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语：
面对，不一定最难过。孤独，不一定不快乐。得到，不一定能长久。失去，不一定不再拥有。不要因为寂寞而错爱，不要因為错爱而寂寞一生。
从心理咨询室走出来的那一刻，我并没有得到任何答案。或许学校设置的这种机构只是为了让学生在迷茫、压抑或者痛苦的时候一心学术，以此来麻痹自己，然后等着时间来阐述答案。
咨询室的老师大多都是思想教育学的专家，安静地听你讲述着自己的故事，然后告诉你不要轻率的做出结论，要冷静下来去学习，给自己时间。我按照预约的时间达到咨询室，接待我的是个中年男老师，我暗自想着，这样反而好，或许男生更加了解男生的想法。然而，自始至终，他的表情就只有标准的微笑偶尔辅以惊讶到拉长的下巴。我断断续续的讲着，心里荒芜着，之前再怎么撕心裂肺现在也封死在心里了。老师没有给我一点点答案，哪怕是一句暗示。
在来这里之前，我试想过无数种可能和相应的我的做法。如果他只是恐惧，我可以陪他治疗，陪他克服，我不怕等，因为我真的爱着。如果他真的喜欢的不是女生，我要不要去改变他？我是不是有这个能力和毅力去改变他，耗尽我自己去赌一次，还是就此退回到原来的位置。我没能得到答案，也没能做出抉择。老师说，等。回到正常生活的轨道上，给彼此时间冷静思考，不做出仓促的错误的决定。
学校心理咨询室有个惯例，就是对没解决的问题会不定期进行回访。曾经担心被回访的我却了无音讯了，或许那个中年男老师只是觉得这个女生疯了，胡乱编了个离奇的故事来打发时间吧。不过，有个人安静的听我说出心里的话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回去宿舍的路上，风不断划过我的脸，吹的神经冷冷的，看不到未来，看的见自己了。
到宿舍刚坐下，喝了口水，手机震动。短信，来自萧墙。
“我们谈一谈吧。”
“可以，只是我不想在网上说。”
“当面，我在你楼下等你。多穿点。”
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期待却又害怕，我深吸一口气，披上件深色风衣准备去面对他。离开前，还是提上了抱枕，带上了日记本，应了那句话，该是谁的都是谁的。但是，还有我的怨恨，我要让他知道，我是怎样爱过他，他是怎样伤的我。
他穿的很单薄，低着头在宿舍大厅外徘徊，在微寒的风中身影柔弱，像个孩子。我默默地走到他旁边，一言不发一起走去操场。
大学里的操场永远是上演着悲欢离合的地方，无论是情侣漫步还是分手决绝，无论是闺蜜私语还是畅谈理想，跑道上、树荫旁总是有那么几个身影晃荡，那么几句心事在夜空飘散。
“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听到他小心翼翼的问出这一句，我只是心里不是滋味，已经哭不出来，也没办法看着他说我是怎么煎熬着到现在，告诉他我怎么死了一回。
“我为什么要开心？”
“其实我都和你说了啊，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要这样嘛。”
“我知道你没骗我，但是。你以前有过么？现实中确定的那个人。”
“恩，有的。”
“他是谁？”
“、、、”沉默半响，他没说话。
“毛小蒙，是他么？”
他点了点头，辅以一声“恩”。
我惊诧这个名字是让我脱口而出，冥冥之中或许早有注定。忽然记起，夏天开学的时候，我拖着行李箱来到N城的时候，在火车站遇到的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毛小蒙。那时候，我们都在买地铁票，向不同的方向走去，没打招呼，因为只是认识而已。原来冥冥之中，命运早有安排。
“你什么时候知道你是的？”
“高中的时候吧。从小就对女生没有感觉，可是对男生就会不一样。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到了大学，世界大了，就懂了。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是他啊？”
“我不知道。只是说了出来、、、你还爱他？”
“恩。”
“你们之间、、、”
“其实那次排票是我第一次见他，但是那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诧异，诧异的是那是第一次见面。我以一种调侃的语气继续问，心已经是一滩死水。
“原来如此，那天中午，你走的时候的表情，像是丢了魂儿一样。你们、、、有真的在一起过？”
“我们认识是六月份，那时候大家都在复习考试。我们之间都是聊qq，发短信，打电话。我们这种情况，能找到一样的人已经很不容易，和他发短信或者打电话的时候就是一种初恋的感觉，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开始，我们都没有说明，因为都怕自己误会对方了。最后还是他说出来的，指出来我们都是。但是他其实挺害怕别人知道的，也不大能接受这个现实，毕竟这个社会还是不允许的。”
“后来呢？在一起了？”我抬头看了看黑色的天，呼出一口气，想起了他当初对我说，那是他第一次谈恋爱。
“一直想约他吃个饭见个面，但是，他都拒绝了，说不要影响复习。考试结束我们就都各自回家了。
暑假他要准备转系考试，我们逐渐少了联系，每次收到他的短信我都会很开心，但是他逐渐不回复我了。”
“后来呢？”我就像个法官，质问着一个犯罪者。不，不是的，在他面前，我是彻彻底底的死囚，只是在落入地狱之后，想问清楚自己跌落的原因，死也要明明白白的，不是么。
“八月初，他早早的来学校准备转系考试。我想帮他复习，利用搬宿舍的借口也特意回了学校。那天，我短信告诉他我到学校了，他说要来帮我搬东西，我怕他累，就没让他过来。后来约他晚上一起吃饭，他说没胃口。
