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车夫的话林涛似信非信,他是生长于二十一世纪耳濡目染科学发展观长大成人的,对于牛鬼蛇神妖魔狐怪虽说心存忌惮但也不怎么信以为真。他实在想不明白区区七八里的树林怎么走进去就会变成千里万里?
鲁智深脾气暴躁,他揪住车夫的衣领将其悬空提起,怒叱道:“你这厮莫要妖言惑众,惹恼了爷爷要你小命!”鲁智深这么说其实不想让车夫看见自己露怯,更不想令林涛失望。他随宋江大军征讨反贼田虎之时,曾在战场上看见田虎麾下乔道清使用飞沙走石的妖法,深知其中的厉害。
林涛劝解了一番,给鲁智深一个台阶下。便拿了二两纹银赏给马车夫,放他去了。
林涛指着一里外黑雾萦绕的树林与鲁智深计议道:“我看这树林黑雾沉沉,定然被李达施了妖法。素闻隋唐之时虎将秦叔宝能驱牛鬼蛇神,盖因此人勇猛无畏!我观鲁大哥的模样比起那秦叔宝更具彪悍,倘若李达妖术尚浅,定能破之!”
林涛救人心切,便说出了一番违心之言。鲁智深性情耿直,听了林涛一言便信了七八分,单手举起六十二斤水磨禅杖,豪情吼道:“先生且随我斩妖除魔去也!”
林涛大喜,与鲁智深匆匆朝着树林行去。两个光头貌似和尚,却都不是和尚的人物,林涛突然觉得鲁智深这家伙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挚友。待救出宁老父女,他打算与鲁智深结为异性兄弟。
二人走到树林前面,放眼一望但见林子里密密麻麻长着无数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干的粗细几乎一模一样。树林里光秃秃的,满是落叶。俩人走进去不远,就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人透不过气儿。原来他们头顶上方约摸十来米的空中弥漫着浓浓的雾气,那诡异的黑雾把天空遮挡,他们越往林子里走,越觉得深邃黑暗。
林涛看见树木的排列和粗细基本一个模样,而且树林里面偶尔出现的碎石也是一个样子,就连落叶的厚度以及地面的坡度也惊人的相似。林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高中时期他曾在某本书中看过关于“鬼打墙”的介绍。事实上,这并非迷信鬼魅,而是一种科学现象。比方说一个人走在完全相同的环境里,无论标志物或者其他什么参照物都变得相同时,人们往往容易失去方向感,容易迷路。换言之,你感觉自己一直都在按着直线行走,但这时你的眼睛和大脑的修正功能已经不存在了,你甚至察觉不到自己其实正在按照本能行走,因而走起来必然成了圆圈。
为此,林涛还特意实验了一番。他学着电视里面常常上演的那样,从衣服上面撕下布条,每隔十米左右便在树干上面作了记号。一个时辰以后,他们果然又回到了起点。
鲁智深这时开始急躁起来,只见他挥起禅杖,把四周大腿粗细的树木一撂倒下一棵,口中怒吼道:“妖道快快现形,爷爷便饶你一条性命!莫让洒家杀到庄上,灭了你全族!”
鲁智深这话够狠,让林涛突然想到了二十一世纪的街头小混混,开口闭口便要杀人全家。但他知道,鲁智深所言可不是为了恐吓,若真让他杀到李家庄,这种事他还真干得出来!
然而尽管鲁智深怒气冲冲喊了数声,除了林间的回声,并无一人回答。林涛尚未失去理智,便对鲁智深道:“哥哥莫急,既然俺们破不了这迷人的妖术,不妨回去请了混世魔王樊瑞前来助俺们一臂之力。”
鲁智深不肯,硬要使蛮力把整片林子撂倒。但林涛知道,这个方法虽说可行,但七八里地成千上万棵树木,只怕鲁智深还未放倒一半,他们已经饿死在林中了。
又劝解道:“哥哥听我一言,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哥哥虽然臂负千斤扛鼎力,怎奈何血肉之躯挨不住饥饿啊!”
林涛一番苦劝,鲁智深并不像李逵那样死脑筋,他一屁股坐在林间分析了利弊,这才长叹一声道:“唉……罢了。我随你回去便是。”
事实上这个时候林涛还没有意识到,从他们一走进这片诡异的林子就已经身陷“鬼打墙”没有回头路了。林涛与鲁智深起身寻了自认为是来时的方向,走了半天,这时刻暮色四合林子里连最初微弱的光线都消失了,二人越发忧心忡忡,燃起了树枝制成的火把继续奔走。又走了两个时辰,林涛恍然发现他们竟然回到了方才休息的地点。
鲁智深怒目圆睁,难以置信地望了望黑黢黢的树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半生英雄居然会困死在这么一个鸟林子里,手提禅杖又怒吼着发了一次疯,直撂倒了百余株大树,这才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倒在地,颓然沮丧之色溢于言表。
林涛胸中的愁苦和愧疚也难以名状,他忍不住对鲁智深道:“此番连累了哥哥……”
他话未说完,鲁智深摆了摆蒲扇似的大手,满不在乎道:“哎!先生莫要说这些!洒家哪里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方才疯狂只因自己死得太窝囊,故此发作。如今想来,无论死得轰烈平淡,死后都不过一具躯壳,适才想起我师父智真所言:名利生死须淡泊!”
林涛见他如此看得开,但仍然没有放弃求生的本能。古代人和现代人的思维方式自然有所不同。古代人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往往听任天命,那股子宿命论已然深入骨髓。对于林涛而言,不到最后一步他就不会放弃任何希望,当真是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打不死的小强!
然而寻思了半晌,林涛终究想不出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只得安慰鲁智深先行睡了一晚,明日天亮再作计较。并告诉他切不可放弃求生的欲望,明日宋哥哥不见俩人定会顺藤摸瓜找寻而来。鲁智深闻听此言,深以为意,方才消极的念头去了大半,又想起兄弟武松是个心思慎密之人,极有可能寻到此处。
二人燃了堆篝火,就地仰靠在树根睡了起来。不一会儿,林涛就听见了鲁智深打雷似的鼾声。可林涛自个儿怎么也睡不着,心中暗笑自己竟比不上鲁智深这个杀人如麻的好汉六根清净,活得洒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涛迷迷糊糊感觉一阵冷风吹拂而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睛望了望四周,此时夜已深邃,那堆篝火业已熄灭只剩下了几块火红的木炭。只听得头顶上风声簌簌,仿佛妖魔鬼怪的呜咽惨嚎,极为瘆人。斑驳的树影如同鬼魅,倏忽间闪烁瞬移,栩栩如生。
林涛眼睛虽睁,身子却依旧纹丝不动地靠在树根。三米开外的鲁智深依然鼾声如雷,睡得死死的。蓦然间,林涛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细碎的脚步声,微微撇头一瞧,却看见鲁智深背后无端冒出一个漂浮的黑影,面色煞白,龇牙咧嘴,不是幽冥恶鬼却是甚么!
刹那间,林涛只觉得自己浑身一凛,汗毛倒竖,惊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