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岚气？”萧三望了望天边的那道气流，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古书里没有记载过这么奇怪的气象啊？唉，可惜萧峰那小子不在，要是他在的话，说不定能够探究一二呢。”
“你看什么呢？”秀英在屋子里问道，“这么冷得天，还不赶紧进屋子喝杯酒暖暖？”
“这天，好奇怪。”萧三淡淡地说道。
“管它什么天不天呢。”秀英娇嗔道，“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比我还好看么？”
“呵呵，也是。”说完，萧三就探头走进了屋里。
雪意正浓，灯影迷离，萧三眼睁睁地看着秀英那双白皙的手，手指修长，像剥了皮的嫩葱，十个指甲都很用心地修过，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像开着一朵朵艳丽的玫瑰花。
秀英很娴熟地拿起酒壶，手腕轻抖，一道白白的酒线就干净利落地落在了杯中，然后手腕再一翻，杯中酒已满，酒液微微冒出杯面，在灯光下一圈儿又一圈儿地荡漾着。
萧三眼睛直了，禁不住叹道，这才是女人！
“三哥，你看，振山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我这一个女人家，什么农活都不会干，重活也干不成，还多亏你帮忙呢，大恩不言谢，妹子我先干为敬啊！”说完，秀英樱唇轻启，发出轻轻地“嘬”的一声，杯中酒干。一片红晕在秀英的脸上显现出来。
“好，我喝。”萧三舌头大了，执杯的手在抖得更厉害了。
一杯酒下肚，萧三顿时觉得脸上热了起来，额头已经微微泛起了几颗清汗。“妹子啊。”萧三放下酒杯，说道：“振山兄弟什么时候回来啊？这又走了有一年了吧？他也真狠心，我要是他，家里，家里放着一位这么漂亮的媳妇儿，打死我我也不出去打工的。”
“呵呵呵……”秀英笑了笑，声音像刚刨出的地瓜一样脆生，只见她伸手拢了拢额头垂下的几缕发丝——挑染过的，是农村女人头上很少见的淡淡的咖啡色，用一个萧三听过的新词来讲，叫时尚。——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女人！
秀英给萧三又斟了酒，然后笑着说道：“男人嘛，总要出去赚钱养家的，再说，他不去广州打工，怎么会认识我呢？说到这儿，三哥今年也快四十了吧？怎么还不找个媳妇儿啊？”
“我……？”萧三说到这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盯着秀英说道：“我这农村土老帽儿，谁会看上我呢？”
“农村，农村人怎么了？踏实，懂得疼人儿！我们那一票儿小姐妹就喜欢这样三哥这样的农村人！咋样，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秀英原来在广州东莞做小姐的，后来遇见了萧振山就从了良，带着自己多年的积蓄就回了萧振山的老家，规规矩矩地做起了良家妇女，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这种事倒也是很常见。
“我就怕别人跟了我会受苦，我跟振山不能比，他活道，聪明，学什么都快，人家一个月挣大钱比我一年挣的都多，你们都是金贵人，我怕我养不起呀。”萧三摇了摇头说道。
秀英一听萧三连金贵人都整了出来，曾经从事过的职业的敏感性让她不由得脸色一沉：“三哥这话说得，让妹子我怎么接？你这是打妹子的脸呢，难不成三哥是嫌我们这样的人不干净了？”
“没，没，绝对没这个意思。”萧三急忙说道，“我不过是一个土包子而已，不像你们，长得漂亮，还会来事，老实说，能娶到你们这样的婆娘就是很大的福气了。”
