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消失了属于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辉，完全投入了夜的怀抱。而此时节日才刚刚开始。
今日是属于女子的，平日连笑都遮掩三分的小姐们，退了娇嗔，大胆起来连男子都不得比。我揪了盏在我面前徐徐飘来的灯笼，里面是用桃红色的灵力续的，展白的灯笼纸上适才勾出的心愿显得越发璀璨。
愿得君心长守。
我捡了那句子，在唇间呢喃。
“她是要献技的。”
我侧首看见烬，那原本深邃的眸子在莹莹灵光的照耀下竟多了分别样的韵味，“连人见都没见过，便来这么一出？也忒的草率了。”我嗤之以鼻，冷哼道。因为那纯色纸的下行注明了君的名字，北漠。
灯笼是数不清的，飘飘扬扬，在满天星光的夜空中为星色晕出他种光芒。却有半数递的愿望都是给北漠的。
北漠。
北漠。
听说今年的江心节，他出了神域，临驾帛泱，只是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可以看见他，也可满足一下我小小的好奇心。但是不知道他和幽岘究竟哪个更美，引了那些姑娘小姐的相思。
“烬可想看我跳舞？”
烬被我问的一愣，面色沉的飞快，“胡闹！”
“我是给哥哥跳的，无妨！”我笑咪咪的望着他，“只是望哥哥莫忘了我才是。”
“你哪会什么舞啊——”
我提了裙小跑几步，他究竟说了什么我是一个字也未听见。脚下加了灵力，身体顿时轻灵了几分。
戌时方至，帛泱江边却已围满了人。那台上签了名的一众少女刚刚编好序号，待着上场。我轻笑，哪还管那么多。在江边点了脚踏着虹桥便旋身而上。她们知道没有我这个人，但是旁人不知。早被我轻灵的身姿引去了目光，叫好声一片，以为我便是第一个。
我站定身形，在人群里搜出了烬的身影。
他站在人群中，却更像在周围筑了道墙，他独立其中，隔了世人。那目光似箭一道便射穿了我，我读着他的眼神，那里面明明确确写了三个字，“你是谁？”
我一阵晕眩，但身体的动作却快过了思想。
我指尖一划，银色的灵力似潮水般流泻而出，凝了一把琵琶。色若洁月，银光乍现。我抱了它指尖不受控制点上了月色琴弦。
琴声更像流水，被赋予夜泉叮咚的灵动，却隐隐透了股不明的淡淡忧伤。
不对，这不是我——
我不会弹琵琶。
我咬着唇，然心下却像被蛊惑般，启唇唱出了句单音。那字唱出后，再难停下。
有种奇妙的感觉，我站在远处，看着与我长相一般的女子，怀拥琵琶，旋舞而歌。一袭青衫，裹了皎洁如月的银色灵气，明媚的耀人眼眸。
然那就是我。
“刀戟声共丝竹沙哑，
谁带你看城外厮杀，
七重纱衣，
血溅了白纱，
兵临城下六军不发，
谁知再见已是，
生死无话，
当时缠过红线千匝，
一念之差为人作嫁，
那道伤疤，
谁的旧伤疤，
还能不动声色饮茶，
踏碎这一场，
盛世烟花——”
我缓步向前，手中琵琶一沉，已有铮铮之音。
“血染江山的画，
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覆了天下也罢，
始终不过，
一场繁华，
碧血染就桃花，
只想再见，
你泪如雨下，
听刀剑喑哑，
高楼奄奄一息，
倾塌——”
琵琶反手过肩，脚尖点过台面，身体已靠灵力半悬在空中，一步一圈银色荡开，足迹浅浅，在暗色的夜空画出圈圈银色涟漪。
“是说一生命犯桃花，
谁为你算的那一卦，
最是无瑕，
风流不假，
画楼西畔反弹琵琶，
暖风处处，
谁心猿意马，
色授魂与颠倒容华
兀自不肯相对照蜡，
说爱折花，
不爱青梅竹马，
到头来算的那一卦，
终是为你，
覆了天下——”
铮铮之色又起，气势回环，回荡开去，再压上却被悲鸣取代。
“明月照亮天涯，
最后谁又，
得到了蒹葭，
江山嘶鸣战马，
怀抱中那，
寂静的喧哗，
风过天地肃杀，
容华谢后，
君临天下，
登上九重宝塔，
看一夜，
流星飒沓——”
我压下弦音，抬手散了束在发间的飘带，那怀中灵力凝成的琵琶也在这一刻消散了。
“——回到那一刹那，
岁月无声也让人害怕——”
我转了步调，清音配舞，那淡淡的哀伤，有哀默大于心死的悲感，似是最后的挣扎一般。
“枯藤长出枝桠，
原来时光已翩然轻擦，
梦中楼上月下，
站着眉目依旧的你啊，
拂去衣上雪花，
并肩看——”
绝望的感觉由心底蔓延至周身，我只感到冷，那一刻我觉得我死了。
我应该是死了的。
这个问题猛地侵入我的心间——
最后四个字该是“天地浩大”，但我还未出口，台下的人群哗啦啦一阵双膝触底的声音，竟是围着台子跪了满地。
“伽梓。”
身后传来一声轻呼，尾音轻颤着，似是怕惊吓到我一般的小心，但那悲伤的腔调像是晕了泪意，听来更让人揪心。
“伽梓，你终是回来了。”
那声音轻叹，却似融进了淡淡的痛，哀伤到极致却也淡至极致。
“当年我说的如今还作数！我缘何是为了你？”我冷笑，收了环着的灵力，自空中拾级而下，银色的光晕在脚下铺散开去。
他细碎着步子向我靠近。
我转过身，愣在当下。
我刚是做了什么？
但是记忆完整且清晰的告诉我——
北漠。
那人是北漠。
我为何会认识他？
他的视线凝在我身上，上移，直至看清我的面孔，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也在这一刻生生滞住。
“伽梓，当真是你？”他上前一把攥住我的手臂，“不对——”突然在我面前放大的面孔，熟悉且陌生。脑中画面一转，那场景与现在何其相似，他英气的眉拧在眉心，直直望向我的目光是哀伤的，但是——口型不对，他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一使劲挣开他禁锢的手，力道过大，尚未稳住身形，我噔噔向后退了两步。
“你，你认错人了，我怎会是什么伽梓？”我垂了眉，晕眩的感觉瞬间淹没了我，只感到天旋地转，眼前蓦地一黑，便什么都不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