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终于再次洒在了大地之上,望着漫山遍野翻裂地泥土和被残肢断刃染成血红的大地,易天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悲哀,那些死去的黑衣人,在这般世界里,就这样消失了,又或者在另一个世界里重生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这个地方了,多少年前的情景他没有看到,因为那时他已经死了,可现在看到了,心中总是有那么一些不忍的。
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易天茫茫然地想到,却是马上换做了冷漠,一下子把自己心中所想全都封闭了起来,毕竟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恩”
一声呢喃传入耳中,易天收回目光默然低头,投注在怀中人儿的脸上,那苍白的娇颜上还有泪痕,那脸颊上的五个指印闪动着,妖异的血色,是那般触目惊心,易天的心一阵疼痛,仿佛在流血,无言的痛,他猛地自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然后,反手,“啪”“啪”两声脆响,自己给了自己两巴掌,左右脸颊上登时肿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
若水似乎是被易天抽嘴巴的声音惊醒的,而她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在易天抽自己第二个嘴巴的时候,却没有拦下,一时间,竟是惊叫出声。
“帮你教训一下这个敢打你的人,现在你醒了,让你来吧!”
易天不知怎么的,这些话脱口而出,说完后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了,愣愣的看向若水。
那张美丽的脸啊!好像是那么的脆弱。他忍不住又将若水搂紧了几分。
“还疼吗?你打我吧!我错了......”
若水忽然展颜一笑,如盛开的百合,清丽无双。那淡淡的眼波柔情似水,隐隐间却还噙着泪光,是叹息,是不舍,是温柔,是坚强。似是苦笑却饱含深情,倒是复杂了太多,以至于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样的感情了,唯有那关怀,不曾改变。
“傻瓜——”
她这般静静地说出口,若水的眼中分明只有这一个人的影子,虽然只有两个字,却似穿越了无数的时光,让人回忆了过往,十年的感情,又岂是一个巴掌就能断送的?但这两个字,却也似乎化作了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人活为爱,不就是愿意当一回这样的傻瓜吗?
紧紧相拥,不再松手,若水若水,当真是如水一般的女子啊,只会温柔的抚慰心爱的人,却全然不在乎自己的伤,一个巴掌,竟是把两个人的心,紧紧地拴在了一起,再也没有距离。
她不是何叶,却是有着同何叶一般爱自己的心,尽管表达的方式有些不同,但这份情意,又如何分得开彼此?
默默凝视,深深凝视,微笑,他忽然觉得那些黑衣人死得还是很有价值的,自己多年来的心结竟然由此打开了。
易天不是一个好人,他可以为了身边的一个人而屠杀无数陌生人,他也不是个坏人,他在做事杀人之前,必定会有一个杀他们的理由,而这个理由从不牵强。
而现在,这些黑衣人正恰触犯了他的底线,因为他们要动若水,所以该死。没有为什么,他甚至都不去想他们为什么来杀他和若水二人,因为若水,死就死了吧!
“别看了,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易天伸手挡住了若水的眼睛,这里的景象,还是不要让她看到的好。光芒一闪,二人便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后,一声龙吟和一声虎啸震惊了荒芜,却是满含兴奋之色,却不知是这血腥激发了龙虎的兽性还是有别的原因。
两天后,国界边境的一个小镇。
客栈中的人很多,出境的人也很多,但大多数的人还是客商,彼此间经常来往,便也熟悉的很了,相互打声招呼就坐在一起高谈阔论起来。
什么哪里发现一个长着猪耳的小孩;
什么哪里长出一个三千年的人身精;
各种奇怪的事加上人们的想象再添油加醋的一讲,却是变得更加离奇了,但这是人们的谈资,就算知道其中有虚假的成份在,也是乐此不疲地讲着听着。
“你们那才不叫稀奇呢?我从西兰帝国与半弓帝国的边境过来,你们知道吗?那里有一座山叫采江山,有一座峰......”
一桌的人都是放声大笑起来,这种故事听得太多了,还有人好意思讲,也只有这样的调笑才能让客商们开怀一次吧。
谁知道说话的那个大汉却鄙夷地瞪了一眼打断他的那个人,然后继续说道:“嘿嘿,恐怕那个和尚就是你吧......我说的事可是真的,如果不信,你可以上那边问问,看看也行。”
一桌的人这才表现出几分认真之色,听他接着说。
“前两天,采江峰下了一场暴雨,也不知怎得,这雨来的时候倒还算正常,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的,可是那雨去的却十分的怪异,一分钟,天上便连黑云都找不到一块了,你们说奇怪不?”
