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鬼的父亲自斟自饮,对郎涛和东子说:“你们搞的叫……叫什么队……”
东子:“叔儿,我们那叫乐队,摇滚乐!”
大鬼父亲:“我上学少没文化,就知道有一少先队,下乡上山那会儿还有一生产队,其它的这队那队,不知道。”
东子忍不住“卟哧”笑一声,赶忙用手捂嘴。
郎涛瞪了东子一眼:“少先队是干革命的,生产队是放卫星的,乐队是干音乐的,两码事。大鬼没跟你讲过?”
大鬼父亲:“那臭小子!从小到大一张口除了朝我要钱就是顶嘴,没有正儿八经说交心话的时候。你们这一辈儿,管理不住喽。本来指望他考个好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臭小子中学毕业说什么也不念了,净跟社会上认识些不三不四的混混,十天半月不着个家,在外头惹是生非……说实话,我特愿意他跟你们俩在一块儿,不求他能混出名堂,好歹算活着有一目标,落个平平安安。唉,他也三十大几的人了……”
郎涛拿酒瓶给大鬼父亲把酒倒满:“您放心,叔,我们绝对不惹事儿。”
大鬼父亲:“有你这话就成,叔一百个放心……他妈,拿五百块钱来。”
大鬼母亲进屋拿下挂在墙上的衣服掏出钱点钱,交给大鬼父亲。大鬼父亲把钱递到郎涛和东子面前。郎涛和东子赶忙推辞:“叔儿,这钱我们不能要……我们不缺钱。”
大鬼父亲:“甭客气,你们俩家都不在这儿,北京城不好混啊,把这儿当自个儿家,路过了来站站脚,想吃嘛让大鬼说一声,我和你婶儿给做,钱不凑手就来拿,没有多还有少呢。”
说着,把钱塞到郎涛手里。郎涛见推辞不过,接下递给东子:“这钱我们收着,赚了钱立马还您。”
大鬼父亲:“不用还,都好好儿的就成。在叔眼里,你们俩跟大鬼一样,都是孩子……有时间回家瞧瞧,没时间就让家里老人来北京走动走动,没地儿住上叔这儿。唉,我们当父母的,不易啊……”
说罢,举杯将酒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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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月家。
方克孝、蒋月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一群人在客厅看电视、闲聊,几个人陪着外语系的孙主任打扑克。一位女老师瞅着两个人忙碌的身影低声跟大伙说:“瞧瞧,人俩多好的一对儿……”
另一个女老师:“听说是大学同学,没准人早就背着咱地下发展呢。”
孙主任笑而不言。
厨房里,方克孝边忙活边对蒋月说:这样的聚会真热闹,大伙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蒋月:“我们经常聚会,你们呢,没有人组织吗?”
克孝:“面儿上能过得去已经不错了,还聚会?弄不好就成武林大会!”
蒋月掩嘴笑:“你们化学系那帮人私底下关系太微妙。”
克孝:“唉,系主任病休一年多不上班,偶尔太阳打西边出来上回班吧,又把自己关办公室里捧着报纸关心国家大事,一个副主任的位置始终空缺,大伙儿心里都较着劲,想不微妙都难!”
蒋月:“以后我们聚会也叫上你。”
克孝:“好啊,只要时间允许,我一定参加。”
俩人正说着,客厅里一位女老师突然大声提议:“哎哎,都停停,别各玩各的,咱们来玩个集体小游戏吧。”
有人问:“玩什么?”
女老师:“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玩的那个传纸条的游戏?大家围成一个圈,每个人一张小纸条,写上自己的小秘密或者生活里的小笑话,越荒唐越好,然后传给下一个人,如果不能把下一个人逗乐,由写纸条的表演节目,如果逗乐了,接纸条的就表演节目。怎么样啊?”
大家起哄:“好——”
女老师:“来,大家现在围着客厅坐成一圈。蒋月,方克孝,你们也过来。”
蒋月回头:“你们玩吧,我俩这忙着做菜呢。”
女老师:“来嘛,也不差那一会儿。怎么着,说悄悄话怕我们听着啊?”