我想他是复习太用功了，食堂的饭菜确实不怎么好吃。那时候已经是傍晚，我特地跑出去给他买肯德基。”
“你特地去了市区？”我淡淡地问道，不懂他到底能对他多好。
“喜欢一个人就想为他做很多事情，就像是你对我一样啊。偏偏那天，我不知道为了修路，公交改了线路，我转车三次才买到，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九点了。路上我发短信很高兴的告诉他买了全家桶回来，他回复了一句到食堂见吧。
我提着一大袋子东西到食堂的时候，满心期待第一次见面，路上还一直在想他会是什么样子。可是、、、等待我的却是三个冷冷看着我的男生。”
“恩？”
“他们告诉我他们都是他的前男友。他们说，他已经不喜欢我了，他喜欢上别人了，让我死心。”
“、、、”我呵了一声，这个世界的疯狂程度已经超过我想象了。“那后来呢？他们怎么那么团结？”
“我们这种人，碰到能说心里话的就很少了，每天都得伪装。所以后来，我和他们也都成了好朋友，因为我们是同类。不过我真的很难过，他到最后连见个面、一起吃个饭的机会都不能施舍给我。
第二天，我就买了回程的票，像是崩溃了的疯子，回家了。我埋在房间里声泪俱下，关了一天，妈妈看出来我不对劲，但也没有问我到底怎么了。那时候我在人人上发的那些文章，我们班就有同学开始怀疑了，还有人知道他的名字的。”
“我终于明白你曾经的那些日志、那些状态都是为什么了，我以前还不断猜测，原来都是我死也猜不出来的。”
“开学后，我还是忘不了他。在人人上一看到他发的状态我就受不了。那天去排票，我之前看到他发状态说也想去看的，于是就发短信给他说给他排了。他来了，我看到他第一眼就知道是他，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把号码牌给他就去吃饭了。出来看到你，就帮你排了。”
“现在呢，你还爱他么？”
“、、、我曾经很爱很爱他，我以为我已经忘了他，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天，我每天都很难受，上课我听不进去，我觉得我不仅背叛了自己，还在骗你伤害你，我不知道怎么办。可是告诉你之后，我释放了，很舒服很自在。”
那你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的么，你知道么？昏天黑地，浑浑噩噩，你知道么？我的心已经出奇的安静，听见他说出这句话没什么反应了。
“还爱他么？”没有情绪、没有感觉，一句话从我心上飘落下来。
“我、、、我以为我已经忘了他，可以放下来了。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不想再瞒着你，我知道时间越久对你造成的伤害越深，还不如在没造成进一步伤害之前告诉你真相，虽然还是很对不起你。”
“我一直以为初恋可以走一辈子的，会是很美好的，遇到你，我以为一定是这样的。你告诉我的那天晚上，我就像是从天堂跌入地狱，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真的不知道。
从庙街回来之后那天，我就感觉不对了。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我一直在找原因，我把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反反复复想了很多遍，我找不出原因，我找不到哪里出问题了。”
“我也一直很矛盾要不要告诉你，我怕你接受不了。直到你正式问我，我知道我躲不过去了。可是为什么你那天晚上那么淡定呢？”
我的心已经没了感觉，只知道安静的说，像是说一个故事，一个关于自己的故事。
“那你要我怎么样？哭着喊着去你宿舍大闹一场，然后给你一巴掌？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女生。你为什么不编个理由骗骗我呢，为什么要把这么个事实摆在我面前，你骗我你移情别恋了也好啊，那我就可以死死地恨你了，可是你让我连恨都恨不起来你知道么。”
“如果我那么说，你会相信么？”
我摇了摇头。
“我也知道你不会相信，还是会继续问出真相。所以，我说了。而且，对你，我说不了谎。”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表白？”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我也想做个正常人，我也想正常地去喜欢一个女生。医学院有一个学长和我一样，他总是让我尝试和女生交往，而且我真心觉得自己是可以改变的。从若曦山回来之后，我就在考虑这个问题。直到那天晚上，桃子一直在催我做出决定，我那时候脑子很混乱，她一直问我要不要你、到底要不要你，直到你问我。每当女生提及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总是转移话题来回避的，你问的时候，我混乱了，所以我想还是我来说吧。”
“于是，我变成了那个试验品。”
“我真的没有把你当做试验品的，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我真的没有想过去伤害你。”
“我有个问题，我问过桃子，你有喜欢过我么？你有动心过么，在H大的你都是装出来的么？”
“我当时是有心动的，可是那应该是一种错觉吧。和你在一起的那几天，我真的感觉自己是个真正的男生，是幸福的。可是，后来、、、”
