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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记忆崩溃

记忆崩溃

又出现了那个芝麻饼。

黑黑的芝麻饼不像原来那么模糊,渐渐地清晰起来。它也越来越不像芝麻饼了。他双眼朦胧,睁大眼睛要认真看看这个芝麻饼。终于,他感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但内心深处却似乎不想让自己沾上这种熟悉的感觉……

然后,他发现,眼前的芝麻饼越来越黑,越来越大,这不再是芝麻饼了,开始让他感到了恐惧的感觉,对,这个熟悉而又恐惧的绝望感觉!

这是黑洞!

舱门关上了。

他看见身边站着的威乐,两人呆呆地看着对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的身体缓慢地朝那缺口移动,这真正死亡的等待才真正可怕。过了一会,威乐动弹了,他把手伸向凌一笑,想要凌一笑握住他的手,两人临死前起码能一齐抵抗绝望,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但黑洞就是这么不近人情。它在两人的手就要接触的那一瞬间,把凌一笑给吸了出去,威乐惊恐地看着飞去的凌一笑,随即双脚离地,也离开了救世七号。

凌一笑又惊又怕,他朝着黑洞飞去,他这辈子也没这么快速地移动过。他开始绕着黑洞转。这么庞大的场面就在他的眼前,张牙舞爪的黑洞,撕裂的宇宙,混乱的巨大空间,是凌一笑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地球上的人第一次经历海上风暴时,被那自然的力量吓得无法动弹,那可怖的天气,阴沉的世界,仿佛夺去了希望。而凌一笑面对着的,是黑洞,是神秘庞大的宇宙上的一个撕裂了的洞口!他所承受的对自然的恐惧,比对地球那小不点儿恶劣天气要厉害许多了。凌一笑实在恐惧到了极点,他连忙闭上了眼睛。

“我好害怕!我要死了!”凌一笑脑中不停地回荡着这一句话,他悲痛无比,直要放声大哭。

人的一生,说短暂不短暂,说长久也不长久。因为,二十多年来的人生,就在凌一笑脑里飞快地闪现。不论是苦,是累,是伤,是痛,在凌一笑现在看来,都变得那么可贵。人就是如此,在失去的时候,才发现珍惜是那么重要。

凌一笑突然感觉到自己没有再移动了,也像是已经回味够了,他只感觉有些好奇,便想睁开眼睛看看,于是,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还没有进入黑洞。他的周围到处都是陨石、残渣在飞来飞去。但所有物体,都在缓慢地运动,仿佛时间变慢了一般。不久,所有物体都没有动了。时间停止了。黑洞,也没那么可怕了。

凌一笑感到自己的视野变得前所未有的开阔,眼力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楚。突地,他被远处的一个物体吸引住了。他定睛一看,却吓了一大跳。那个物体,是半截身体,是威乐的身体。令凌一笑自己也诧异的是,面对自己同伴惨不忍睹的尸体,他没有害怕,也没有伤心,他心底竟然想为威乐祝福。在另一方面看来,威乐是解脱了。

凌一笑感到很清醒,特别清醒,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清醒过。他发现自己渐渐地朝黑洞靠近,但并不想挣扎。他倒是挺感谢时间的变慢,使得他多了许多时间思考一些问题,一些感情、宇宙、人生、灵魂的问题,这些他一辈子都忙碌得无法思考的问题。

时间在此停止了。或许,只不过是凌一笑的意识相对着外界的静止。凌一笑一直在思考,他思考了也许有几千年,有“时间”概念上的几千年。

直到有一天,凌一笑想,我在哪?啊,这是黑洞啊。怎么这里停止了?就在他想到这个的时候,周围就开始动起来了。凌一笑发现自己也渐渐靠近了黑洞。

眼前,终于被黑淹没。凌一笑发现,那片死寂的黑从四面八方涌向他,绝望也突然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他正处于这片魔鬼的黑中!巨大的恐惧包裹着他,那可怖的黑色,永不见底的绝望,不停地折磨着他!凌一笑突然感觉到了恐惧!

他想要把眼睛闭上,但是闭眼,睁眼,都是一模一样的感觉,一模一样的感觉!他曾经看到这个黑洞,虽然也有过恐惧,但并不很深,毕竟他离黑洞还有一段距离,还能有一丝希望,希望自己根本不会沾到黑洞的一点边。但是,现在,他身处其中,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欢笑被黑洞吸得干干净净!他想咬舌自尽,但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冰冷感传递到他全身,他的五脏六腑都似乎充满了寒气!

