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
层层叠叠的高楼，直入苍穹的尖塔。
窗外的景象，既陌生，又熟悉。
那是乌拉诺斯的街景，在碧空白云的衬托下，如泡沫般美丽，而又虚幻。
每每看见，都如初见。
“叔叔，要是他能看到这儿的天空，该多好。”姬琳倚靠在车窗上说。
“嗯……但愿会吧。”斯坦利迟疑了一下说到。他正开着车，在通向家的大道上奔驰。
这是一辆黑色的磁浮电车。在天空都市，石油是十分稀有的燃料，因此人们开发了以电为动力的磁悬浮轿车作为交通工具，速度快而稳定。
就在今天早上，在斯坦利探望姬琳之前，伊克斯全体成员都收到了放假一周的通知。此刻，斯坦利驾车行驶在高速干道上，正离开柯托斯军事区，向布隆特斯生活区驶去，那里是家所在的地方。在乌拉诺斯，每一个生活区与功能区都是相互间隔的。
公元2115年，不列颠堡城邦的物理学家诺顿·卡西，与导师艾柯·特雷博共同发表了《泛用天空都市全书》，成为所有天空都市的建造蓝图。在书中，卡西共设计了三种浮空巨舰，分别是复仇女神核心舰、独眼巨人居住舰和百臂巨人功能舰。在卡西的设想中，复仇女神是行政区，独眼巨人是生活区，百臂巨人是功能区。乌拉诺斯初建成时，这些巨舰在地面是分离状态，升空之后才在天空完成对接工作，居住舰与功能舰相隔分布。就体积来说，居住舰最大，功能舰则与核心舰的体积差不多。
横跨区间的高速干道，都是临空而建的桥梁，如同蜘蛛网一样连结起城市的每个部分。
姬琳呆呆地望着，出了神。
那座高耸矗立的都市中心——复仇女神，让她的意识回溯到了初来之时。
门开了。
“咚，咚，咚。”
踩着钢制的斜梯，少女从飞机上走了下来。
这是天堂？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天空，看不见山川与大地，只有与视线齐平的云屑在飘扬。
年仅十三岁的姬琳·诺特，茫然地站在空旷的机场上。
一只大手抓起了她的小手，温暖而有力。
“来吧。”
姬琳跟随着他走了起来。在那视线的远方，是一座尖塔，如利剑般直入天空，傲视一切。
“姬琳？”
驾驶座上的斯坦利轻声地呼唤着，却发现少女已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
电车安静地驶着，架空路下的云朵跟随着在飘扬。
鸟儿，在天上，在车窗外飞翔。
“姬琳……”斯坦利看着姬琳稚嫩的脸庞，眼中流露出了哀伤。
“来吧。”
抓起那只纤细的小手，行走在空旷的跑道上。
他是她的新监护人。
斯坦利踏着沉重的脚步，向着救赎走去。
身后的这名少女，年仅十三岁，却从未有过欢笑。
进了车，沉默的少女坐上了后座。
“姬琳·诺特？”
斯坦利试着呼喊了一声，但是表情木纳的少女没有反应。
眼神空洞，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
高楼层叠，那座伟岸的尖塔刺入了穹顶。
在这座城市的周围，只有浩瀚无垠的云海。
“他自始至终都没法看到这里的天空……”
少女在自言自语着。
“不，他会看见的。”
斯坦利语气坚定地说。
车启动了，向着布隆特斯驶去。
时光流逝，少女倚靠在车窗上，沉入了梦乡。
时光流逝，往事永远不会消失，它与“现在”交叠着。
过了一会儿，黑色的磁浮电车驶下高速干道，进入了布隆特斯生活区。这儿住着的大多是军政部门的人员，气氛相对沉闷一些，但也有几个比较热闹的商业街区。斯坦利驾车来到了一栋高楼之下，经由一条小道开进了地下车库。
“姬琳，我们到了。”
“嗯……斯坦利叔叔。”
姬琳揉着惺忪的睡眼，伸了一个懒腰。如此放松，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般。
