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午后,东庄亭里。
薛一海,杜里二人对座而饮。
薛一海时不时用手中竹条拨动暖酒炉下的炭火,炉火渐旺。
杜里看了一眼薛一海,神色略带诡异,言道:“薛兄,近日庄内传言颜前庄主遗书之事,你可有所耳闻?”
薛一海点点头,未作回答,手中的竹条依旧拨动着炉火。
杜里继续道:“据说遗书中提到了颜家剑谱和红色令旗。”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薛一海一眼。
薛一海挑动了一下眉毛,言道:“谣言未必可信,咱们颜前庄主辞世已有一十六载,遗书之事却是传开不久,难保不是有心怀不轨之人故意惑乱人心,兴风挑事”
“所谓无风不起浪,此事未必空穴来风,十六年前,颜前庄主之死亦是颇有蹊跷,扑朔迷离,让人不解。本就诡秘之事,再多蒙上一层面纱也不足为怪啦。”杜里言道,说话时斜眼看了一下薛一海。
“哦,杜老弟倒也言之有理。”薛一海点头道,语气间却甚是稀松平常。
杜里想再言语,却听得有脚步声靠近,于是止住不语,抬头时,见是一手下朝他二人走来。那人揖手躬身,言道:“薛老爷,您吩咐小的去探听的事情,小的已查明了,那程大夫二人确实被县官抓了去,现关押在牢中,他二人均被判了死罪,明日午时三刻在成安县东法场行刑。”
薛一海一杯正要送至嘴边的酒悬在了眼前,他略微沉思了一下,言道:“我知道了,你再去查探,有何消息速速来报。”
“是”,那人恭敬地退下了。
薛一海放下酒杯,对着杜里言道:“那郭良才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官,竟有如此大的权力,短短几日就将程大夫二人判了死罪。想必是在朝廷里有靠山,不知他会不会是王昺元的人。”
“极有可能,依我看,当今朝廷里外为官的,要么是王昺元的人,要么是死人。”杜里道。
薛一海呵呵一笑道:“不管他是什么人,咱们当下还是救人要紧,毕竟领了庄主的命,不可懈怠啊。”
杜里点了点头。
薛一海言道:“杜老弟可有妙招救这程大夫爷孙俩?”
“薛兄一向足智多谋,想必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小弟我何须多言,配合薛兄行动便是了。”杜里言道。
“依我看此事还是得找庄主商量商量。”薛一海道。
“也好。”杜里言道。
二人即刻起身而去,只留下一壶暖酒在亭中。
二
薛、杜二人离了东庄亭,便径直前往尤金凤的书房。
此时尤金凤正自细致地擦拭着一柄红色镶铜短剑的剑身,此剑约七寸来长,看上去并无甚奇特之处,简单无华,丝毫不会引人注意。
忽听得咚咚敲门声,以及薛、杜二人自报姓名,尤金凤立即将此剑藏于书柜之后。而后上前去开门,将二人迎入书房,招呼二人坐下,自己亦坐在他二人斜对面。
尤金凤道:“二位大哥前来是为何事?”
薛一海道:“启禀庄主,您之前吩咐的程大夫二人之事,属下已派人去探听了,现得知程大夫和程姑娘已被关押在牢中,明日将被押赴刑场斩首。”
尤金凤闻言,不禁心头一紧,问道:“那两位大哥可有妙计营救他二人?”
“回庄主,属下在前来的路上,已和杜老弟大略计议了一番。庄主,您看可不可以如此……”薛一海双手比划着将自己的计划细细展开说给尤金凤听。尤金凤专注听着,频频点头,表示赞许。
只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一切商讨已定。只待明日行动了。
薛、杜二人欲起身告退,尤金凤颇为客气地送二人出门,她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不禁陷入沉思,眼角浮现出一丝忧虑。
站立片刻,她便返身复入书房,于书柜之后取出适才所擦拭的短剑,细细端详起来。她将短剑拔出剑鞘,却并未听见一般刀剑所固有的“锃锃”声,反而显得异常沉闷古怪,亦并未见到一般刀剑所具有的摄人寒光,反而是黯淡无辉。真不知其中有何玄妙,能令尤金凤对之视若珍宝,爱不释手。
忽闻屋外敲门声,尤金凤问道:“是谁?”
