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进到诊室里去清洗伤口，林晴站在男孩身后想着唐虞戈憔悴的面容，心情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低落，这个仅见过几面却美得如同黑夜中的钻石一样的男孩儿，失魂落魄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总让人感觉，这个世界上的一部分美被摧毁了。
林晴在苍一陌家里见过唐虞戈穿着雪白的睡衣，站在阳光灿烂处对着她笑的样子，他的笑容比阳光更美好。
无论是唐虞戈还是魏小倾，甚至是苍一陌，他们身上都有一种令林晴向往的勇敢。他们与她从来就是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他们从来就不用为生活而犯愁，他们或许各有各的幸福与不幸，但是他们却可以任性地不顾一切地去追求自己所爱与理想。他们就像汽车人，从来不会因为燃料不足而停下脚步。而她，即使美得只应天上有，却也只是一辆再普通不过，没有燃料就要停留在原地的汽车。她战战兢兢地，忐忑不安地做着每一件事，努力地使自己冷静理智，努力地使自己忘记自我，只是为了使自己能够不被弃用，使自己还能够奔跑——以任何方式都好，即使是自己最不喜欢的。
可是，看到刚才唐虞戈那个样子，林晴心里就闷闷地痛了起来。原来，她所向往的那一群勇敢的人，也是会这样心灰意冷的么？他们所生存的世界像玻璃橱窗一样美好，却还是躲不过人间疾苦么？这个世界里，那么，这个世界里，还有什么是值得欣赏与向往的，这个世界里，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苦难。
林晴垂下眼睛，用手轻轻按了按额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男孩坐在林晴面前，背对着她，却听到了那声长长的叹息。他的身体不自然地顿了一下，然后肩膀无力地垂了下来。
“可能会有点疼哦，你忍耐一下。”护士小姐轻声地对着男孩说了一句，手下的棉花棒蘸了双氧水向他额头上的伤口轻轻沾着。
伤口在双氧水的覆盖下不断地冒着白色的泡沫，男孩却铁了心不打算皱一下眉头，只是倔强地咬着嘴唇，满心都是刚才从身后传来的那一声叹息。
护士小姐大概是实习生，看着男孩倔强的样子于心不忍，小心翼翼地说，“如果疼的话，你可以……”
“不疼。”男孩打断护士小姐的话，吐完这两个字之后，就飞快地又把颤抖的嘴唇紧紧抿上了。只是男孩声音的颤抖，不止护士小姐听到了，就连站在他身后的沉浸在低落情绪里的林晴也听到了。
林晴走到男孩面前，看着男孩一脸置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所以，人在不快乐的时候，就应该笑，笑着笑着，就忘记什么是悲伤了。
林晴笑着，心里那些不快突然一扫而光。
男孩还是绷紧了脸，执拗地不笑也不看林晴。
身为实习生的护士小姐可是很腼腆的，她感受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有些尴尬。正常情况下，护士小姐这样的闲杂人等在此时是应该回避一下的，可是男孩的伤口又还没有处理好。
就在护士小姐犹疑的片刻里，一滴混杂着尘土以及血液的双氧水从男孩的额头慢慢滑了下来，眼看就要滴进男孩的眼睛里了。多亏护士小姐眼疾手快，迅速地抄起一根棉花棒，成功阻止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护士小姐这一戳可不要紧，只是棉花棒在伤口周围饱受摧残之后，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末梢上蹭过，那感受……啧啧啧。
男孩终于再也绷不住了，龇牙咧嘴地“咝”了一声。
林晴笑得更厉害了。
男孩满脸愤慨地转过头，盯着林晴既委屈又羞愤。
林晴迅速地闭上嘴，笑声戛然而止，“那个，我去帮你拿病历本。”然后就僵着身体，慢慢转过身去了。
虽然听不到林晴的笑声，但是林晴肩膀上每一次因为忍着笑意的抖动，都没能逃过男孩的眼睛。
“算了”，男孩看着林晴的背影，默默地想着，“能让她这样开心，再怎么疼也值得。”然后，他情不自禁弯了弯嘴角。
等林晴回来的时候，男孩已经包扎好了，额头上雪白的绷带，衬得他古铜色的脸阳光又健康。
“李积玉？”林晴漫不经心地翻着病历本，盯着扉页上狂草着的他的名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么？”
李积玉有些诧异，他不仅诧异林晴知道“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更诧异她是怎么从那些类似心电图的符号中认出他的名字的。