那大汉身旁的一个人说道:“这倒有几分稀奇了,却也不能算是什么奇闻吧!”
那大汉哈哈一笑,却是站了起来,一脚踩到了板凳之上,一边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场雨虽然很大,但时间太短,留下的雨水没有多少,却在采江峰主峰之上留下了神迹......”
他越说越起劲,把一个还算完整的山峰描述成了平地,移山倒海,却是越说越离谱。
客栈里本有许多张桌子,坐着不少的人,他说话声越来越大,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唯有一张靠窗的桌子,两个带着斗笠纱罩的人,似乎没有动作。
“那一夜就听无数的轰鸣声从深山中传来,不少人在日光之下都看见了一道道数不清的黑光纷纷落在采江峰上......”
“老板,结账。”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似乎打破了客栈中这唯一的声音,但只是一顿,在老板跑过去结账后,客栈内又只剩下了那大汉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的讲话了。
就在众人听得正投入的时候,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了,下意识的,有些人转头向门外望去,却没看见有人,原来是一阵风。
可是那声推门的响动分明只有人有力才能发出,为何却没人呢?没人去想,他们又收回目光,继续听大汉的奇闻去了。
风轻轻吹进客栈,渐渐地消散了,门依旧敞着,仿佛从未关上过似的。
结完帐,靠窗的两个戴斗笠的人,一白一蓝两道身影缓步走出了客栈,手拉着手,却是几分飘逸,几分逍遥,还有几分不真实,隐约间却令人有种飘渺之感。
好一对神仙眷侣!
出了客栈,若水就摘下了斗笠,露出了绝世的容颜。嫣然一笑对易天说道:“易天,你刚才为什么不教训来人啊,他可能是那天的漏网之鱼。”
易天也是微微一笑,在斗笠下显得有些神秘,但他的声音从中传出,有些戏谑,隐隐间还有些无奈,“烈血说的话咱们是相信,可我也说过,他们的事我是不会管的,但如果涉及到你,或者他们回来找我的麻烦,我才不管来人是谁呢。刚才那人没伤害任何人,就算是他命不该绝吧!”
若水嘟嘟嘴,笑道:“你呀!就说说算了,刚才你如果不出手,恐怕客栈里的人就全都玩完了,刀子嘴豆腐心,还死不承认,你这个脾气,嗨......”说着,她还轻叹了一口气,只不过眼中的柔情似乎更浓了。
易天诡笑一声,道:“我是怕他伤着你,算起来,那帮人算是沾了你的光了,我的若水,咱们该上哪去了?”
话刚说完,银光一闪,两个人又凭空不见了,风吹过,只有淡淡的清香仍在。
在他们消失之后,不一会儿,街口处又出现了一个红衣红发的男子,相貌清朗,虽然强壮,却是十分平和的健美,隐隐间透着睥睨天下的傲气,却不显得凌人,反而有一种柔和的怡人之感。
在他的肩头还卧着一只小白虎,雪白的皮毛,闪亮的虎目,一双虎爪有力,凛然的不屈傲意十足,竟与红衣男子有着几分的相似。却正是白虎啸林,而那红衣男子就是烈血了。
字那日从皇宫中出来之后,烈血和啸林便独自跑到了横亘山脉之中,虽然离易天他们距离不算太远,但也是相对于二兽的修为来说,其实也不算太近了。
那日烈血只见有一座山峰上冒起了浓烟,四周围也比平常热上了许多,却是恰好碰到了一座火山将要爆发。它和啸林商量了一番,然后一下子就投入了火山口之中,在地心烈火的辅助下,几天时间便突破了多少年来的瓶颈,一举幻化成了人形,达到了和小紫一样的境界。
他们在那天暴雨之后和易天二人碰了一会面,并且劝说易天帮助他们打退异族,而且告诉易天他所杀的黑衣人便是那些异族,既然已经和他们结上仇了,那么打退异族不也就相当于帮助他自己吗?
可是谁知道,在这样的劝说和威胁之下,易天却不为所动,一个障眼法,带着若水就离开了,如今他们追寻到这里,却又是不见了二人的踪影。
“老二,你说易天他怎么就不帮咱们呢?如今他已然杀了那么多人,没道理,也没有理由在躲着咱们呀!”烈血扭头对啸林说道,脸上却显出几分思索的笑意。
效力蹲坐在他的肩上,没有反应,只是睁着眼,把目光投向了远方,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雕塑一般。
烈血笑意更浓,忽然道:“小气鬼,不就是比你多了个机缘吗?你有本事自己找去呀,别给我在这赌气玩!”