只听得外面传来守门者的声音:“回庄主,是小姐来了,小姐想要见您。”
尤金凤将短剑放于桌面,以手掩住,对外喊道:“进来吧。”
守门者将门推开了,颜惜芳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尤金凤对她温和一笑,言道:“来,芳儿,坐到娘身边。”说着用手指着自己身旁的一张无靠背木椅。
颜惜芳走了过去,紧挨着娘亲坐下了。
尤金凤拉起颜惜芳的手,言道:“芳儿,你这一天到晚往东庄跑,又是为了那姓程的小子所托之事吧?娘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这东庄人多繁杂,你少来为好,有什么消息娘会派人去告诉你,你在西庄安心等着就是了。”
颜惜芳有些羞涩地道:“程……程公子他很着急,他……他想知道程大夫和程姐姐怎么样了。”
尤金凤故作感伤道:“哎,程大夫和程姑娘已被判了死罪,明日就要行刑了。”
“啊,怎么会这样,这……这可如何是好?”颜惜芳不禁急得站了起来。
尤金凤见状,不禁一笑,言道:“芳儿,你先别着急,坐下听娘慢慢跟你说。”说着拉着她坐下来了。
看着颜惜芳仍是满眼的焦急,尤金凤轻拍她的手言道:“娘已经和你薛伯伯、杜伯伯筹划好了救程大夫二人的法子了,而且到时你薛伯伯、杜伯伯亲自出马,凭他二人的武功和智慧,一定能平平安安把程大夫和程姑娘救回来的,你就放心吧。”
看着娘亲满脸的自信,颜惜芳这才松了口气,欣然笑了。
尤金凤见状,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言道:“你瞧瞧,你瞧瞧,我这女儿对人家的事情关心的,就跟自个儿的事一样了。”
颜惜芳羞红了脸,嗔道:“娘,您又要取笑人家了。”说着低下了头,一副腼腆模样。
尤金凤见女儿害羞之时甚是可爱,不禁起了爱怜之心,伸出臂膀,将她揽入怀中。颜惜芳亦顺势紧紧依偎在娘亲怀里,伸出双手抱住娘亲。
三
颜惜芳从尤金凤的书房离开,便径直来找程婴了。
这程婴独自在客房养伤期间,常常按照爷爷给他的那本“黄帝内经”调息养气,理顺经脉,竟觉丹田之中源源升起股股暖流,散至全身,四肢生力,精神渐佳,自己也是深感奇异。
程婴见颜惜芳来时,不禁又是欣喜又是急切,他赶忙问道:“程姑娘,可有我爷爷和姐姐的消息?”
颜惜芳走至床前的一把木椅,稍稍侧身坐下了。她言道:“程大夫和程姐姐他们被……被判了死罪,明日就要行刑了,我娘说……”
程婴听到这里顿如五雷轰顶那般,全身剧烈一颤,便僵在了那里,两眼发直,紧接着又如同由心底翻起一股巨浪,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不由得呕出一口鲜血。颜惜芳已无法再继续讲下去。程婴突然掀开被褥,双手向下撑着,挣扎着要起身,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口疼痛。
颜惜芳见此情形,不禁大急,她冲上前去,按住程婴的双臂,边哭边劝道:“公子你莫要着急,听我把话说完嘛。”程婴哪里肯听,兀自没命地挣扎着。
颜惜芳生怕他再如此下去会牵动伤口,危及性命,然而自己又太过柔弱,按捺不住他,于是不及多想,便俯在了他身上,秀额贴着他的脸颊。她柔软的身子和身上淡淡的清香让程婴稍稍镇静了下来,不再那般乱动了。颜惜芳感觉到他已经安定下来,这才起身。
看着程婴面无表情,两眼发直,颜惜芳柔声言道:“公子莫要着急,我娘已经计划好如何营救程大夫和程姐姐了,而且还有薛伯伯和杜伯伯的帮忙,他们两人都是武功高强,富有智慧的,一定能顺利地将程大夫和程姐姐救回来的。”
程婴闻言,眼里似又重新焕发了生机,他转头看着颜惜芳。言道:“姑娘所言可是真的?”
颜惜芳用力地点了点头,言道:“请公子相信……相信我”
程婴闻言,这才止住了汩汩泪水,转悲为喜。他看着颜惜芳言道:“谢谢姑娘。”
颜惜芳听到他的语气里仿佛多了些亲近与温情,不禁有些心醉,她羞涩地摇了摇头。
程婴注视着颜惜芳,眼里充满着感激以及一种难以言诉的别样的情感。
四目相接之际,颜惜芳忽然想到自己适才的举动,不禁娇羞无限,深深地低下了头。这一低头,竟发现自己襟前染上了斑斑血迹,这才意识到程婴的伤口又流血了,于是又慌张起来,他赶忙跑到门口将大勇喊来,让他去请张大夫过来,大勇领命而去。
不多时,张大夫便挎着药箱匆匆赶来了,他给程婴看了伤口,清理了一下,又重新上药包扎了。当然,免不了又是一阵唠叨。责怪程婴不能好好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