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日的清晨,新温泉的空气潮湿冰冷,天色阴暗,一派凄惨景象。我在家里的时候看多了杰克伦敦的小说,很喜欢萧瑟荒凉的景色。可现在真的独自旅行的时候,才发现不论是对于心灵还是旅途,人真正需要的是阳光明媚呀!
走出门来,一阵冰冷刺骨的微风吹得人直打冷战。雨后的雪山终于恢复了宁静,可是斑驳的黑白条纹又给它增添了些许妖气,就那么冷笑着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地平线上。而我将要继续走的国道就从这样狰狞可怕的雪山间穿过,神秘莫测。附近的兵站、旅馆、村落都是静静的,没有一点人或炊烟,人们都在沉睡中。在这缺氧的地方,睡眠是很沉很长的。只有我这样惦记着漫长旅途的匆匆过客,才会在清冷的早晨爬起来赶路。
骑上车子,感觉身体、衣服、机械齿轮、空气全冻僵了,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可是还得克服这些不利因素加快速度,因为不知道在唐古拉山口会遇到什么情况,况且离开新温泉只能在200公里外的XC安多住宿了。
在国道3310公里处的小桥上看看地图,才知道距唐古拉山口只有40公里了。可是,这是在雪山之间陡峭崎岖的40公里啊!
沿着国道前行,海拔越来越高,高原反应又开始来扰了。走在寂静无人的雪山小路上,我头昏眼花气喘如牛,车子也走不了直线了,开始东倒西歪。实在爬不动坡的时候,我只好停下来喝水吃饼干。眼前金星飞舞,头不由自主地摇着,感觉马上就要晕倒。看来关于唐古拉山口的各种传说并不是捕风捉影啊!
在一块路碑前,我实在撑不住了,扔下车子沉重地坐下来,感觉天旋地转,就象喝醉了酒。赶紧闭目养神才好了很多。为了留个纪念,我给自己拍了一张特写照片。等回来冲洗出来才发现这是我整个旅程中最丑也是最让人心酸的照片:画面上的人脸色青紫、嘴唇肿胀、目光呆滞,一副十足的难民像!
可是正被高原反应摧残地要倒下的时候,眼前的景色渐渐变得壮丽和鼓舞人心了。随着太阳升高,乌云散去,唐古拉山终于露出了妩媚的一面。嫩绿的山体和起伏的草地连成一体,仿佛从云端铺下一块质量最好的地毯。山的顶端覆盖着洁白的积雪,被昨夜的风雨一直推到山腰,就象雪山女神的围巾。围巾上点缀着闪闪发光的宝石,那是冰凌的反光。更美的是一汪汪清澈的蓝宝石般的小湖星罗棋布在山间,湖面映出绿色的雪山白色的积雪蓝色的天空和金色的阳光。这样的美景在湛蓝色的天空映衬下如诗如画,直让人流连忘返。真想抛开一切去那小湖里游泳,然后什么也不干,静静地坐着聆听自然的萧声…
浏览着美景,高原反应减轻了许多,可是怎么赶路也看不到山口石碑,我仿佛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刚推着车子爬过一座陡坡,忽然,一座白色的石碑出现在天边山体的剪影上,那就是XC和QH的界碑、青藏公路的最高点---------唐古拉山口碑。
我一阵激动,跳上车子向那里狂奔。
离山口只有一公里的时候,忽然感慨万千,心口一热,大颗的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就要到XC了----我魂牵梦绕了多年的精神家园!多少个夜晚听着《走进XC》、《阿姐鼓》、《回到拉萨》如醉如痴,多少次在XC的图片前为那纯净的蓝天心痛,多少个寂寞的深秋在荒野中梦想飞翔在青藏高原。现在梦想就要实现了,而且只有一公里的距离了!
那个自卑的压抑的忧郁的沉默的穷小子终于展开翅膀飞上自己的精神高峰了!他终于战胜了自己性格中那些猥琐的可笑的世俗的东西,战胜了那个经常怨天尤人的的悲凉的在逃避现实的自己。
老妈终于可以有个引以为傲的儿子了!那慈祥的老母亲半辈子在贫苦的生活中辛苦操劳,却一直不忘教育儿子,让他有奋斗的意志远大的理想开朗的胸怀乐观的精神…可是她那灰心颓废的儿子一直不争气啊!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乌云散去,今后都是阳光明媚的春天,世间再没有什么悲凉和懦弱。我,可以无怨无悔无所奢求地去做我的好儿子好朋友好小伙儿了!