三年前，兄长赛肯死于战祸，成为烈士，而赛肯的直属上司斯坦利则成为了姬琳的新监护人，带着她来到天空都市过着平静的生活。
电车悬浮在车位上，斯坦利降下了车窗，用身份磁卡在旁边的操控台上刷了一下。
“滴。”
车库顶层的舱门打开了，车子慢慢地向着楼上升去，越升越高，车内仪表盘上的数字在跳到“33”时停了下来。
斯坦利说过，他最喜欢“三”这个数字，只因为它的神圣。三清，三身，三位一体，不管是东西方的宗教文化，都与“3”脱不开关系。此外，他也喜欢高处的景色，所以住在了三十三楼。
车子停在了露台上，姬琳走了下来，在高楼的边际远望。
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迎面拂来和熙的微风。
眺目望去，参差林立的楼宇，绕着薄薄的云雾苍茫无际。
白色的天鹅，成群结队。在街上，在楼间，灵巧地穿梭，渗入城市的每个缝隙。
这些，都只有在天空都市才能看得见。
他曾经说过，要去往一片如天堂般的净土，
收获幸福。
斯坦利从车上走下，静静地看着姬琳，看着她伏于护栏上，任凭火红的长发在风中肆意飞扬。
“欢迎回家。”
久违的声音传入了姬琳的耳朵，带着喜悦，散发着温暖，给人一种天然的亲和美。
家门敞开着，一个女人恭正地站在那儿。她一袭金色长发，蓝色的双眸充满了慈爱，虽然面容秀美，但是眼角的几丝皱纹让岁月留下了痕迹。
“伊芙阿姨！”姬琳转过身高兴地朝着她跑了过去，然而，她觉得似乎缺少了什么。
“加百利？”姬琳兴奋地喊着，却没有动静。
“加百利，我回来了哦！”
依然没有动静，姬琳的脸上露出了疑惑。
加百利，其实是一只狗的名字。姬琳初到这里时，斯坦利为她买来了一只巴吉度幼犬，作为忠实的伴侣去治愈那受创的心灵。三年里，加百利与姬琳一起在玩闹中成长，成了最亲密的伙伴。以前，每当姬琳回来时，加百利便会“吧嗒吧嗒”地跑出来迎接她，用热呼呼的舌头来招呼姬琳。
“加百利病了，现在在宠物医院治疗呢。”伊芙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姬琳，你先进去吧。”
“啊，它怎么了呀？”姬琳担心地问到。
“它呀，自你离开家之后，就一直不吃东西，天天在门口等着你回来，结果时间长了就病了。”
“哦，那它现在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的，医生说在宠物医院里住一段时间调养一下就好了，看你紧张的。”伊芙捧着姬琳的脸庞，温柔地说：“人的意志是自由的，但身躯不仅仅是属于自已的，也属于爱你和你爱的人。”
伊芙笑着拉起姬琳的手进了家门，这里的布置还是那样，干净整齐的客厅，宽敞而透亮。
姬琳来到了那间属于自己的屋子前。
“真的是有好久没回来了……”姬琳慢慢地推开门，却发现屋内整洁透亮，书桌、床铺、衣柜等家具上，皆一尘不染。
在她不在的日子里，伊芙依然每天为她整理房间，打扫干净，如同她时刻未曾离开一样。正是如此，在伊芙的心里，姬琳一直都在。
“伊芙，饭菜都做好了吗？”斯坦利脱下了军大衣，正在换上便装。
“嗯，都准备好了。”伊芙微笑着从厨房端出了一盆盆的热菜，整齐地摆在客厅的方桌上。“姬琳，换完衣服快来吃饭吧！”
“好的，马上就来！”
姬琳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整齐划一、棱角分明的军装，那红与黑的配色，是否真的适合自己？
红与黑，从象征意义上来说，简直就是残酷战争的真实写照。
姬琳解开了领口的扣子，顺着她的曲线，一直到腹间。褪下了这身衣服，也暂时性地卸下了这份沉重。姬琳换上了宽松舒适的T恤和短裙，她的心一下子回到了以往无忧无虑的生活中。
“我来啦。”姬琳快步走到了客厅，看到正坐在桌旁等候她的斯坦利与伊芙，她笑了，灿烂地笑着，如此纯真。
