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昆仑罪是你昆仑至宝，又是你此行的任务，如今它掉落时空缝隙，为何看你却并不焦急呢？”四周浓重的云气渐渐升起，如一个巨大的毡帐将我们盖在其中，和煦的风声在耳畔响起，隐约可见阴阳之气在四壁回旋交替，我和女巫被放在柔软的云团上，碧瑶看着追玉和荧霜为我们疗伤，关注地问。
……
“我找了你半年，你终于出现了！”清凉的晚风拽着墨绿的树叶沙沙作响，携着不时响起的丛林狼凄厉的嚎叫，在静谧的山谷间回荡，清冷的月光洒在对面突兀的山峰上，映出峰顶那个安逸而又充满神秘气息的黑影，披散的头发半遮住脸，同褐色的长衫一起，在轻柔的晚风中轻轻舞动，仿佛随时都会一不小心失去平衡，跌下山去，，可是我们就在夜色中静静的对视着，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他始终没有跌落，整个身子一动不动，仿佛同这自然是一体的，从天地出生之日起，便和这峰一起执着的屹立于莽莽洪荒之间。
“年轻人，你为何不语？”他依旧僵僵地立着，我分明听见声音从脚下的山峰，不，该是周围所有的山峰，一起涌向我，深沉持重，满蕴着逝去岁月的无尽智慧和沧桑，“莫非你寻我半载，只是为了如此这般与我对峙不成？”几片残叶被夜风卷起，在我们之间从容的转了两个圈，然后安然的落入幽深的谷底。“先生知我为何找你，半年前承诺的事，难不成已经忘却？”我注视着这个安静得有些恐怖的男人，不禁有一丝紧张，半年之前我们并未交手，是因为我出的招式根本不曾碰到过他，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到底是如何避过我的剑气。“呵呵，承诺？”他的语气略带轻视，“你可知承诺有一个致命的敌人？”我惊异地望着他，他的姿势保持几个时辰了吧：“承诺最致命的敌人就是时间，岁月的长河可以抹平坚强的意志，没有哪个承诺，能够真正禁得起逝去时光的冲刷，时间越久，泯灭得也就越彻底。”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如此刻他的身体一样平静，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呈现出脚下的山谷般凹凸有致的轮廓，厚实的嘴唇微微张着，没有任何呼吸的动作，我也感觉不到有丝毫的气息从他的身体中释放。“所以你知道没有穷尽的时间意味着什么吗？”他的语气依旧那样平静，我凭感觉猜到这该是一种问话的语气，“没有承诺！”这声音很小，却在耳边驱之不散，随着轻柔的晚风和凄厉的狼嚎一起，在山谷间回荡。
我摆开剑势，紧张地盯着他一动不动的身体：“你想怎么样，非逼我出手抢吗？”“哈哈……”他的笑声也很平静，如苍穹之中依旧闪耀的几颗暗淡的星，脆弱，柔和地摇曳着，“年轻人，你可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不要在这故弄玄虚，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的声音开始有些严厉。“做一件事之前一定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为什么要做，这很重要，年轻人！”他的声音从容而低沉，我却忽然感到一种莫名却又十分强大的力量在说服或者说是强迫我遵循他这中白痴般的游戏。“在下冰辰，奉师命来中原寻我昆仑至宝昆仑罪，还望先生赐还！”我施礼道。“你的语气告诉我，你的目的并不坚定，年轻人，没有坚定的目的是做不成事的！”“废话少活，你这奸人，分明是贪恋我昆仑至宝，还在这巧言令色，半年前让你逃了，今日你不饶你！”说着，我以剑气化为三尺长剑于右手前端，急速冲向此刻依然镇定的黑影。
寒光闪过之后，我立在对面的山峰上，身体确未受到丝毫伤害，随着一声巨响，身后四座孤峰同时被拦腰斩断，四个巨大的圆锥和无数散落的石块瞬间崩入幽深的寒谷。只有那人立的峰，没有丝毫破损，剑气碰到峰时，仿佛就是无数落下谷底的巨石，被无尽的可能吞没，没有丝毫的反应，甚至一点声响都没有，他依旧安静的立着，刚刚攻过去的瞬间，分明感觉不到他丝毫的真气或是灵力，他到底在那一刻做了什么？“我说了，年轻人，没有坚定的目的是做不了事的！”“不要故弄玄虚，我一定会看清你的招式！”说着，我激起剑气，使出切玉追痕，被斩碎的时空碎片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晶莹，可是我却分明看到两道划出青光的剑气在碰到他身体的刹那断裂亦或是扭曲，总之是绕过了他的身子，然后又自动复原，夹带着晶莹的碎片将两座峰齐齐斩断。怎，怎么可能？刚刚是幻觉吗？
“年轻人，你放弃吧！”我分明看到他的怀中银光泛起，且越发强烈，最后竟盖过月光，照得我无法睁眼，我感到四肢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束缚，周围却看不见任何实体，然后眼前的光亮渐渐暗淡，当我可以睁开眼睛时，刚才那强烈那强烈的光芒此刻在我的正上方，银光从四面流泻下来，形成一层薄薄的，却无法穿越的屏障，将我困在其中。“怎么可能，昆仑罪是我昆仑之物，怎会受你操控？”我试图挣脱束缚，可在那股力量面前，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我在结界之中几乎连稍微动一下手指的能力都没有，我紧张的看着那个平静得近乎懒散的男人，目光中写满了惊异，我甚至依稀感到了些许的恐惧，这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竟有如此本事？
……