啸林头一侧,却是转向了另一边,跟个小孩似的,真的赌气起来,而烈血更是笑的明显了。
不一会,红光一闪,他们两个也消失了,街道上又没有了人的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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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天帝国,天平城。
上官桥斜卧在床榻之上,脸色苍白,面无血色,气息奄奄,一头的黑发已白了大半,哪里还有一国之君的霸气,此刻说他是个垂暮老人都似乎是再抬举他了。
缓缓地睁开眼,此刻他竟然觉得自己正在进行一项极为艰难地任务一般,小小的眼睑却似有千斤重,睁开它,自己必须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行。
空洞、无神的一双眼,里面似乎充满了灰色的死寂,不知是那双眼,而是那颗心,心已死,眼只为眼儿不成睛。
他想活动一下眼珠,用了半天地气力,却发现自己看着的依旧只是空旷、冷寂的殿门口,没有丝毫的改变。
无助、绝望、失落、后悔,在上官桥心里有百种情绪,但他却连表现出一种都已是不可能的了,他的脸似乎因用力过大而出现了颤抖,只不过外人却看不到了。
曾经的过往啊!失去了繁华,失去了生机,是他自己错了,还是世人错了,他后悔了。他想反思,可他却发现,自己现在连反思的力气都不见了。
遥遥的,殿外仿佛暗了下来,应该是阴天了吧,不知道云为什么又遮住了太阳,莫非又要变天了?上官桥不由自主的想到,他是经不起敏感的太多了。
“哒哒哒......”
一串脚步声传来,上官桥的身子竟然如奇迹般的动了一下,是整个身子,剧烈的一颤,那苍白的枯槁的脸上,隐隐地出现了表情,只是,很淡很淡,让人看不出来。
“参见皇后娘娘。”侍卫们的声音传了进来,上官桥听得见,那是在殿外,而殿内,却是一个人都没有的,他的眼中有份思索的异样。
“你们都退下吧。”平淡之中有着冷漠,冷漠之中却含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听在上官桥耳中,只是让他觉得,皇后仿佛比两个月之前少了几分作为女人的妩媚,而多了几分作为统治者的冷酷,她难道真的快乐吗?他静静地想着,却是没有入自己想过的愤怒的情绪,这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了。
她来了,进了大殿,来到了上官桥身侧,似乎有悲哀,似乎有伤感,也似乎有着一些的惋惜,她看着这个自己付出了一生的男人,她竟然也有了一些的柔情。
“你还好吧!”她轻唤,自言自语,如蚊蝇一般,微不可闻。
上官桥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除了苍白的无法再苍白的脸色,他已经没有可以表现自己心情的东西了。
皇后看到上官桥,没来由的一阵心痛,难道自己错了?不,她马上把这个想法扼杀了,为了权力,她已付出了太多,等了太久,她没有错。
“你那个女儿和女婿不可能来的,你还是认命吧,等你驾崩之后,羽儿就会名正言顺的成为皇上,而我就是皇太后,冰儿再嫁给乔寒,有了他们的支持,我的权利就稳定了。”
“贱——人——”上官桥的全身竟然在颤抖,声音沙哑而微弱,而这两个字却也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反骨不曾睁开过,若果不是他的身子还是热的,没有不认为他已经成了一个死人。
“骂吧!我知道你恨我,要怪就怪皇上这个宝座太诱人了吧!可我一点也不怪你,也不想杀你,我现在终于知道你每天背负的东西竟也是这般沉重,如果你死了,恐怕连听我说话的人都没有了,真的好想再做回你的皇后,凭你宠爱,可现在......已经是不可能了,不是吗?”
皇后自言自语的说道,她难道也寂寞了,孤独了?统治者荣耀背后的那般寂寥,她也终于懂了吗?或许她真的懂了吧。
一阵清风吹来,幽幽地带着几率寒意,虽然是白天,却似多了几分阴暗的感觉,看样子,外面的雨肯定小不了。
随着脚步声的远去,上官桥却再也没也没有了动静,他真的已经死了吧!