初到此处时，姬琳仍被禁锢在过去的灰色世界中，但是在普莱斯特夫妇的努力下，她的心扉也渐渐地打开，重新迎接这世界的五彩斑斓。在这过程中，伊芙制造的“美食诱惑”也是功不可没。
薯角、烤羊排、培根烩饭，看到这一道道让人垂涎三尺的诱人大餐，姬琳高兴地都快跳起来了。
窗外，是飞舞的白云和跃动的风。
屋内，是欢声与笑语，心在幸福间灵动。
一切的忧思与不快都被抛下了九霄。
仿佛一直都是如此的快乐，
从未经历过悲伤。
时光如流水一般向东流去。
而太阳，踏着缓慢的步伐，渐渐地挪向了西方。
姬琳懒懒地睡了一个午觉，这是她平时的日常习惯，但是她今天似乎睡得特别久，当日暮西沉、月洒银光之后，她仍然还未醒来。
这也难怪，她参军之后不断地参与高强度训练，根本就没什么时间休息。如此一来，日复一日，她的身躯就越来越疲惫，每每参加训练，她所要挑战的不仅是训练目标，更是她自己的意志。
阔别已久的小憩，对她来说弥足珍贵。
“亲爱的……”姬琳的屋外传来了伊芙与斯坦利交谈的声音。“你们明天真的就是非走不可了吗？”
“嗯……”斯坦利的语气透露出了他的无奈。“这次是机密行动，我将在明早0800时发布紧急动员令，此前谁都不能知道这个讯息。”
“那你为什么还是告诉我了。”伊芙微笑着，斯坦利是个军人，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每斯坦利因为军务而离去时，她总会保持着坚强的微笑，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我爱你，所以相信你。”
“我也爱你。”
他们相拥在一起，温暖传递在心间。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让伊芙的眼眸泛起了泪光。
“斯坦利叔叔……”少女的声音传来。
“嗯？怎么了？”斯坦利转过头，看到姬琳睡眼惺忪地打开了房门，她的脸上是失望，有点迷茫。
“我们明天就要走了？”
斯坦利用手抚在姬琳的头上，点了点头。
“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你，而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斯坦利摸了摸姬琳的头，说：“你先去睡吧，明天早上八点我们就要准备离开了。”
“哦……”姬琳什么也没说，转过身，走进屋子，拉上了房门。
“要回去了……”姬琳背靠在门上，自言自语。她低垂着头，优雅秀丽的长发垂挂着，遮挡住了床头昏暗的灯光。
“嗡——”
灯光开始闪烁，电流迸发出了火花。
“嗙！”
一声巨响，姬琳惶恐地抬起了头，瞪着大眼。
在她面前，黑色的战机凌空爆炸，鲜血飞溅眼前。
姬琳的眼神中充斥着惊愕，充斥着恐惧。
幽灵的残骸化作火球，熔成一团，向着自己扑来。
它长出了双手，紧紧缠住了姬琳。
一张扭曲的脸，带着错愕的表情，浮现在幽灵的残骸上，燃烧着狂烈的火焰。
“呜……”姬琳侧转过头，低声悲鸣，双手紧紧环抱着身躯，却似是极度寒冷一般。
“不……那是赫洛斯杀的……”
“不……操作赫洛斯的是我……”
“不……还是赫洛斯开火的……”
“不……”
激烈的矛盾不断冲击着她的心灵，她开始无法认清现实的界限，眼前逐渐朦胧、模糊。
燃烧的幽灵倒在了地上，化作灰烬消失了。
可是……
为什么要责备自己？
你死或是我亡。
“那个人的双手也一定沾满了鲜血，你所做的，只是惩治罪恶罢了。”
她想起了斯坦利说过的话。
“习惯……就好了……”
姬琳自言自语着，她差点就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是的，自己正踏着复仇的步伐，要对那些罪恶之人进行审判，让他们为赛肯的死付出代价。