“后来，你接受不了了，你不对劲了，你开始躲我了，我们之间没话讲了，我感觉不对了，我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我到处找原因，我找不到。”
我听到身边的他的哽咽声，他开始不断的抽泣，我不敢看他，也不想转过头，我们只是绕着操场一直走一直走。我不想知道他现在有多难受多愧疚，因为我生不如死的时候有谁来拯救过我，那个时候，他是不是活的很轻松？于是，我一直说，心里的潮汐涌出了堤岸，倾淌了出来。
“我一直想问你，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你一直躲着我，不给我机会问，不让我了解你在想什么，甚至在你周围画了一个圈，把我隔绝在你一米之外。”
他的声音哽咽的像个孩子，我感觉到他不断蜷缩。我的心里再没能泛起涟漪，连怜悯都没有，我是残忍的，心墙伫立在曾经受伤的地方，刀枪不入。
“你问我那天晚上为什么那么淡定。你知道么，我半夜一点多一个人在楼道里哭，撕心裂肺，我不能告诉别人发生了什么，可是我也是个人啊，你让我怎么办？这几天，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去上课了，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下课了，就行尸走肉的回宿舍，我不想见人，我不想让人问我怎么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别，塞着耳机从天黑到天亮，不想听见人说话。”
我把拎着走了好久的袋子甩给他。
“这是你的，绣到一半的时候你告诉我真相，我想过放弃，但还是继续了，不分白昼黑夜的绣，因为该是谁的始终应该给谁。”
“你拿回去吧。”
呵，你居然不要。心上既然已经有了伤口，再多插几把刀子又怎样呢。只是，既然上面绣了我的名字，我就要它一辈子刻在你的心里。
“第一次做这样的东西，到最后都没人要。我不管，你拿回去，扔了、撕了、送人都可以。”
“你的东西，我怎么忍心送给别人。”
是啊，你怎么可能送人，那上面绣了我的名字，我所有的怨、所有的恨都绣在了那两个字里面。
“给我吧。”他羸弱的声音，微弱的喘息，带着残留的哭泣，懦懦的把抱枕接了过去。我心里塌了一块，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的一只手塞进了口袋，那个小本子蠢蠢欲动，我只是抚摸，最终，还是没把它拿出来。因为身边的他已经再经不起一点点疼痛了吧，他比我想象中懦弱，更比我想象中可怜。
我们绕着操场继续走，不知道已经走了多少圈，稀稀落落的灯光下已经找不到人影。我们之间也只剩下沉沉的喘息和断续的啜泣。
“我有时候想，如果我也像毛小蒙那么绝情狠心就好了，那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他打破了沉默。
“是啊，他是够绝情，他是够狠心。”其实你对我不也是一样，只是我没有说出口。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了，终于不用在所有人面前都戴着面具了。你能听我说话，真的很舒服。”我想听啊，是么，可是我想知道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啊。
“那天晚上，你说我们当好朋友吧，我拒绝了，那是我第一次拒绝你。你在大学里还会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么？”
“女朋友，应该不会了。男朋友，可能吧。”
“反正你也需要一个人帮你掩饰，我也不知道怎么告诉别人分手的原因，在我找到合适的人之前，对外还是情侣吧。偶尔一起去听个讲座、看个演出，你需要我出现的时候，我会出现。我需要你圆场的时候，你现个身。没再多要求了。”其实我还是放不下你，只是再多找个理由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怎么放得下，你是不是能给我缓冲的时间。
“恩，我答应你。我会合适的出现的。天挺冷的，我们回去吧。”
“恩。”
我们朝着操场入口的地方走去。他在我的面前已经彻底的透明，我看得见他的现在，看得见他的过去，看不见的是曾经在我眼前出现的那个明朗的他，被湮没在了夜色里。
“彤彤还不知道你的情况吧，她还在默默地喜欢你吧。”走出操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被风吹了吹，我们都开朗了些许。
“恩，你是知道最多的人。我不敢告诉她，她还是观念比较保守的那种，接受不了的。我们是青梅竹马，如果我喜欢女生，早就和她在一起了。”
“我感觉她会是你最后结婚的对象，你会娶她么？”
“我们两家门对门，她全家人都知道她喜欢我，我全家人也知道，她弟弟一直很崇拜我，把我当姐夫看。她爷爷还曾经告诉我奶奶说他们家有多少房产。但是我肯定不会娶她的，我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大学里也有很多男生追她的，各种有钱的、长得帅的，可是她都拒绝了。”
“因为她心里还有个你，因为你从来没有接受过她，但也从来没拒绝。”从那时候起，我经常会拿彤彤和自己比较。我常常想，谁更加悲剧一点，是了解真相、伤得彻底的我，还是苦苦等待、没有未来的她。
到宿舍大厅门口了，我说了声再见，还是不敢看他的脸，我心里是害怕的。走进了门，还是回头了。昏暗的路灯下拉长的他的影子，拖着个抱枕的袋子，像个佝偻的孩子，闷着头一步一步在夜色里移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