忽然,轻轻地,一到红色的身影如风一般,在殿门口东张西望一番后,飞快的掠到了上官桥身侧,却正是天冰公主。
“父皇,您醒醒啊,冰儿又来看你了。”天冰说着,明亮的眼眸中却流出了泪来。她不敢碰上官桥,她清晰地记得第一次来时,上官桥那疼痛是痛不欲生的样子。
“父皇,冰儿这次从母**中把解药偷出来了,您快醒醒啊,我服侍您吃了。”天冰却只觉得上官桥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可他却是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而天冰也不管这是幻觉还是什么,似乎一喜,便是认定了他没有死,而只要人没有死,便可能有救的。不再流泪,他只是噙着泪寻来一只茶碗,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的打开,又小心之极的抖出一些细小的粉末,和着茶水,把药粉化开了。
淡淡的清香从茶中散出,没有任何杂质,药粉融入后也不见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淡淡的清澈。天冰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根苇子秆,用嘴缓缓吸在秆中,然后一点一点的又注入上官桥嘴里。
救命的药啊!你可千万别失效啊。
清澈的水啊!你载着多少希望啊。
天冰在守候着,祈祷着,一分钟,两分钟......一个时辰过去了,上官桥除了眉头略微的松了一些,却是再也没有任何别的变化,他真的还能醒来吗?无论谁在这个时候,恐怕都会这么想了。
天冰的心也在随着时间渐渐变凉,但她还在等待奇迹的发生,虽然她已经觉得上官桥的身子似乎变得凉了几分。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空却更暗了,这似乎预示着,更大的一场风雨,就要到来了。
“哒哒哒......”
这不是雨滴从高屋上落在地上的声音,而是脚步声,而且在天冰的记忆里,好像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是这样的。
天冰有些慌张,但她却不失冷静,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然后蹑手蹑脚的在床下藏了起来。看样子,她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一般。
“见过北天冕下——”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遥遥的,却一下子把脚步声压了下去。
那脚步声也是微微顿了一下,却又不急不缓的响了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却也不知道皇后在想些什么了。
萧爷爷来了。天冰心中一喜,也许只有他才能救回父皇吧!她想着,却不敢稍微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她已经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唉,陛下,你怎么能就这样就去了啊,你倒是让臣妾怎么活啊......”
忽然,天冰就听到了皇后悲痛的哭声传了过来,可是听在天冰耳中,她怎么也觉得这个母后,好像不像是在做戏一般,尽管是她的母亲,此时此刻,她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而那哭声,不知怎的倒是让人觉得有了几分真实,她什么时候也这般会装了。天冰静静地想到。
“皇后娘娘,你怎么有空来看皇上了。”萧田的声音传来,似有讽刺,却是带着强烈的煞气,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而皇后却也是不是什么善类,在北天帝的威势下也不曾有半分气弱,她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皇上他......他不行了......”声音断断续续,倒是真的哭得不成了样子。
“你先出去吧,我来给皇上查看一下伤势。”萧田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不再有半分客气,连讽刺都不肯再施舍了。
皇后不舍得看了一眼上官桥,只一眼,她似乎有些犹豫,却是泪水莹然,有哀伤和自嘲,隐约间,还仿佛有种莫名的激动在里面。
但她最终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有留下,迈大步走出了大殿。哭声渐远,却多了几分冷酷的漠然。
“床下的人,你也走吧!”萧田的实力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屋中还有别人呢,只不过他猜想这人不是和皇后一伙的,不想再生枝节,才等皇后走了以后才说出来。
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床下飘掠而出,天冰一把就拉住了萧天的手,直挺挺的就这样跪了下去,刚才受抑制的情绪瞬间爆发,呜呜地哭道:“萧爷爷,您可一定要救救父皇啊,冰儿给您下跪了,求求您,求求您了......”说着,她忽然头一低,却是朝地上磕了下去。
萧田大手一拉,却是多了几分力气。有些惊讶,他又怎能真的让天冰给自己下跪磕头呢?
“冰儿,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关心你父皇,我这才进宫来的,替我护法,我尽力一试吧!你知道的,萧爷爷是最疼冰儿的,但这一次我也没有把握能把你父皇救好,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萧田的话中竟然带着说不尽的忧伤和沧桑,无奈之意溢于言表。
天冰的呜咽声更急了,似乎将整座大殿都蒙上了一层悲意。
“轰隆——”殿外的雷声惊起,雨成了雷雨,哗哗地下了起来,比之刚才的雨大了不知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