“不过，你倒是个黒石郎呢。”林晴笑着把病历本递给李积玉。
“黒石郎怎么了？”李积玉接过病历本撇撇嘴，小声嘟囔着。
“没怎么”，林晴把李积玉的毛衣外套拎起来，搭在臂弯，“只是再黑一点，就可以去断案了。”
“这是嫌弃我呢？”
“没有，走吧，李神探，我送你回家。”
李积玉站起身，大跨了几步跨到林晴身旁，和她并排着向向医院外走去，“回家啊？我现在住在学校，不过”，李积玉翻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这个点儿，宿舍应该已经关门了。”
林晴定住脚步，转过脸挑着眉看李积玉，“宿舍？你还是学生呢？”
“你现在不是应该关心一下，我今天晚上要住哪里么？”李积玉也停下脚步，转过脸好笑地看着林晴。
林晴盯着李积玉看了一会儿，突然避开眼睛，声音里带着一阵担忧和纠结，“你今天晚上可以住我家。”说着，林晴就又继续向前走了。
“住你家？”李积玉有些不大确定。
“嗯，我家今天晚上没……”话说到一半，林晴才蓦然发现，自己这样说，似乎是在向李积玉发出某种暧昧的邀请，可是话到嘴边，已经刹不住了，“……人。”
林晴倏地停住脚步，飞速转过身盯着李积玉，看他脸上有没有任何异样。
果然，李积玉一脸暧昧地走了过来，“嗯？你家今天晚上没人么？”
林晴窘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不过冷静摆在脸上，“对啊，没人。”林晴状似漫不经心，完全无视李积玉暧昧的表情，坚定又理智地转过身，冷静无比地向梅小红走了过去。
“既然你盛情邀请，我似乎是却之不恭呢。”李积玉的声音不大，带着调弄的笑意，全都传进了林晴的耳朵里。
林晴开着车回家的路上，心情比开着车出来的时候更加纠结。怎么就……这个男生我不是才只见过一次么，我怎么就把他带回家了？
坐在副驾驶的李积玉倒是心情不错，一路小口哨吹得，甚是得意。
车开到林晴家的楼下，林晴扫了一眼四周，几乎所有的窗户都已经漆黑一片了，只剩下林晴的家，所有的窗户，所有的房间，所有的灯，都还在冷白地亮着大片的光，如同白昼。
那几格孤独的光明，就矗立在那万丈黑暗之中，冷眼瞧着林晴的寂寞空虚冷。
林晴突然就想到了她刚才一个人在家里时，那个又大又安静的房子里，她的一个人的火锅，锅里沸腾的汤汁在房间里的回音，筷子掉落在地上时房间里的回音，她的脚步的回音，钥匙的回音，关门的回音。
什么都没有，就她一个人，这么大的世界，陪伴她的就只有回音。
今天，明天，后天，每一天都是这样。
一年，两年，三年，寂寞的回音永远都不会停止，除非苍雍合回来陪他万千女人中的她，或者，或者是林晴死了。否则，她就要一直孤独下去。
“到了？哪一个是？”李积玉坐在副驾上，解开安全带，从窗口探出头去向外张望着。
林晴盯着窗口的灯光，发着愣。
李积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亮着灯的那个？”他突然忸怩了起来，“亮着灯呢？你家人回来了？在等你呢？我……我就……我就不……”
林晴突然抿了抿嘴角，一言不发地扯开安全带，踢开车门下了车，绕到李积玉那边，打开车门把李积玉拉了出来，然后大力甩上车门。车门关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一声接着一声地不断回荡着。
“你……你生气了？”李积玉被林晴这一系列气贯长虹的动作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其实我不是要……”
“跟我走。”林晴也不顾李积玉在说些什么，只拉住他的手，飞快地走近楼里，然后乘上电梯。
夜深人已静，电梯没遇到什么阻滞，很快就直接来到了林晴所住的那一层。
电梯门刚打开，林晴就拖着李积玉的手大步跨了出来。
“你还好吧？”李积玉被林晴突如其来的狂烈惊吓到了。女人果然是有七十二张脸的。
林晴没有回答，她把搭在臂弯的那件血迹斑斑的灰色毛衣丢到地上，然后把李积玉推到门上疯狂地吻了起来。
李积玉愣了一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掌握了主动权。
可是，林晴实在是太热情了，这个吻很快就不受李积玉的控制，向着更加激情的方向进发了。
林晴抚着李积玉的脸庞的手，慢慢向下探，抚过他凸起的喉结，下面是锁骨，然后结实的胸膛，沟壑分明的腰腹……天！她的手，还在向下探索！
李积玉突然发现了林晴情绪里的异样，她这只是在发泄，而不是热情。
李积玉握住林晴扣在他的腰带上的手，阻止她的动作。
林晴却没打算罢休，依旧不停挣扎着，想要移开他的手。
他们两个人的争执太激烈了，不一会儿，两人就气喘吁吁了。
林晴慢慢离开李积玉的嘴唇，喘着气，手下的动作却依旧在纠缠，“怎么了？你怕了？你跟着我上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