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人够齐的啊！”
方青打开包房门的时候，里面已经歪歪斜斜坐满了人，桌上红不啦叽摆满了菜。
照例是得罚酒，三杯之后坐下开始找烟。
“行啊？都小熊猫了？你个X抢银行了吧？”方青一边点烟一边笑着跟坐自己对面的王明调侃。
“没有，抢银行这事得找朱新，他不是一直策划这事呢么？”对着门坐的朱新正把一满杯啤酒往嘴里倒。
“这事他跟我也说过好几回了，他说的那路数不行，忒落后！用枪抢那还有啥技术含量了？之后要是一不小心被逮起来放号里去，别人问你干什么了就进来了？你说我拿着把枪抢银行去了，扫了一梭子子弹之后才发现人家柜台玻璃是防弹的。人家听完了都得往你脸上吐吐沫！跟着还得一起骂：傻X！完了以后吃饭窝头都不给你吃。”
“我那路数就这么次？”朱新撂下酒杯，“你们把我的计划简单化了，庸俗化了！我计划里最重要的是时机，时机！懂嘛？卡着早晨运钞车把现金运来刚走，银行里还没几个人，把大门一关，门上挂上装修暂停营业，然后就在屋里踩着银行经理数钱了。不管咋的，枪是必须得有的！妈的，跟你们几个X说不明白~~”
“哈哈哈哈哈……”在座的几个人轰的一下笑了。
“这年头除了抢银行真没有什么迅速致富的途径了。”朱新点了根烟，眼望天棚，贼深沉的叹了口气。
“这我就得批评你了，”挨着方青坐的吴帆放下筷子说“太消极了，一点和社会主义四有新人的健康向上对不上号嘛！怎么就这一条道了？怎么就没别的途径了？你这个同志啊，就是懒惰，不愿意花力气思考，还总拿自己琢磨出那点东西来唬弄自己，唬弄别人，你这样下去是要犯错误地！我应该对你大喝一声：朱新同志！你危险了！”吴帆说完方青和王明都看着朱新坏笑。
“少XX扯！你有招，你还在这吃小馆子跟我们一起扯淡？”
“你还真别将我，我的路子轻易能告诉你们？你们听完了肯定撒腿就跑，饭都不吃就照我说的干去。到时候你们非得把这办法弄得街传巷议，妇孺皆知，是头人都知道了，我还挣谁钱去？我深藏不露！你现在要不对我低眉顺目，唯命是从，到时候我发了，请吃鲍鱼象拔蚌别说我不带你！”
“X样，你发了也就请我们吃碗牛肉面，还得是小碗的，还不能要菜。”王明又点了一根，第一口烟都吐到吴帆脸上。
“别听他扯，小新新，”方青放下空酒杯“要说发财这事咱有研究，而且咱还是从理论的高度认真分析过的，没舍得发表而已……”
“编，接着编，我倒听听你能有点啥新东西。”吴帆说完坏笑着冲他对面王明的女朋友吐烟。
“你收声！”方青清了清嗓子，“在我国眼下的经济体制和社会体制下，想一夜暴富主要有四种方法，一就是抢银行，这个朱新同学已经率先想到了，可以说这是最直接，最立竿见影的方法，但缺点太多，风险大，所需工具不好弄，得手后如何做到成功躲避追捕，安然无恙，这些都是问题，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采纳；二一个是中彩票，体彩现在头奖也有五百万了，可能比抢一次银行得的还多，但缺点也是很明显的，就是概率太低，我们学校数学系有几位大哥算过好几次，考虑进去几乎所有会影响到开奖结果的因素，这其中包括排列组合，抽奖所用乒乓球的质量，弹跳高度，开奖小姐按开关的时机等等，得出的概率结果基本上和一个人大晴天在家里被雷击中两次差不多；第三种就是做生意，捣动国家紧缺物资，钢铁石油啥的，这条路合法，做得好成功率也不低，就是本钱太大，除非有个当银行行长的爸，否则空手想贷那么一大笔款子也属于扯；第四条最可行，也不犯法，也不冒险，也不用算啥概率的，本钱也不用那么多，就是个人需要稍稍努力一下”说到这他拿过杯子喝了口酒“娶个有钱媳妇。”
“妈的，你这是在为当小白脸翻案！全是歪理邪说，王八蛋信你这套！”朱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
“要相信科学~~~~小同学！”方青也开始呵呵的笑。
在座的还有两个女生，除了王明的女朋友，另外一个叫夏小红，谁的女朋友也不是。她们两个女生一直胳膊肘拄着桌子，手托着脸，听这帮人神侃，边听别傻呵呵的笑，那表情又有点像在看一场什么表演。
“来，走一个”
“干！”
“吴帆你那是半杯，别以为我没看见！”
……
天黑以后的建设街格外绚丽，站在街口向下望去，大大小小的酒店，酒吧，休闲会馆一家挨一家，各种颜色的霓虹灯按各自不同的节奏闪耀着，有的根本就不闪，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映得夜空也变换着诡异的颜色。
一辆吉普停在这街上的钱柜门口，四男两女下车，晃悠着，互相搀扶着挤进了转门。
方青这天晚上的兴致格外好，平时他是很少抢麦克风的，今天他和王明和吴帆和朱新飚着从“我不做大哥好多年”唱到“我是女生”，再从“吻别”唱到“双节棍”，最后意识模糊的以一首“单眼皮女生”作了结尾。
“大错特错不要来！侮辱我的美！”几个大老爷们声嘶力竭的喊着，声音撕破包房的隔音墙，在城市的夜空中久久徘徊不散。