凌一笑万念俱灰。突然,他感到一阵眩晕,他的感官不再是一片死寂了,不仅仅是恐惧与绝望。他开始出现了奇怪的感觉。

周围似乎没有一点声音,又似乎极其嘈杂;眼前突然变乱了,但仔细一看却又像没有变化。他已经分辨不出物质,甚至也分辨不出颜色了。他赶紧又闭上眼睛……还有眼睛吗?他狂吼,却又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想要捂住头,却感觉不到头和手的存在;他没有了躯体,没有了神经,没有了触觉,但他的灵魂是混乱的,他自己是混乱的,因而他无比痛苦!他想哭,悲伤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但眼泪流不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算是要死了,也不能死得平静一些吗!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让我死啊!让我死啊!”

渐渐地,凌一笑的想法淡了。在黑洞里,仿佛又是几万年过去了。有的时候是黑,有的时候是乱,凌一笑也已经没怎么在意了。他慢慢忘记了过去,忘记了自己,最终,忘记了黑洞。

凌一笑醒来了。自己仍然身处暂时躲藏的这个屋子里。但在梦里忘记黑洞的同时,他也一切都想起来了。

我是凌一笑。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孩子、芝麻大饼。对这里的人外貌的惊讶,对兽人的陌生,对人们莫名其妙敌意的疑问,统统不是空有的。但是,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又冒出了很多疑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任务完成了吗?这里的人为什么都那么诡异?为什么他们要把我抓起来?我身上发生过什么?

凌一笑又想起了威乐。但这次一想到威乐支离破碎的模样,他就直想哭。那可怜的同伴,被黑洞残忍地撕开,跟自己一比,他是多么地悲惨。凌一笑再也不能积极地地思考了。他伤心了好久。

凌一笑认为,他的脑子被黑洞折磨出了一些后遗症。所以,凌一笑对自己以前的人生都保持着一种模糊状态。总之,他不想回忆,他的脑子竟也乖乖地不把记忆展现出来,这似乎从未发生过。他不停地安慰自己,没事了,已经没有黑洞了。虽然任务没有完成,但是至少逃离了那个魔鬼的黑洞了。

凌一笑又试着翻找记忆,想知道自己怎么到这里的。没多久,他就放弃了。他不愿意再想到在黑洞里的那段经历。刚刚在梦中又一次似真非真般地经历了在黑洞里的过程,实在是让他形神俱伤,全身乏力,虚弱不已。如果是承受能力较差的人,说不定那一下就被极端恐惧和身体折磨毁掉了。现在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一闭上眼睛,似乎就是在黑洞里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凌一笑突然听到躺着的人动了动,一下子让他全身警惕起来。他并不知道自己伏了多久。自己又专注地想事情,没有在乎时间。这时,已经天亮了。那个睡着的人,走下楼去,过了大约半个世纪,凌一笑听见了大门关上的声音。他又等了一会,确定没有任何声音了之后,才站了起来。他走到窗户前面,深呼吸了几下,胸口仍然沉闷,呼吸依旧困难。他心烦意乱,想打开窗户呼吸窗外的空气。

凌一笑知道这样容易被人发现,但希望能找到一个缝隙,可以透透气也好。他摸了摸窗户,但一副景象映入了他的眼睛,送入了他的神经,被他的大脑狠狠排斥了,那一副景象仿佛一个巨大的锤子,一下子把他全身敲得松垮不堪!

这,这,这是地狱吗?

天空,一点云也没有,一个淡淡发着光的恒星,一群布满了整个天空的星,数量根本无法数清。凌一笑从来没有在白天见到过这么多的星。这景象别提有多美了,却把凌一笑吓得肝胆俱裂。那颗发光的星并不耀眼,还暖暖地照耀着凌一笑的身子,但此时,他却全身发冷。他看着这里的天空,只觉得恐惧与绝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他瞪着眼睛,向后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站定了,他既想放声大哭,又想仰天长笑。他只感觉天旋地转,双脚根本站不稳,他像一只瞎了眼的熊,又像一个醉汉。他感到胸口越来越沉闷,并开始钻心的疼痛。他深吸一口气,想要大吼一声。身子却向后一仰,倒在了地上。他眼前一黑,似乎又见到黑洞里的幻觉,他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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