也许因为实现理想的高兴,也许因为回忆过去的悲凉,也许因为想念老妈的笑脸,也许因为憧憬未来的激动…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了,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从那以后,我逐渐明白,人只要生活在亲情、友情、爱情中,快乐健康,问心无愧,就是世间最幸福的了。如果忽视这些最宝贵的东西而去斤斤计较前途名利荣誉,那无异于舍本逐末,到头白白浪费自己和家人的感情。(现在,我最高的奋斗目标就是家庭和睦温馨,大家都健康快乐。)
衣襟湿了,我摘下帽子捂住脸,大哭着冲过了这在地理上很短却在心理上浓缩了过去一切的一公里。
石碑那里围着一群衣着鲜艳的人,正在兴奋地参观拍摄着石碑。我不想被他们看到满脸的泪水,于是强忍住纷乱激动的思绪,擦干眼泪,微笑着到达了XC的边界---唐古拉山口石碑。
刚到石碑脚下,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高大雄伟的奇迹,那群人就呼啦一下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原来这是一群包车去拉萨旅游的香港人,在这里停下来游览著名的唐古拉山口。他们听说我是从遥远的内蒙骑车子来的,震惊之余把我当成了英雄。
经过了刚才的情绪激动,高原反应居然荡然无存。现在又被人当英雄,那感觉真好啊!游客们轮流拍照、采访,甚至那辆渐满泥浆的车子也成了圣物,在这些没见过内蒙大草原和XC圣地的香港人眼里,我简直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童话人物!特别是几个漂亮活泼的姑娘,因为抢着挽着我拍照几乎要打起来了!哈,那时我连女朋友还没有呢!脸红得象猴子的某部位,不过幸好高原的太阳和大风早就吹黑了我的脸,看不出来。
集体合影的时候,1米78的我黑黑的脸膛浓密的胡茬破旧的军用雨衣,站在矮小的香港人堆里显得高大威猛,不过我不想被当成大老粗,于是问他们谁知道香港坐井会(天文爱好者协会),我可曾经被邀请为通讯会员呢!这引起了更大震动,那个穿红衣服的漂亮姑娘火辣辣地直盯着我看,让我直想找个地缝钻去!(大英雄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呀!呵呵…)
合了影,参观了我的装备,那些香港人的导游催着上路了。大伙逐一和我握手作别,红衣服的姑娘拉着我恋恋不舍,几个明显吃醋的小伙儿只好把她拽回车上。
汽车载着满车挥手高呼的人们消失了,剩下我独自一人,终于可以仔细地参观石碑了。
这座洁白的建筑是地方政府和部队为了纪念“兰西拉通讯光缆”顺利完工而联合树立的新碑,。汉白玉的碑顶上,一位手持电话的工人和一位孔武有力的战士一起凝视着远处巍峨的唐古拉雪山。碑前的大石上篆刻着红色的大字:唐古拉山口,海拔5231米。
新碑的对面,还有一块朴素简单的老石碑,是当年修建青藏公路的解放军树立的,挂满了经幡,在碑后雪山冰湖的衬托下显得庄严肃穆。我在老石碑边坐下来,开始吃背包里的午餐――干硬的面包。
这时忽然又开来一辆旅行车,那些旅游者们一下车就呼啦一下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我从哪里来。原来这是深圳某单位干部们,利用休假包车去XC旅游,听到我是他们的同行,都震惊地张大了嘴。
一个东北口音的声音问了一句让我惊讶的话:“你是哪个区的!”
这是老乡呀!在这离家三千多公里的地方还能遇到家乡人真是太巧了!
忙顺着声音看去,这是一个年轻小伙,冷静沉稳,姓孙。原来他是哈尔滨人,在我家乡住过八年,现在广州开了一家旅行社,专门经营XC旅游业务。我们一见如故地聊了很久,互相留了地址电话。直到开车,他还依依不舍,也是被车上的人架回去的。
后来知道,他在2001年独自骑马去探索可可西里旅游路线,遇险摔伤了,被一群偷猎者一直送到了拉萨医院。他拍的可可西里照片和游记被国家地理杂志社高价买断了。
新认识的好朋友们都坐车走了,剩下我,踌躇满志,骑着破车。
前面,就是XC大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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