“你哪里土？”秀英盯着萧三说道，“你看你，虽然没上过高中，但学识也是不凡的，而且，你会唱戏，懂风水，会武术，还会你们这里十里八乡都闻名的那个独腿高跷，我刚来这儿的时候，正赶上李天王庙祭祀，你可是大出了一把风头的，那叫什么来着，听说那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呢。”
“猴跷！”萧三得意地说道，“我前几天还在我们厂里表演过呢，连我们那个泰国老板你直夸我呢，还说准备过年的时候，我们厂也要赞助一只高跷队，到时候元宵节社火进城，要我带队呢，哦，因为这，我一个月工资又涨了200块呢。”
“你那泰国老板，他挺，挺好吧？”秀英突然问道。
“怎么？你们认识？”萧三不解地问道、
“我怎么会认识那样的大人物呢。”秀英有点落寞地说道，然后又抬头看了看表，突然对萧三说道：“三哥，你看着雪下这么大，风又急，天不早了，今晚，今晚你就别走了吧？”
萧三早已经喝高了，刚想说话，发现自己的舌头都有点软了，一见秀英的脸蛋儿在灯光下越发地明艳，身体的某个部位，突然硬了起来。
2
凤云大娘灶上在蒸供品，那是第二天早上要去李天王庙上香用的。
外面雪还在下，可凤云大娘却一遍遍地往门外跑。
“你干什么，屋子里好不容易存点热气都被你放跑了。”凤云大娘的老公萧关保禁不止埋怨道。
“老头子，我见那个萧三又去那个破鞋家里去了，现在这么晚了还没有出来，他们俩不会真搞上了吧？”凤云大娘说道。
“你管的真多呢，人家秀英怎么就破鞋了，萧三和振山是朋友，经常去帮秀英干活而已，你看你这婆娘，天天念叨什么呢，这话在家里说就行了，说出去尽惹事了。”
“哼，怎么说振山这孩子也叫我一声大娘呢，当初娶了个做小姐的就不同意，现在你看吧，天天勾着萧三儿往她家里跑，家里就她一个人儿，孤男寡女的，这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啊。”凤云大娘不满地说道，“振山这两天应该就回来了，他回来你赶紧给他说一声啊，他可是最听你的话的。”
“我心里有数，你一个娘们儿家不要瞎操心了，就振山那坐过牢的条件，能娶到秀英那样的媳妇儿就不错了，你还想咋地？你那花馍蒸好大一会了吧？是不是该好了，我饿了，赶紧起锅给我拿一个过来。”萧关保说道。
凤云大娘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道：“还不到时候吧，筐子里有晚饭剩下的，这供品等我明天去庙里供完你再吃。”
萧关保不满地说道：“就你的事儿多，现在这年月，谁还去庙里上香啊，大家都忙着挣钱呢，就你，今天是不是又拿油去点灯了？”
“我去点长明灯怎么了，还不是给咱孩子许愿的，让他在外边工作好，身体好，来年给咱领一个城里的正经人家的姑娘回来，可不能学振山，找个做小姐的，要那样的话，他就别想进这个门！”凤云大娘恨恨地说道。
“瞧你，又上来了，咱孩子可是在城里有正经工作的，肯定不会干那样的事儿的！”萧关保说道，“再说，振山那条件能找到秀英这样的媳妇儿知足吧，我看秀英人还可以，这一年来在这儿不是一直挺踏实的么？”
“还踏实，振山的绿帽子都快有三尺高了吧？”凤云大娘夸张地说道。“不行，这事等振山回来我一定要跟他说，不冲邻里街坊，就冲他给我请的这尊佛！”凤云大娘冲着正堂佛龛里的那尊佛像说道，佛像前还点着香，在灯影的映照下，一片氤氲。
说到这里，凤云大娘再次从屋里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唠叨：“刚才我听家振山家的门响了一声，不像是风刮的，难道是振山回来了？”