因此，必然要在复仇之路上行杀戮之事，以恶制恶，便是善。对自己良心的拷问，完全是多余的。
“我没错吧……？”姬琳轻声念叨着，有一只手出现在她面前。
姬琳伸出右手，与它相握在一起，暖流渗入心田。
那只手，引导着少女，向前走去，躺在床上。
“我能做到，只是要习惯……”
每一个参与到战争中去的人，都是逐渐习惯了鲜血，才能理解战争的规则。战争的规则其实很简单，就是两个字：猎杀。只要目标一进入准心，就必须毅然决然地扣下扳机，战争从来不会给士兵犹豫的机会。
这是一道必须跨过的坎，否则就只能成为一个懦夫，半途而废，言而无信。哪怕只是自己向着空气许下的诺言，也一定要兑现。
夜空，茫茫然。
空气开始扭曲，幻化出了一张人脸。黑色的短发，俊朗的面孔，那是赛肯的容貌。
“我一定会让你的灵魂得到永世的安宁……”
姬琳的脸上浮现出了微笑，纯真而又无邪。
有他陪伴在身边，一刻都未曾离去。
内心满怀着温暖。
倚靠着他的安全感。
平静地睡去。
皎洁的月光如此透亮，温柔地铺洒着银辉，抚慰着火红的长发。
——
名词解释：
泛用天空都市全书（GeneralPandectofSkyCity）——又名《天空之书》，是由诺顿?卡西及其团队经过长期不懈的研究探索最后完成的一整套天空都市建造方案，包括了蓝图设计、材料选用和性能参数等十分详细的内容。卡西团队以此书向人们论证了天空都市的建造具有极高的可行性，正是得益于此书，第一座天空都市乌拉诺斯才会诞生，而且之后几乎所有的天空都市都是以此为模板进行设计和制造。
复仇女神（?ριν?ε?，或Erinyes）——天空都市的核心旗舰名称，主要用以作为行政中心。乌拉诺斯在复仇女神上设有一个行政区，区名为“阿勒克托（?ληκτ?，或Alekto）”，是天空都市的核心。
独眼巨人（Κ?κλωπε?，或Cyclops）——天空都市的居住舰种名称，主要用以作为生活区域。乌拉诺斯在独眼巨人上设有三个生活区，区名为“布隆特斯（Βρ?ντη?，或Brontes）”、“史特罗佩斯（Στερ?πη?，或Steropes）”和“阿尔格斯（?ργη?，或Arges）”，这三个区域以顺时针排列在复仇女神周围。
百臂巨人（Εκατ?χειρε?，或Hecatonchires）——天空都市的功能舰种名称，主要用以作为功能区域。乌拉诺斯在独眼巨人上设有三个功能区，区名为“布里阿瑞俄斯（Βρι?ρε??，或Briareus）”科技区、“柯托斯（Κ?ττο?，或Kottos）”军事区和“古革斯（Γ?η?，或Gyges）”农业区。这三个区域以顺时针排列在复仇女神周围。
诺顿?卡西（NotwenCaasi）——男性，2085年生，孤儿，是不列颠堡著名的斥重力学、量子力学及应用力学物理学家，发现了斥重力，出版斥重力理论名著《浮起的苹果》。并带领其麾下的科学精英团制作出了《泛用天空都市全书》（又名《天空之书》），被誉为“天空之父”，创造了一个时代。可惜的是，在制作完《天空之书》的几个月后，卡西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因为他无亲无故，所以由他的导师同时也是科研团队中另一个核心人物的艾柯?特雷博继承了《天空之书》的所有权和专利。
艾柯?特雷博（EkoohTrebor）——男性，2077年生，是不列颠堡著名物理学家，作为诺顿?卡西的导师，是团队中贡献最大的一人，在卡西死后继承了《天空之书》，并将之出售给了莱斯邦区。艾柯本人因此事而引来了不列颠堡皇家检察院调查，而他则在莱斯邦区的暗中帮助下以治病为由离开不列颠堡去了北美，2116年，艾柯·特雷波正式加入了莱斯籍，成为莱斯蔚蓝学会顶尖科学家之一，不列颠堡城邦也因此事而与莱斯邦区交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