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村,一个在山东省内最普通不过的小村庄。村子的东边,有一条蜿蜒流动的河,村子里的人叫它东河;村子的北边,有一个小小的灌溉农田的蓄水池,村子里的人叫它北河;村子的西边,有一个大约一亩地的浅坑,村子里的人叫它干涸的西河;村子的北边,有一条德国人修的铁路,村里的人叫它桥下河。东西南北,四面的“河”,围起了一个小小的村庄——冯家村。如今的冯家村,虽有“冯家”名,却早就没有了冯家人。据老一辈的人说,冯家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被小鬼子们屠杀干净了,现在的村里人,大多都是从外边迁过来的人的后代。问是什么时候迁过来的,各家就都有各家的故事了。
“俺听俺奶说,俺夏家是从安徽过来的,说是,有一个大汉,挑着一副扁担,两边钩子上都挂着一个篮子,篮里都坐着一个小男孩,来逃饥荒的。然后,村里俺们姓夏的就成最多的了。”小小的夏敏使劲往前伸着头,好像在说什么大秘密似的,口气小心翼翼,又极为坚定,两只小手握成拳头,紧紧地攥着。说完,又抬起脑袋,往铁路的两个尽头望一望,然后把视线放到周围小朋友的身上,等待下一个人的发言。
“俺问俺妈来着,俺妈说不知道。”夏晓慧可怜兮兮的说。
可惜,因为身形太过庞大,脸上横肉太多,这幅可怜的模样实在是不能引起伙伴们的共鸣。
“俺奶说俺孟家是山西的,来逃饥荒的,咋都是逃饥荒的呢?”孟原颖一只手揉搓着眼角旁边的红色小胎记,一只手拨弄着铁路上的石头,眼里充满了单纯的疑惑。
“管他呢,反正咱冯家村最好了,你看咱村的房一排一排多整齐啊,还挺新,不和别村的小土房一样,俺夏家的人最多了,俺家的电话号码纸上姓夏占了半张多纸,然后是姓封,再是姓陈,嘿嘿,咱五个里头,就有三个姓夏,一个姓卫,一个姓孟。”夏洵骄傲的说,脸上还挂着一丝桀骜的笑容。
“人多了不起啊,俺爸和俺说了,姓陈的当官,姓封的有钱,姓夏的种地,你们三个以后都是种地的,种地的,哼,呸!”卫蓝丢下这句话,迅速地跳下铁路,跑了。
“啊呸,卫蓝她找死啊,你们听着,明天上学咱谁也别和她说话,谁和她说话谁就是头猪,听到了没?”夏洵瞪大眼睛对其余的人说道。
“谁愿意和她说话啊,一身毛病,夏洵你都不知道,她整天在背后说你坏话……”夏晓慧说道。
“咱回去吧,俺爸说他今晚上领俺上张店吃肯德基,我得快点回去了。”孟原颖面带急切又有些炫耀的说。
“你爸真好啊,平时俺爸都不领俺去,星期天才去呢!”夏洵急切的说。
“俺姐都是给俺买回来地。”夏晓慧说道,停顿一下又说“那东西吃不饱。”
“一顿饭吃6个大包的人能吃饱吗?猪!”
夏敏的一句话把夏洵和孟原颖惹得哈哈大笑,夏晓慧生气的拽拽自己的头发。
临走前,夏敏回头看看那条铁路……没有火车啊!
“做梦了,梦到我们五个坐在铁路上聊天,聊天用的是方言,吵吵闹闹的,其实就是挺乱七八糟的,居然梦到她们,哼,无聊!”
“小敏,既然醒了就赶紧穿衣起床,吃了饭赶紧上学,在床上嘀咕什么呢?别忘了今天考试,快起!”
“知道了——别说话!”
半年了,自从小学毕业已经半年了,夏敏放下手中的圆珠笔,抬头望向窗外的柳树。若问夏敏,半年的时间有多长,夏敏会告诉你,“半年啊,我已经不说方言了,现在说的是普通话。我不再是吊车尾了,现在虽不是名列前茅,但也是班级前十名。我自己呆在五班,没有小学的同学,只是一个人。当然,姑姑现在是五班的英语老师,算是陪着吧!”
这时的教育采取小学五年制,初中四年制。小学毕业,曾经的一班立马解体,各自分飞,飞不走的就进入了镇中学。传言,这里的问题学生横行霸道,传言,这里不信成绩,只论拳头,传言,女生进了这里,要么找个厉害的男朋友,要么变成母老虎,亲自上战场。当然,这只是传言,夏敏不信,进入学校后,更加为这种传言而嗤笑。
孟原颖走了,去了区实验中学,区里最好的中学。班长也走了,去了育才中学,四中的初中部,本校生升高中加20分。夏敏,夏晓慧,夏洵,卫蓝进入了镇初中。夏敏也想飞走的,跟着班长王乐一起去育才,可惜,两人一起去考试,王乐免了3000块钱学费,夏敏落榜了。
九月开学,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相聚的欢快很快被这场秋雨给冲散了,接着在心中蔓延的是离愁,新的开始,代表的是对过去说再见。当时的五人,现在是四人。想到这里,夏敏不禁恶意地想,什么时候才会是自己一个人呢?然后又对自己的想法大吃一惊!
