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您已经成竹在胸了？”伊林伯爵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希冀。
“成竹在胸还说不上，但我肯定会尽全力来解决此事，这点大可以放心。”
“如果大法师您能够顺利帮忙平息这次事件，我想我一定不会吝惜自己的感激。”伯爵连忙许下酬诺。
“您太客气了，我并不需要什么酬劳。”戴莫林义正词严地拒绝。
“那，至少也允许我修书一封给贵总会，让您在此的事迹广为人知。”
“呵呵，”戴莫林忍不住一笑，这话才是他真正想听的，“帮助人是我行会的宗旨，是我辈的本分，不需要赞扬，呵呵，不需要——”他假意谦虚几句。
“美好的德行就像美酒的香气，就算努力掩盖，也会远远散播的。”伊林伯爵说，然后他话头一转，显然心中着急，不想再在这种客气话上浪费时间，“那么，这两天的死者复生袭击活人的事件，在您看来，是因为什么？这件事是人为吗？”
半晌的沉默后，戴莫林苍老又低沉的声音才再响起，“当然是人为的。”
房间里飘出伯爵一声深深的叹息，显然他并不希望真是这样。
“那么，您知道是谁干的吗？”
“不知道。”
“他为何要发动这次袭击？”
“不知道。”
“他用的是什么法术？”
“不知道，不过肯定是通灵术的一种。”
窗外墙根下，达莉亚忍不住轻轻一嗤，“这还用说。”她悄声与十方耳语。
十方揉揉鼻子，不知为何，在外面这雾气中呆久了，他鼻子有些不爽利，总觉的雾气里有什么不好的味道很刺鼻。
戴莫林的一问三不知显然让伯爵也有些失望，他的声音犹豫起来，“那，我们要怎么办？”
“耐心，真相总是一步一步被揭开的。我们要做的，便是分析。”
“您请讲。”
“第一次袭击发生在前天晚上，听说贵府也出现了死灵？”
“只是一头厨房里的死猪，被——被我的一个家里人打倒了。”
“打倒？听您口气，他没有使用魔法？”
“没有，好像用的是拳头。不过那只猪很小。”
“哦？”戴莫林语气里仍然有些奇怪，不过他没有在这事上多说，转而问：“城中其他地方也有死掉的牲畜复活的情况吗？”
“有一例，城东的铁匠有只驴子，据说因为太懒被他杀掉了，已经剥了皮去了脏，但那晚也站了起来，踢伤了铁匠的一只胳膊，后来跑掉，不知所踪。”
“恩。”戴莫林沉吟一下，“前晚被复活的多是刚死之人，而昨晚被复活的多是墓穴里长眠的枯尸，但不管哪种，他们都是人。可您刚才说的这两例却不同，它们不是人，而是牲畜，这就很能揭示一些情况？”
“揭示什么情况？”
“没有人会费力地专门去复活一头驴，一头小猪来做什么的，然而连这些畜生都在那晚被复活成了亡灵，这说明对方所使用的是一种大范围的复生之术。”戴莫林不紧不慢地说。
窗外，达莉亚又是不屑地低声说：“这我也想到——”她忽然住口，瞪起眼看着十方，“你怎么了？”
十方用力地拧拧鼻子，“有些不舒服。”他悄声说，“雾里有怪味道，你闻到了吗？”
达莉亚摇摇头，有些不解。
十方正想说这么重的异味怎么可能闻不到，忽然觉得鼻子里一痒，有了股打嚏的冲动。不过这嚏憋又在了鼻子里回旋，千呼万唤不出来，十方张大了嘴巴，眼神迷离。
屋里面，戴莫林的声音再次飘出，“范围法术有一个特点，就是施法者容易被定位到。如果我想要找到他，那么只要在他施法的时候，我所在的地方被他的魔法效果覆盖到了，我便可以利用特殊的手段追踪到他的位置。而这个人的法术效果显然是覆盖了整个罗伊那的，那么就更好办了。说起来，能够施放如此大范围的法术，那人的实力让人不敢妄测啊，我也不敢担保就一定能够——”
他的话忽然被一道巨大无比的喷嚏声打断。
正是十方打出了那个憋了好久的喷嚏。
对十方来说，这嚏打得有点荡气回肠，所以打完之后他揉着鼻子，觉得十分舒爽。只是瞥到达莉亚脸上的愠怒之时，他才忽然想起这个喷嚏好像不应该打。
“谁？”伯爵的声音已然响起。
达莉亚使劲瞪了十方一眼，缓缓站起身。
伊林伯爵恼怒地看着窗口露出的女儿脑袋，缓缓踱到窗前。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听说戴莫林会长来了，想——想听听你们说那件事。”达莉亚不知所措地挠挠头皮，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好像在学十方。
伯爵看自己女儿小脸微红，低眉垂首的紧张模样，心里刚升起的怒气不知为何又消散了。不过女儿做的事总归不对，所以他还是板起了脸孔，斥责道：“一大早起来就为了偷听？”
“嗯。”达莉亚声如蚊蚋，低头回答，眼睛却不停偷偷翻起来瞟向父亲。
伊林伯爵低头，看到了正揉鼻子的十方，冲女儿哼了一声，“每次胡闹还都要拖着别人。赶快离开这里，现在没工夫教训你。记着，下次再看到你偷听爸爸的谈话，就不会这么轻饶了，知道了吗？”
达莉亚乖巧地点点头，心中却窃喜爸爸如此轻易就放过自己，她轻轻地拽了拽蹲在窗下犹在回味刚才那个舒爽巨嚏的十方，打算离开。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窗户里又传出戴莫林缓慢低沉的声音，“是您的女儿？”