走出KTV的时候天已破晓，但街上还看不到什么人，方青挠了挠脑后的头发，揉了揉眼睛，一阵风吹过，几个人都把衣服紧了紧，快步钻进了车里，王明开车把他们挨个送回了家，只有方青回了寝室。
……
“啊~~~~~~~~~~~~~”方青夹着书走出教室，在教室门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报告也是人讲的？胖子你听懂啥了？”
“基本没听懂，跟多体理论有关那部分听懂点，然后就睡着了”
“那你比我强太多了，我到合磁共振那就坚持不住了”
“人家可是中科院一个所的所长，让咱们听懂了那还像话？你别看前排那几个人模狗样，饶有兴趣的，全在那硬撑呢，他们是不好意思走，还不好意思睡，该！”
“哈哈，那这么说我我睡着了也没啥损失啊？”
“不赶紧去食堂你损失就大了！”
食堂就在寝室楼的一楼，敞开的大门就像主题乐园的怪物大嘴，这个时间正向嘴里大口大口的吸食着三五成群的大学生，研究生。方青和胖子一路连说带笑的朝着大嘴走来。
敞开的大嘴前站着一个姑娘。一袭雪白的连衣裙，衬得她单薄的身材亭亭玉立，过肩的长发染成了复杂的接近褐色或者黄色某种颜色，衬得一张精致的脸白里透红，整个人踩着一双红色的凉鞋在正午的阳光中楚楚动人，熠熠生辉。除了瞎子，经过她身边往食堂里走的人无不放慢了脚步，低着头偷偷的瞄，心中不同程度的泛着涟漪，或是妒忌。
方青远远的就看到了她，掐了一把低头边走边看杂志的胖子。
“这样的不能是咱们这的吧？”方青瞪大了眼睛
“你傻啊？咱这要有这样的，还不如羊入虎口，仙女落入泥坑，早被祸害得要多俗气有多俗气了？”
“还是你理智，这分析能力！别让我知道是谁的女朋友，我非半夜去把他阉了”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自然现象，不平衡也没用，别瞅了，怎么瞅她也不会扑你身上来……”
胖子当时是低着头看着杂志说这最后一句话的，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杂志咵啦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两手还悬在空中，眼睛瞪得要多大有多大，呆呆的站在原地
————那女孩紧紧地抱住了不知所措的方青。
阳光下女孩冲方青无邪的笑着，方青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来找你了吧？”
“确实没想到，真没想到……”方青一边说一边在脑中快速搜寻着有关这个女生的印象，却只闪过了自己昨天晚上在KTV洗手间疯狂呕吐的画面，赶紧回过神来“吃饭了没？要不一起吃点？”
“好！”女孩愉快的答应。
学校的墙外是一大排小饭馆，卖些炒饭面条馄饨水饺之类，外带送餐，店面大多残旧破败，但一到中午却总人满为患。方青找了最边上一家看起来干净些人少点的钻了进去，和女孩在最里面的位置面对面坐了下来，点了两个实惠便宜的菜。
“抽烟不介意吧？”
“当然不，你往我脸上吐烟圈的时候可没这么问过”
“不能吧？我能干那事？”
“你装傻！”女孩捂着嘴咯咯的笑起来。
“我真没装，”方青打算直话直说了“我是实在想不起来咱们是怎么认识的了，要不你给我提个醒？”
女生听到这话立刻收敛了笑容，而后变成怒目而视，咬着下嘴唇直勾勾的瞪着他。
“别别，你别这样啊，别人都看着呢。我这人记性不好，很多事睡一觉就忘得一干二净，我妈从小就让我写日记，把一天到晚发生的大事小事都记上，怕的就是哪天我完全失忆了，还能认识她这个亲妈。”
“你就装吧”女生嗤的一下笑了。
“那你原谅我了？这我就放心了，我主要是怕你想不开，寻了短见，到时候我上哪能说得清啊？服务员！来瓶华丹！要凉的啊！”
“你才寻短见哪，瞅你那傻样吧，你真想不起我来了？方青？”
“我肯定是认识你，要不然你也不会认识我，我也不是什么名人，虽说我一直想当名人吧。你要是我们学校的倒有可能认识我，在通报批评的告示下面参观过我的英雄事迹，但你不可能是我们学校的，我们学校长你这样的早成什么什么之星了，大小晚会都得跑，露一脸说两句话组织活动的学生干部就得感激涕零，要再唱首歌跳个舞，那帮玩意非得哭着往老家拍电报：妈！你儿子这辈子没白活！见过大世面大美女了！————所以我肯定认识你。”
“你认识我，但名字想不起来了是么？”
“名字不就是个代号么，随便什么东西都能有个代号，耳屎还叫耵聍呢！我叫方青，平时总听别人管我叫青方，臭豆腐，我也答应。要不我以后就管你叫贝贝吧，听着多亲切！”
“随便你吧，我今天来主要就是看看你怎么样了，昨天晚上你和你那帮朋友可都没少喝……”
“哦，还真是”方青大口往嘴里塞饭，脑子却像部高速运转的发动机。
饭的后半段方青大口喝着冰镇啤酒，大段大段的给女生讲量子力学，多体理论，伊朗核危机，封神演义……女生也只是托着腮微笑着看着他云山雾罩的侃，又好像在看一样珍惜动物似的仔细观察着他。
在饭店门口，方青微笑着送女生上了车，“再见，贝贝！”目送着车远去转过了街角。他使劲挠着脑后的头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