夏敏进了五班,据姑姑说,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省的侄女被欺负。她是知道的,自己的侄女一向很内向。
夏洵,卫蓝进了八班,是两家家长找关系把孩子放在那个班的,据说八班的英语老师是全校唯一一个英语专业毕业的,学校花了大把金钱请来的。
夏晓慧进了一班,却不再是曾经的小学一班,而是一个初中一班,她在刚开学就出名了,据说,180斤的体重把板凳给坐烂了。
一共八个班,小学的人被零散的分进去,唯有五班,只有夏敏一个。夏敏哭闹过的,怨姑姑给她调班级。后来,还是姑姑家的表哥,一脚踹上夏敏,然后再抱起夏敏,告诉她,“没有认识的人是好的,不是最喜欢古装电视剧吗?回去看看《金枝欲孽》吧,听说不错!”夏敏刚上初一的时候,表哥上初四了,快要毕业了。
傻傻的夏敏被新剧给吸引了,屁颠屁颠的跑回家看电视剧。
半年了,来到中学已经半年了,夏敏如同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去上学,沿着村子南边的那条德国修的铁路,辛苦半小时后才能到学校。蹬着自行车,看旁边与她同行的铁路,夏敏傻笑,真傻,每天在这里等火车,等爸爸坐着火车回家。自从上了初中以后就再也不来了,因为地理老师说,那条铁路是走货车的,火车上只装货物,不装人的,而现在,连货物也不装了。笑着笑着就哭了。所以说嘛,地理课最讨厌了!地理老师最烦人了!
考试终于结束了,寒假也要来了。夏敏愉快来到车棚,准备回家看她的古装大戏。
“夏敏,等会走。”
“咦,夏洵,还没走?考得怎么样?”
“就那个样,夏敏,帮我个忙。”
“嗯,什么忙啊?”
“……恩,你先跟我走,就是去找个人,你在旁边跟着就行,夏晓慧和蔚蓝都去。”
“哦,时间长不长?我要急着回家。”
“就一会儿,耽误不了你看电视,请你吃东西。”
“好!”夏敏听到有东西吃心里乐了,赶紧干脆的答应,两只眼眯成了缝。
夏敏心情更加愉快的跟在夏洵的身后。
“?恩?夏洵,要出校门?夏晓慧和蔚蓝呢?”
“她们在外面等着呢。”
“哦”
夏敏心里还是有几分疑惑的,怎么神神秘秘的。夏洵的心思到是透亮,在她的认知里,夏敏除了看电视剧脑子里就装不进什么东西了,跟她说了什么也是白说的。
夏敏跟着夏洵出了校门,然后进了老房子区,七拐八拐终于到了目的地。说起这老房子区,其实就是在学校附近的居民区,但没有进行规划,至今还是一片杂乱无章的土房子。
到了目的地,夏敏就惊呆了,天呢,她看到了什么:一个女生赤裸裸的躺在地上,身上一块红,一块紫的,围着她的三个女生手里拿着木棍和石头,嘴里骂着‘贱人’,‘去死吧’等词,脚也没有闲着,狠狠地踢到女生的身上。而夏晓慧和蔚蓝就站在旁边,还有一些夏敏不认识的女生。
夏敏吓住了,她惨白着脸对夏洵说,“我有事,先走了,真的有事,真的有事”。说完,夏敏就跑了,跑得很快,但她觉得还不够,还不够,土路上的石头还差点将她给绊倒。
夏敏走后,正在打人的三个女生停了下来,其中一个领头的人对夏洵说,“你找的什么人啊,居然跑了,会不会告老师啊?要不要……”
“你不要找她麻烦,她姑姑是五、六班的英语老师,惹她是自找麻烦,好了,不差她一个,再说她胆子小,不会告诉老师的。”最后一句,夏洵颇为自信的说。
蔚蓝此时是羡慕夏洵的,她觉得这时的夏洵特别带范儿,让人忍不住仰视。然后又是狠狠地嫉妒,总是被夏洵给压那么一头,凭什么?又想起逃走的夏敏,心里偷偷乐了,还好有个垫底的。
而这时的夏晓慧,只是一脸复杂的看着夏洵,再回头看看夏敏逃跑的方向。呢喃一句,“一起长大的啊……”话语很快被风吹散,谁也没有听到。
跑掉的夏敏迷路了,错综复杂的小胡同将她困住了。她只能惨白着脸来回走,寻找出路。不知道走到了哪儿,听到了嘈杂的吵闹声,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眼前的景象更是将她震撼!
一行清泪流下,夏敏,你有多久没有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