说着,几个人一同进来厨房拉他们。蒋月:“好好好,我洗洗手。”
洗完手,蒋月进了客厅,在克孝的身旁坐下。女老师为每个人发了一张小纸条:“笔就一根,大家轮着用吧。开始了啊。”
女老师带头第一个在自己的纸条上写完,将纸条对折,连同笔一起交给第二个人,然后是第三个人、第四个人。蒋月接过笔和上一个人递过的纸条,先将纸条收好,然后在自己的纸条上写着什么,交给克孝,克孝接过笔和蒋月的纸条,收好,在自己的纸条上写下什么,交给下一个人……
女老师站起身拍拍手:“好啦,现在大家手里都有了上一个人的纸条,现在打开看吧——”
说完,大家同时展开纸条,不少人捂嘴乐了,女老师大笑,指着传给她纸条的男老师:“哈哈,你,你……”
大家好奇,有人问:“怎么着了,我看看,我看看。”
说要看看的人从女老师手里抢过纸条看,也大笑:“我给你们念念,太逗了——小时候我一直梦想当我爸的爸,他要是尿床,我也罚他光屁股到门口站着……”
大家笑一阵后,有人指着女老师:“你刚才看纸条笑了,得表演节目。”
女老师:“不光我笑了啊,好多人也笑了。”
大家起哄:“你先表演,回头笑的那几位挨个表演。”
女老师:“好,认赌服输,我给大家唱首歌。”
大家鼓掌。这间隙,克孝打开蒋月传给他的纸条,上面什么都没写,只画了一颗心。克孝抬头看蒋月,四目相对,蒋月赶忙转了视线,若无其事地跟着大家拍巴掌给女老师打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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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里戏曲频道播正在放着《苏三起解》的戏曲节目,刘家林坐在电视对面的沙发上,一边织着毛线活一边跟着电视里的主角细声细气地唱:“苏三离了洪桐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一只蟑螂悠闲地从他面前的地板上经过,刘家林轻轻起身,从茶几的盒子里抽出几张纸巾,把蟑螂摁住,拿纸巾包好,学着戏曲里的人物掐着兰花指拿着怪腔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若在从前呐,定然一脚踩得你粉身碎骨……能有今天这等待遇,你得感谢车富强,爱屋及乌,暂且饶你一命,快快现了原形,随你师傅西去吧……”
说话间,走进洗手间把纸团扔进马桶,一摁扭冲进下水道:“再见,小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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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亚开着车,杨雪坐在副驾驶位置,车富强和糖糖坐在后座。车富强鼓弄着车门内侧的按钮,不明所以:“小亚,把俺这面儿的车窗打开,咋这么憋屈呢,脸贼拉热,喘不上气了都。”
杨雪:“有人惦记你了,车富强。”
糖糖:“强强姐,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呀?”
杨雪回头:“啊呀,施主,你面带桃花眼含春水,莫非……”
车富强:“啥啊啥啊,车里不通气儿,俺憋的慌,通通风就好啦。这也值得你们作文章!”
杨雪:“还狡辩,你这面相分明就是个大桃花儿!”
糖糖看看车富强,偷偷掩嘴笑。
车富强:“杨雪,你再满嘴跑火车看俺不把你嘴丫子撕拦……”
杨雪:“小亚,你看看她,哪像个女人,就会撕人嘴丫子!”
车富强:“不信是不?”
说着,车富强探身向前开玩笑地扭打杨雪。
杨雪挣扎:“车富强,就算让人家看透露了心思,也不要这样暴力嘛,你要时刻想着你是女人,哈哈,别哈我痒痒,受不了,哈哈……小亚,你快管管她,哈哈……”
小亚:“行了,别闹,影响我开车。”
车富强罢了手,恶恶地对杨雪:“看一会儿停车咋收拾你!”
小亚:“研究研究,去哪吃?”
糖糖:“哪儿吃都行,小亚姐你定吧。”
杨雪:“这回轮到谁请客了?上回是我请的!”
车富强:“那就应该轮到糖糖了呗。”
糖糖:“对,应该是我请了,地方你们找,我只管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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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地铁站口附近的人行步道边。郎涛坐在商铺的台阶上,东子和大鬼则蹲着,每人手里一瓶啤酒,看着眼前匆忙从地铁站口出出入入的人群,悠闲地喝着啤酒。
大鬼:“我爸刀子嘴,见天儿冲我吆五喝六,哪回也没舍得动真格的。”
东子:“摊上你这么一儿子,换谁都没辙。换我是你爸,早知你这么不省心,当初发现你要冒头儿出来现世,干脆先领你妈上医院把你干掉。”
大鬼:“像你多省心似的……唉,我前阵儿有一天回家,突然看见老头儿头发白了不少,心里特愧,心说不能再胡混了。我爸心里最清楚我是一什么玩意儿,跟你俩玩儿至少不会惹事儿,这他就知足了。”
东子:“你爸那钱郎涛放我这儿了,有钱咱一准儿还了,你用就拿去。”
大鬼:“我要钱干嘛?留着交租吧。我爸是怕咱手里空空受委屈。要搁以前,甭说五百,五块钱他也不带给我的……哎涛子,发什么愣嘿!”
郎涛喝着啤酒:“今儿看见你爸你妈,就想起我爸我妈。出来三年没回过家……他俩摆地摊儿攒点儿钱全花我身上了,我要学音乐,借钱送我上音乐学院,四千多的吉它,说买就给买了。”
大鬼:“唉,天底下没有不疼孩子的爹妈。我妈老说,甭管我什么德性,到什么时候都是她心里一块肉。”
郎涛:“当初我来北京,他们把家里修房的钱都拿出来。要知道我这样儿,指不定多担心!”
东子:“所以,咱得荣归故里。”
郎涛:“对,既然来了,就必须拼到底,拼到彻底没戏……哪一天不管你们谁坚持不下去了,我都不怪你们。”
大鬼:“老郎,别看我没嘛能耐,但值我跟他交的,得是我瞧得上的。你有股劲儿,能成!这条道儿,我陪你走到黑。”
东子:“大鬼都表态了,我还用说吗?来——”
三人狠碰一下酒瓶,仰头狂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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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亚把车拐下马路,在一家烤鸭店外的停车场停稳,四人先后下车,小亚问:“吃烤鸭,没意见吧?”
杨雪:“我无所谓,问她俩。”
车富强:“俺随便。”
糖糖:“你们都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四人向店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