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痴迷于音乐的人并不孤独,连音乐都无法接近的人,才是真的孤独。
路林低着头站在沈琪希旁边。毫无疑问,他这几天的慵懒放任彻底惹恼了沈琪希。这些孩子没有一个能让她省心,不过她也不是那种任他们胡闹还没有办法管制的弱智教师。否则,校长也不敢把“群英荟萃”的一年级七班交给她。
“回去把《送东阳马生序》抄写二十遍,明天早上交。”云彩没有被烧起的黄昏,有疏远的寂寥。
“如果是这样,今天晚上的课我都不会听。”
“随便你。”沈琪希直盯盯的看着路林,目光冰冷。
路林“切”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这孩子挺可怜的,沈琪希看着他的背影这样想到,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让他更可怜些。在一定程度上,沈琪希是冷血的。她清楚的知道,爱心是很好的一样东西,可仅凭爱心什么都做不了。
路林晃晃悠悠地回到座位,开始写被罚抄的《送东阳马生序》,初中八年级的古文,他索然无味。他天生就是抄古文的命,无论是他爸,还是沈琪希。
天色越来越暗,偶尔能听到喜鹊的叫声。路林“顺其自然”地想到乌鸦——塞巴斯蒂安就是乌鸦变的。恶魔,与把灵魂出卖给恶魔的人。罪恶与复仇,痛苦与疯狂。路林又想到了尹离。想起其几天的梦——赛巴斯和尹离,两张冰冷英俊的脸不住的转换,最终成为了一个人!在梦里他不停地奔跑,逃离。他很难过,他接受不了尹离变成了恶魔的事实...可是,他逃不掉,恶魔尹离死死的跟着他身后,脸上露出诡异的笑。直到路林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发现尹离正站在窗前看朝阳,暖暖的。路林才终于放下心来。终于放下心来。作为一个经常被罚抄写,已经有经验的人,路林深谙抄东西之道——这件事是根本不必动脑的,所以,路林就漫无边际地瞎想起来。想《火影忍者》和《死神》,路林总觉得这两部动漫风格很像,可是,他却哪一部都不愿放弃;想起以前在建州的时候,和谁谁谁打架,又被TMD谁谁谁打;想起自己以前班里有个很爱哭的女生,总是不知怎么的就被自己得罪了,然后害自己被老师骂;想起半年前下雨的时候,和那个害自己被开除的混蛋抢一把伞;想起建州,女生,动漫,雨......想起一切排列组合只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路林狠狠的摇头,想要把那个女孩儿的形象甩出大脑。他在逃避。他也会鄙视总在逃避的人。可是,除了逃避自己还能做什么呢?所以,他只能鄙视自己。然而,当脑袋进行第N次晃动是,疼痛突然袭来,在这次与下次眨眼睛的缝隙里。路林不由得被刺出一声呻吟,早该想到了...一定会发生这样的事了。路林悲哀得发现自己是一个没有资格悲哀的人,老天爷不允许。
上次头痛到几乎死掉还是被开除的时候吧......
这时,教室里的灯光有节奏地闪了又闪,像是小孩子做游戏。不一会儿,游戏突然做累了,倦了,索性停下来,休息一下。于是,黑夜,来临了。
啪啪啪!鼓掌声一片。停电在苍靡绝对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这意味着今天晚上的课可以不用上,同时,也意味着不管学生怎样胡闹,老师也没办法管。
路林死死揪着后脑上的头发,头痛欲裂。原来眼前的黑暗不是幻觉啊,这可不可以算作一种庆幸......隐隐约约间路林看到尹离向他走过来,他又记起那个噩梦,不禁一身冷汗。不得已,路林强逼着早已失去了灵魂的身体采取行动。又一次,远离,逃避...
终于慢悠悠挪出教室,剩下的那十几遍《送东阳马生序》回寝室去写吧。
黑暗里,尹离目送路林的背影,面无表情。只是漆黑的曈昽闪着寒光。我是劝过你的,可是你依旧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请你有承担后果的本领。
今天的夜暗得很彻底,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甚至连浓厚的云影都看不到。一阵凉风吹来,少年冷得打了个哆嗦。便努力忘记欲裂的头颅,走的更快一些。
前边的水塘旁有两个暗暗人影。路林加紧了脚步,若是认识的人,他现在可没有接待的能力。
“晚言,我想听音乐。”是水沉。路林不知道她们也溜了出来,只是身体一下子僵在那里,无法挪动步子。
音乐是外放的,路林想起陶晚言不喜欢用耳机。是莫扎特的安魂曲。安魂曲,为超度亡灵而存在,而永恒。少年安静地站在风里,大衣呼呼地摆动像是对生命的追思与祭奠。“主啊,请赐予他们永恒的安息......请垂听我祷告!一切生灵都要来归于主......上主求你垂怜,基督求你垂怜......”
心沉寂了,头便不觉得那么痛。其实,灵魂都是同类的,不管身体是否死去。
水沉轻轻地从陶晚言手里拿走MP3,白色的经典款式。换了首歌——Memoriadanoite,在有些地方,它也被叫做安魂曲。
陶晚言想要阻止她,可伸出的手僵直在半空中,又无奈地垂下,“一定只听这首歌吗?你已经听了一年了。”晚言用一种心疼的口吻问道。
“莫扎特的安魂曲是唱给所有灵魂的,我不需要。”
“你还不明白吗?我,我们,多么希望你不再听安魂曲。”陶晚言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气,“即使,你不能接受尹离,路林也很好啊。他是能给你幸福的人。”
“傻瓜,”水沉轻轻地笑了笑,“是我哥让你这么说的吧?”
陶晚言没有回答,默认。
“可是,你没有懂我哥的意思,因为你没有见过清。其实,在我哥和尹离眼中,路林和清,很像。”
晚言愣了愣,“对不起。”声音很低。
“可是,在我眼中,他们不一样。‘你’是谁,决不取决于身高,肤色,体型...这是由信仰决定的。”
“那么,你能不能把路林当做完全独立的一个人,接受。”这是陶晚言最后的问话。如果答案依旧是否定,那么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晚言,其实,我自己知道,决不能放下Memoria
danoite。你以为痴迷于一首音乐的人很孤独,而事实是,连音乐都无法接近的人,才是真的孤独。”
晚言在黑暗中点点头,即使谁也看不到。但这是她对自己的承诺。沉,哪怕全世界逼你,反对你,我也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不需要理由。你要什么,我懂。
“沉,今天,没有月,也没有星啊。”
“对啊...”和那天一样。
少年的头不痛了,很安然。仿佛那首安魂曲是为他而唱,少女又是为他而痴迷于安魂曲一样。
“这是你罚我抄的东西。”路林把厚厚的一打纸甩到沈琪希的桌子上,扭头就走。后面传来刷刷的翻本子的声音。
“明天这个时候,四十遍交上来。”
“凭什么!”水沉,既然你无法接受“为你变成的我”,那我就做我自己好了。
“我开心。”沈琪希笑嘻嘻地看着路林。
“算!你!狠!”路林咬牙切齿,气呼呼的出去。
沈琪希笑得更开心了。这孩子只要能做回自己,就没什么问题了。
只是,水沉,我最心爱的学生。你什么时候才能做回自己?你什么时候才能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