萧关保点了一根烟，冲他媳妇儿说道：“你就作吧，还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很快，凤云大娘又再次走了进来，神神秘秘地冲萧关保说道：“还奇了怪了，真的有一道脚印儿从振山他们家院子里走了出来呢，往西走了，可我看见他家灯还亮着，那萧三的破自行车还在他家门口停着呢。你说，是不是振山回来了，看见他们，又给气走了呢？”
“行了行了，别胡猜乱想了，这都几点了，你看街上连个鬼影儿都没有，振山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萧关保说道。“娘们儿家，快去掀锅吧，再作一会儿，你的花馍都该蒸坏了，看你明天拿什么去上供！”
“呀，差点忘了！”凤云大娘急忙忙往灶边跑去。
3
暴雪依旧肆虐，朔风酷寒如刀。
路上，就真的没有人了么？
此时，夜幕下的村庄灯火凋零，浑着雪色与村西的森林融为一体，除了风吹残枝，雪打衰草，再无半点声响。
已近零点，突然，踏雪声自东而来，一个人影在雪光中渐渐显现，只见来人一身白衣胜雪，年纪约有三十多岁，背着一个很大的背包，向森林很吃力地前进，雪已经染白了他的黑发，溻湿了他的衣裳，浸透了他的鞋子，但他还是执着向前，转身就进了林间的一条被积雪半掩的羊肠小道上。
入林不远，就有一片隆起的沙岗，沙岗上长满荆棘，透过被雪压弯的荆棘丛，沙岗的顶上赫然耸立着一座庙宇，这个庙宇就是凤云大娘点了长明灯的那座李天王庙，庙不大，只有一间，但看起来年代久远，在寒夜里显得落寞而又沧桑。
白衣人小心翼翼地拨开荆棘，雪簌簌而落，跺了跺脚，慢慢地向小庙走去。
庙门没有上锁，只是在门栓上挂着一根树枝，只听“嘎”地一声，白衣人推开了木门，看上去毫无生机的小庙内竟然有一豆灯火摇曳，昏黄暗淡的光影里，有一座近两米高的木雕神像，身着龙袍，冠冕垂鎏，一手托塔，一手抚膝，好不威严！只是，神像面部漆黑，竟然是被人用墨汁涂过，衣冠凌乱，很显然是遭受过破坏，此时，只见神像前的香炉内依旧有余烟袅袅，一片氤氲。庙门半掩，风卷狂雪频扑窗，说不出的肃穆而又诡异。
白衣人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件件的东西，竟然有矿灯、可折叠的工兵铲、匕首、绳索……等等，满满地堆了一地，当矿灯亮起，整个小庙顿时一片光明，庙是古庙，墙上壁画却是新绘，醒目处绘有李天王镇压马猴精的故事，李天王巍峨俊逸，马猴精神态狰狞……
如果萧三，秀英以及萧关保夫妇看清来人的话，一定会很惊讶地发现，这个人正是他们认为不可能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的萧振山。
这座李天王庙旁边的村子正是萧家河村，这是豫北内黄县的一个普通的村庄，与其他地方的乡野小庙不是佛道就是土地城隍山神黄大仙不同，这李天王庙祭祀的乃是有据可查的名人。——李天王就是李靖，赫赫有名的唐初开国大将。
河村是远近知名的第一大村，李靖庙就是河村历史的见证，李靖当年讨伐窦建德时，此地就是李靖的军营，后来在军营的基础上慢慢形成了自然村，这也是河村原名李靖堡村的由来，与河村对应的是，黄河古河道对面就是内黄县的窦公乡，那是窦建德的根据地，而河村和窦公乡之间的森林，就是原来的古战场遗址，到现在还有唐代修建的用来超度战场亡灵的大兴寺塔存在。当然，因为三北防护林治沙的缘故，如今，都掩映在无边的森林中间了。
李靖庙以前香火鼎盛，可自从河村晋升为全国精神文明建设先进村之后，乘着破除封建迷信的东风，有部分好事小青年就跑进庙里要毁了神像，但被一些虔诚的村民干预，凤云大娘就是其中之一，作为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神婆，凤云大娘就靠着庙会吃饭呢，虽然阻止及时，庙没有被拆掉，但神像的面部还是被泼了墨汁，神像被毁之后，传说庙里闹鬼，因为当时下令拆除神庙的村支书当晚就因为酒后驾车被撞伤了腿，另外一个涉及此事的干部同时脑溢血住进了医院，所以现在这里几乎成了村里的禁地，除了凤云大娘几个村妇偶尔前来添油点灯之外，基本上再也没有人踏足。
