不争气的凝聚在眼眶。沈凝冰递给妹妹一张纸巾说道“小雪,你别着急,我想他不是想和你分手,或许有苦衷也不一定”。沈凝雪听到姐姐如此说,眼中立刻有了神采“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沈凝冰继续道“你了解他家里的情况吗?”沈凝雪摇摇头”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来自一个偏僻的小县城,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没见过他乱花一分钱,从没见过他买过名牌衣服,全是便宜的地摊货。“哦,这样啊!"沈凝冰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小雪,我觉得他提出和你分手并不是他的本意。另外,你是不是说过要帮助他读研的事”。沈凝雪听到姐姐这句话,似乎明白了很多很多。“姐,让我自己静一静好吗?”“恩,”沈凝冰说着出了房间,回到楼下,看着母亲还一脸焦急,笑着说道“妈,放心吧,小雪没事,一会儿就好了”说着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吴学兰听到女儿如此说,也放心了不少。叹道:“小雪从小就争强好胜,脾气和你爸简直一模一样,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扛着,从来不主动和家里人商量。哎”吴学兰叹了口气,看了看挂钟“你爸要回来了,我去做饭”说着向厨房走去。沈凝冰回头问道:“我爸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吃饭?”“郝秘书刚才打电话回来,说你爸今天从京城开完会,没有应酬”,“哦”
从LH市到镇远市DX县城正常需要十个多小时。李正浩看了看表,已经下午六点多了,估计明天早晨4点就能到家。李正浩强忍着不让泪水滴落到书上。沈凝雪送给他书时话犹在耳“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本书,送给你,希望你能像主人公一样坚韧顽强,可能我们在人生的舞台上没有多么华丽的表演,却要在自己的舞台上绽放光芒”。李正浩一直将它奉为至宝。
嘀...一辆奥迪驶进了院子,停稳,副驾下来一个30多岁戴眼镜的青年,打开后车门,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下了车。中年人对戴眼镜的青年说道:“今天没什么事了,小陈,明天来接我”。“好的,沈书记。”陈秘书说完坐回了副驾,车子离开了院子。中年人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了屋子。
听到开门声,沈凝冰抬了抬头,“爸,你回来了”,“恩”中年人边说边将外套递给女儿。“你妈呢?”中年人问道,“听说你要回来吃晚饭,做饭呢!”沈凝冰说道。中年人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了茶几上的龙海日报。:“你别整天忙着你的事,和你妈学学厨艺,女孩子不会下厨怎么可以”。“哎呀,爸,不做饭又饿不死。去外面吃多方便”沈凝冰坐到父亲沈中华身边悄悄地说道”,爸,小雪今天失恋了。你这堂堂的LH市委书记可要好好安慰安慰啊!”“哦?”“什么原因?”中年人皱了皱眉问道,“爸,就我上次给你看照片的那个,是小雪同学”。中年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就是那个挺有骨气的小子?”。“恩”沈凝冰点了点头,继续道:“听小雪说他放弃了和小雪一起读研的机会,回家乡去了”中年人并没有过多的吃惊,边看报纸上的内容边说道“是不是小雪要给他什么物质上的帮助,他不接受?”沈凝冰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爸,您怎么知道的?听小雪说就是这样。小雪本打算帮助他读研,最后被他拒绝了”。“不错”。中年人听了女儿的话说道。
“你们爷俩说什么呢?小冰,来端菜”吴学兰从厨房走出来对沈凝冰说道,母女二人将饭菜放在餐桌上,还不见沈凝雪下来。吴学兰有些担心,:“小冰,去叫小雪下来吃饭”。
沈凝雪有些不情愿的跟着沈凝冰下了楼,低着头坐在了餐桌旁,拿着筷子杵着碗里的饭,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吴学兰给丈夫使了个眼色,沈中华心领神会,笑道:“小雪,现在毕业了有什么打算?”沈中华并没有直接问沈凝雪和李正浩的事情。“没想好。”沈凝雪说完便没了下文。“为什么没想好,告诉我,帮你分析分析”。沈中华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沈凝雪抬起头看着父亲说道:“爸,你就别拐弯抹角的了。我本来打算和李正浩一起读研,他家里条件不好,我想帮助他,今天被他拒绝了,还读不读研我现在还没想好”沈中华笑了笑,似乎被女儿识破自己的心思不以为意,继续道“哦。他家住哪?”“镇远市DX县,”“那里啊!‘沈中华知道女儿肯定忍不住会问,就此打住了话题称赞道:“今天的红烧肉味道不错。”“老沈,这些脂肪大的东西你要少吃,医生叮嘱过了”吴学兰说道。沈凝雪听父亲只说了半句话便没了下文,有些着急:"爸,你知道那儿吗?”沈凝雪有些迫不及待。“嗯,”沈中华放下碗筷,说道“镇远市和咱们LH市相邻,DX县发展的有些慢,那儿多是山区,矿产资源很丰富,就是路不通。缺的是有能力有干劲的干部。。。。。。”沈凝雪将父亲的政治报告自动过滤了。沈中华只是大致的描绘了一下,那儿的情况竟然如此的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更是食不知味。
“恩,不错,不愧是我沈中华的女儿看上的人,果然有些志气。我倒是有些看轻了这个小伙子。听说他还是你们学校的高材生?“,“他是我们朴院长的学生。“如果他真有能力的话,我相信你们将来还是很有可能在一起的。如果只是纸上谈兵,在我这也说不过去。小雪,你们刚毕业,不论是你要读研还是他回去参加工作,都是要大展拳脚的时候,现在党中央非常重视对年轻干部的培养,特别是有知识,有能力的年轻干部,只要合适,总会有你们发挥的空间。我这几天在京城开会,中央领导同志特别提出,干部要年轻化,时代化。”。。。。。。沈凝雪将父亲后面的话自动过滤了,对李正浩有些气恼,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