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师兄。”
这三个字像是粗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秦慕容心绪泛起阵阵涟漪。
涟漪一圈一圈，然后触碰到一张脸。
秦慕容惊喜莫名，转身，殷琪静静站立，巧笑嫣然。
秦慕容按捺住微微激动的心情，先是往紫气殿看了看，好奇道：“殷师妹，你不是应该。。。。。。？”
殷琪吐了吐舌头，道：“他们都在说着比试的事情，枯燥无趣，我又插不上话，所以偷偷的跑出来了。”
她又看到旁边的季少白，问了声：“季师兄。”
季少白手中的纸扇摇了摇，微微一笑，道：“殷师妹，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
季少白与殷琪相谈甚欢，秦慕容不擅言词，静静的站在旁边听着。他清晰的捕捉到一丝丝萦绕在周围的香气。
是她的么，秦慕容抬头，看着殷琪浸在阳光中的侧脸，如云发鬓，鹅白颈脖，他一时竟看的痴了。
这一张脸，是什么时候就烙印在心里。
是了，应该是那时候。
那时候，他少年失意，修行滞塞，心有愁苦，惟能寄情青笛。她仿佛从天而降，对他轻轻的说：“师兄，你吹的笛声可好听哩，以后能都吹给我听么？”
如花笑靥，顾盼生辉，仿如梦幻。
他便记住了她。
日久，这记便成了恋，他年少无知，不懂恋虽有千般甜，却更有万重苦。这恋因苦而重，且长。
愈恋愈苦，愈苦愈恋。
“哗。”
人群突然微微的骚动，隐隐有人喊：“是卓师兄。”
卓师兄？
卓不凡！
秦慕容蓦然惊醒，看向前方。广场一道青光从天降下，光芒散去后，两道人影顿时出现。他只紧紧的看着其中一道身影。
剑眉星目，面若冠玉，英姿勃发，卓不凡白衣飘飘，恍如剑仙般超然。
秦慕容看向殷琪，却只见她定定的看向前方，眼神越过重重身影，只肯落在那道白色身影上。
秦慕容心下寂然，黯然神伤。
卓不凡落下广场后，周围有不少人都走上前去纷纷与他招呼，卓不凡则一一回应，似人缘极好。就连那冷若冰霜的纪晓月也轻轻的对他点点头。
与众人招呼的卓不凡，眼角的余光掠过秦慕容三人所在的小角落，顿时脸露喜色，他又作别众人，径直向秦慕容三人走去。
卓不凡来到三人身前。只见他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的微笑，紧紧的看着殷琪，轻轻的道：“殷师妹。”
殷琪听罢身体轻轻一震，平日机灵活泼的劲儿不知去了哪里，此刻竟只似个待字闺中，不识世面的深闺小姐，芙面淡红。她低着头，似不敢看他，轻轻的道：“见过卓师兄。”
卓不凡笑笑，这才转身，对着旁边的季少白道：“青衣白扇，气宇不凡，这位想必是青云峰青河师叔高足季少白，季师弟罢？”
季少白扇子微收，洒然抱拳道：“高足不敢当，少白只是比别人拜师早些罢了。”
卓不凡又看向秦慕容，道：“这位师弟是。。。。。。”
秦慕容还沉溺于黯然的心绪，方才殷琪娇羞的模样，他何时见过，大概也只有在这卓师兄面前才会有的罢。
卓不凡见秦慕容呆呆站立，似未听见他的话，声音不禁又加大了几分：“这位师弟，这位师弟。。。。。。”
秦慕容蓦然惊醒，听见卓不凡在唤自己，连忙道：“师兄？”
卓不凡微微一笑，问道：“敢问这位师弟是哪一脉的同门？”
秦慕容才道：“天音峰秦慕容，见过师兄。”
卓不凡听罢倒是有些诧异，道：“哦，原来师弟竟是静筠师叔门下。”他又感应了一下秦慕容的修为，发现秦慕容只有旋照境的修为，诧异更甚，不过他是心能通窍的人，很好的将那丝诧异抹去后，便与季少白两人攀谈起来。
卓不凡似有感叹：“这一次的六脉比试比上一次热闹了许多，杰出弟子众多，要进前三甲恐怕难之又难，更惶论第一。”
季少白笑道：“师兄谦虚了，上一次便是师兄折得桂首，此次闭关出来，恐怕这次也。。。。。。”
“自然是卓师兄得第一了。”季少白还未说完便被殷琪打断。
殷琪玉面桃腮，神色微微激动，这一声出的突然，三人都同时看向她。她似慌乱，却又带坚定的看着卓不凡，声若蚊鸣：“卓师兄天资纵横，修为高绝，不是他还能是谁？”