萧振山端详着庙中的壁画，壁画中李天王站在云头，玲珑宝塔在空中发出神光，光束笼罩着马猴精，——这在当地是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李靖成神之后，庇护着一方百姓，当地黄河水灾泛滥，出了一个马猴精，为害四方，于是李天王显灵，就降服了这个妖怪。壁画中的马猴精已经现了原形，是一个猴头模样的独脚怪，独脚是马蹄样，但却有两只利爪，身上是红色的长毛，两只耳朵却又是长长的马耳形状。……
内黄县本来就是全国著名的美术之乡，著名的水彩画之父——李建晨就是内黄人，本地的农民画以画风粗狂闻名全国，更是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收录的著名农民画之乡，其大红大绿配上凝重的黑色线条，除了浓郁的乡土气息之外，用到表现神怪故事中时，就显得越发的神秘起来。
显然李靖庙的壁画是大师手笔，萧振山只盯着看了一会儿，就禁不住地打了一个寒噤，不仅仅是因为画得太传神，画面中马猴精的样子就像是活的一样，其实，在本地，十里八乡的哪一个小孩子打小没有被大人吓唬过：天黑了不要出去乱跑，否则马猴精出来，专吃小孩子脑子的。显然他也是被这样吓大的。
萧振山摸摸索索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发黄的纸片出来，那是返乡之前他的老板亲自交给他的，他凑到灯前，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句不明不白的话来：
“东七里，西七里，欲觅真经七七里！左七步，右七步，打破迷津七七步。”
“看来应该是这里没错。”萧振山打量着庙内的神像高兴地说道，此处东七里是商中宗庙（内黄县亳城乡，学术界有观点认为是商朝定都为亳的另外一个地点，此处有商中宗陵遗址——唯一幸存的地上商王陵遗址，内黄县田氏乡，乃天乙（商王庙号）谐音，附近还有汤王庙村等等并且这里离殷墟只有一百多公里，更好符合史书记载的亳与殷王城的距离），西七里是唐大兴寺塔，这里，李靖庙在正中，亳城乡除了这三个古迹符合这张纸片上所描述的之外，应该没有其他的了。”萧振山自言自语道。
放下纸片，萧振山很奇怪地在庙中来回地走了起来，只见他沿着神台向东走了七步，正好到墙，然后从神台向西，也是七步到墙，于是，他就兴奋地把目光锁定在了神台前的那一片地方来。
香炉很大，萧振山很费力地把它挪开，然后，就拿起一根木棍，开始轻轻地敲起地面的青砖来，没错，这些是老砖，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有的已经有了裂痕，只见他一路敲击，终于，在敲到神台前的一块青砖的时候，传出了“空空”的声音，“有门儿！”萧振山欣喜地扔掉了棍子，用匕首把砖撬了起来，一连撬了六块，一块青石板露了出来。
……
萧振山撬开石板，正准备把它搬开，这时，庙门却突然被猛地撞开了，劲风一下子灌了进来，神像前的油灯晃了晃，灭了，就在这时，矿灯也因为电量不足光线而弱了起来，萧振山一愣，猛地觉察出了什么，刚想回头去关门，然后去拿备用电池，这时，一声“桀桀”的怪叫响了起来。
一抬头，只见一个独腿猴头满身长毛的怪物跳了进来，狰狞的脸上露出骇人的怪笑，长长的獠牙深出口外，两只利爪显露出寒光，萧振山见怪物向他的肩头抓来，刚想用兵工铲挡一下，就见从怪物的口中喷出一股浓烟，“啊”地一声，萧振山就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