伯爵转过身，点点头，“正是。”
“让她进来吧，我想看看她。”
伯爵一怔，不知戴莫林为何想要见自己的女儿，不过他还是叫住了达莉亚。
“到书房里来。”他说。
达莉亚莫名其妙，不知道那个老头子分会长为什么要见自己。由于刚做过“错事”被发现，心里还有些忐忑，所以她不想一个人进书房去独自面对爸爸。她抓住想要溜走的十方，低喝说：“不许跑，陪我一起进去。”
十方无奈地点点头，又打了一个小喷嚏。
到了书房，十方看到了正坐在书桌前高背椅上的罗伊那城魔法行会的分会长、七级魔法师戴莫林。他穿一身宽大的灰袍，脑袋已经凸了，胡须是灰白的，脸上一圈褶皱，眼眶深陷，眼睛却很有神。他听到开门声后，从椅子上侧过身，扫了眼十方，目光却最终落在他旁边的小姑娘身上。
“你就是达莉亚？”他说。
达莉亚有些紧张地点点头，慌忙拉开裙褶，屈膝一礼。她以前从没有和戴莫林说过话，也不知道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不过戴莫林的下一句话解开了她的迷惑，“听说纳梅尔大魔导师有一个非常天才的小学徒，还是伊林伯爵家的独生女儿，我早就想见你一面了。”
达莉亚脸色泛红，“我，我不是纳梅尔大师的正式学徒。”这话说的没错，虽然私底下总是叫对方老师，但她确实不算纳梅尔的正式学徒。
“听说你被魔法学院免试录取了？”
达莉亚点点头。
戴莫林脸上立刻涌起一片厚厚的笑意，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好像菊花，“唉，我这几年一头扎在实验室里不出来，不然若早知道你是个这么出色的孩子，我肯定要抢在纳梅尔大师前面，让你做我的学徒。”说着他宠溺地拍了拍达莉亚的脑袋，那模样就好像这个刚见面的小姑娘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生孙女似的。
“这个是？”他目光又转向十方。
“这是我的——”达莉亚本想说十方是她的魔仆，可话到嘴边又更改了，“这是我的好朋友，他叫十方。”
“哦？”戴莫林的脸又凝成一朵菊花，“能和达莉亚小姐这么天才的魔法师做朋友，你也肯定很出众了。”
十方很纳闷，为什么和达莉亚做朋友，我就肯定很出众呢？我不会几个魔法的呀。他摇摇头，掰起手指头，“我只会照明术、耳聪术、漂浮术——”
达莉亚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解释起来，“十方只是个刚入门的魔法学徒，不过他很勤奋很刻苦的。”她脑中浮现出自己半夜爬起来收集死灵气的时候十方呼呼睡大觉的情景。
听到十方只是个普通魔法学徒而已，戴莫林脸上笑容褪去，似乎对小和尚失去了兴趣。这时伊林伯爵的声音插了进来，“等这件事情过去后，我一定要让达莉亚好好向您请教学习。不过现在，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您刚才说能够追踪到施法者的位置，也就是说这样我们就能抓住此次事件的幕后黑手了？”
见伯爵把话题转回亡灵事件，戴莫林只好扭过了头，“不错，等到找到了对方，我会帮您将他制服，然后让他受到城邦法律的最终审判。”
“如此不胜感激。”伯爵稍稍欠身致谢。又想了想，他说，“不过，我还有个冒昧的疑问。”
“请讲。”
“呃。”伊林伯爵声音有些犹豫，“既然大师您知道如何追踪到那个人，为什么并没有去做呢？”
“因为这需要准备时间。”戴莫林沉声说：“昨天我一直在忙着准备施法需要的材料，以及布置法阵，如果今天准备工作仍然顺利的话，那么晚上我就能够在行会院子中间的法阵里施展这个法术了。我想对方今晚还是会出现的。您若有空的话，晚上不妨来观证。”
伯爵点点头，“一定。”他思考了一下，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不解的问题，“外面这雾有些奇怪，会不会也是魔法？”
“我不知道。”戴莫林摇摇头，灰白的眉毛蹙起，“若这雾是魔法的话，我也从没听说过。希望只不过是自然出现。不过，这雾确实很奇怪。”
“可这雾真的很奇怪。”伯爵自言自语。
“这雾有股怪怪的味道。”十方忽然插话说。
伊林伯爵转过头来，有些惊愕，倒并不在意小和尚搀和他们的谈话。戴莫林却若有所思，他望向伯爵，“您闻到雾里有什么异味了吗？”
伊林伯爵摇摇头，除了一般雾里都有的潮湿味，他什么其他异味也没有闻到。
戴莫林转向达莉亚，“你闻到什么异味了吗？”
达莉亚也茫然地摇摇头。
“我还以为这城里只有我能够闻到那股味道。”戴莫林紧盯着十方，“你既然只是个普通魔法学徒，怎么能闻到这味道的？”他迷惑地上下打量十方，似乎很费解。“这种味道只有在通灵术上经受过特殊训练的高阶魔法师才能闻出来。”
“他确实只是个普通的魔法学徒。”达莉亚小声说。
伯爵关心的却不是十方，“到底什么气味？”他奇怪地问。
“腐烂、霉涩、硫臭。”戴莫林转头紧紧地盯着窗外那蒙蒙的浓雾，“是死人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