说罢，那坚定又似在一刹便坍塌般，她又低下头，不敢看卓不凡。
如此模样，引得三人都笑了——卓不凡微微一笑，季少白摇扇似笑非笑，秦慕容则是陪着苦笑。
卓不凡道：“师妹高看了，本门弟子哪个不是人中之龙凤，非我一人独美。我观那碧月师叔的首徒陆师妹便是前三甲的潜在人选，季师弟修为高深，自然也在其中。”
听卓不凡所言，似是极看重季少白。
季少白笑言，不敢当不敢当。
“当。”
一声钝重有力钟声响起，听到钟声的弟子莫不是脸色一振，怀揣兴奋。正在交谈的卓不凡两人也神情一肃，季少白看向紫气殿，轻轻的说道：“开始了。”
只见那紫气殿门前，一条长案不知什么时候就在那里，上面也并无什么复杂的东西，一个方形檀色木盒与一个灰旧的香炉，香炉上面则插了三支长香。
清虚真人与一众脉主、长老站于长案后面，神色庄严。
清虚真人看着广场上的人群，道：“众弟子肃静，整装仪容，随我祭拜祖师。”
言罢，广场上顿时寂然，名门大派的教化与规矩显露无遗。
清虚真人对着香炉拜了一拜，念道：“祖师在上，今日宗门十年盛事又至，愿祖师佑我上玄清宗弟子繁盛源长，长兴不衰。”
众人皆一拜。
如此，祭拜仪式才正式告终。
清虚真人轻咳一声，道：“本门六脉比试传统由来已久，自开宗立派之始，已有数百届。旨在各脉弟子互督共促，共同进步。”
他顿了顿，看着广场上人弟子仔细聆听的模样，眼中闪过满意之色，接着道：“这次六脉比试与往界并无不同，各脉各出十名弟子，抽签决定各自对手。比试中应点到即止，切忌有生命之虞。”
众人齐声应是。
这时，站在身后的洞玄道人动身上前，来到长案前，道：“各脉参加比试的弟子上前，抽签决定对手，签码一者与三者抓对，二者与四者抓对，以此类推，二者进一，胜者进阶后需再次抽签，以决对手。”
人群中纷纷有人鱼贯而出，于台阶前站立。
这时，人群里却响起了阵阵私语，只因紫气殿前的队伍有些怪。
上玄清宗六脉，各脉各出十名弟子，理应有六十人，可眼下的人数却只有五十二人，那尾数的两人，却是秦慕容与尹时月。各脉十人，十人一队，秦慕容与尹时月两人一队，自然非常扎眼。天音峰弟子寥寥，已有好几届比试未参加，其他人只是听闻，今日一见不免奇怪，议论声顿起。
“禁声。”上方的洞玄道人见议论声愈来愈大，眉头一皱，出声道。
众人俱静。但静是静了，目光却是禁不了的，不少人还在打量着这奇怪的一脉。
秦慕容身在众人目光之中，自是非常难受。尹时月更是不堪，脸色血红欲滴。上方站立的花映容看的眉头暗暗微皱。
这时，洞玄道人又道：“各脉弟子各自上前，抽出签码，然后上来报述，确定对手。”
各脉弟子便轮流上前，伸手进檀色木盒中，抽取签码，秦慕容与尹时月也上前抽了一个签码。
抽到签码的弟子先是看看自己的签码，又看看旁边人的签码，兴奋者有之，冷静者有之，垂头丧气者有之。
“我是七号，你呢。”
“我是二十二，不是对手是谁？”
“咦，这位师兄，你竟是四号，听闻抽到二号的是玉曦峰的杨师兄，上次他出手就特别狠。”
。。。。。。
秦慕容打开手中的纸团，只见里面方方正正的写了个“五十”，他又看了看旁边尹时月的纸团，却是“一十九”。
秦慕容把签码拿上去报述，然后静静等待。
不一会儿，抽签结果便出来了，洞玄道人一一宣读，待读出秦慕容的名字与对手后，他却如被雷击，呆立当场，结果显然太出乎他的意料。
“玉曦峰卓不凡对天音峰秦慕容。”
他看向卓不凡，卓不凡只轻轻的对他一笑，再转头看向卓不凡旁边的殷琪，殷琪神情微微讶异，但秦慕容在她眼神的深处却发现了一丝莫名的光辉。
仿佛，是怜悯。
他脑里又响起那日藏书阁中她对他说的话，深深炸响。
双手渐渐握紧，指节泛白，那么用力。
他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泛滥，哀切与愤怒渐生，盘旋，呼啸。他低下头，眼里有不能自制的深切哀伤。
师妹。
你知道我会必输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