“冰辰，你没事吧？”碧瑶走过来，轻轻推了一下我的身子。“嗯，没事，终南子将昆仑罪交予我之前，曾教我与其心意相通的方法，只要我灵力恢复，便可以意念换回昆仑罪了。”我微笑道。“原来如此，难怪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碧瑶说着，又回到旁边坐下，看着追玉双手按住我的伤口，发出七色光耀。我则不经意间瞥了眼旁边的女巫，此刻她的脸上早已没有了从前的冷漠，静静地躺在洁白的云团上，荧霜正用完全相同的手法帮她疗伤。难以置信的是，正如碧瑶所说，她平静时无论外表还是神态都像极了那个让我今生今世都无法释怀的人，如不是先前真的和她大打出手，我想自己早已无法自拔，亦或是她在交手之前除去面纱，此刻的我，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难道人世间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她肯为我接下朔月的致命一击，证明她良心未泯，只是连番遭遇重创，不知她可否承受得住。
“自己重伤未愈，还有心情担心别人！”碧瑶调皮地看着我，戏谑地说，“还敢说你们之间没事！”
“毕竟是雪国中人，又曾舍身救我，你胡说什么啊！”我感到脸上一阵辛辣，赶忙转过头来。
“正因为这样才奇怪本来打得你死我活，关键时候为了救你却连命都不要，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碧瑶的语气更嚣张了。
“好了，好姐姐，我怕了你了，我说不过你还不行吗！”我转过去问荧霜，“荧霜姑娘，她伤势如何？”
“由于你的保护，箭伤不深，但胸前这个十字伤口……”荧霜难过地抬起头，“妖女的剑气本已刺穿她的真元，却被体内一种奇怪的力量保护着，才不致魂飞魄散，如今她也全靠这股力量支撑，我的能力只能治愈外伤，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就看她自己的意志了。”
“什么……”我猛然坐起，将正在帮我运功的追玉震得一个趔趄，她惊叫一声，后退一步，眼神中的惊恐又马上变成了戏谑，上前一步扶我躺下，继续将双手按在伤口，帮我运气。“追玉姑娘，刚才在下实属无心之失，情急之间冒犯姑娘，还望见谅！”我只自己失态，赶紧道歉。三人同时笑得前仰后合：“什么关系都没有竟会如此关心，可是怕再也没人用诅咒取你性命了？”我羞得面红耳赤，躺在云团之上无言以对。也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假思索地替一个执意取我性命的人挡这三箭，为什么会对她的伤势如此关心，可否只是因为那张脸，那张一度让我魂牵梦绕的脸，还是……人的感情总是很复杂的，很多时候虽然你不承认，但你最在乎的，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敌人，可能是因为恐惧失去对手的孤寂，可能是出于对弱者的怜悯，又或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哪种感情，但我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从看见她面容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对她出手的勇气，虽然明知道她并不是姐姐。
“可以说我并没有骗你，只是降低了她体内那股力量的作用，妖斩却已贯穿她的真元，只是那股力量不仅护住了她的魂魄，还从体内主动治愈她的伤势，并且回复灵力，想她再睡一个时辰，便可康复如初了!”荧霜故意走过来，调皮的看着我。我不敢再有什么举动，但是听得此番话，心中确也轻松了许多。
“此话当真，身受如此重伤，竟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复原，她体内到底隐藏着何种力量？”碧瑶惊起，走到女巫跟前，一只手轻轻贴在她的胸口，微闭双眼。
“说来着实奇怪，我行医多年，治愈之人可谓颇多，却从未见过如此灵力，一时间也难以判定，碧瑶姐姐，你可知这是何种力量？”荧霜满脸疑惑。
“我也不知道，我从这股力量中感到无边的正气和巨大的愤怒，但我的灵力却难以接近这股力量的源泉。”碧瑶的真气猛然间被弹开，她惊异的望着此刻安静而面带虔诚的女巫。姐姐，那张脸和你如此相像却又偏偏不是你，她的到来到底是宿命中一个偶然的插曲，还是你有心的安排？姐姐，你能回答我吗？
“好了，别装熊了，你已经没事儿了！”碧瑶见追玉收回真气，马上走过来将我拽起。“如此便多谢姑娘了！”我对着追玉施礼道。“冰辰哥哥客气了，哥哥灵力本就深厚，若说自动复原，必不在那位女巫姑娘之下，追玉不过为哥哥稍微治疗一下外伤而已。”
“他就是个皮厚的毛头小子！”必要使劲按了一下我的头，云帐中传来欢快的笑声……
“怎么，看你一脸阴云，有心事？”碧瑶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拉过一小块儿云，悠闲的坐下。
“天邪的速度和锋利举世无双，只要出鞘从不留活口，可是那个妖女竟然在我剑下生还，此等力量让我不寒而栗啊！”我看着前方不断变幻的云海，微风轻轻拂动额前的头发。“她若真有此等力量，又怎么会死在我的箭下？”碧瑶的神情忽然有些慈爱，仿佛面对一个年幼无知的孩子,“凌霄说你几乎不谙世事，看来并不是冤枉，精灵族如此厉害的人物，你竟然会不认识！”
“你的意思是……”
“朔月是精灵族上古四大护坛法王之一，镇守西方的暗影守望者。”
“暗影守望者？”
“没错，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妖法又出神入化，深为精灵长老所赏识，传闻她深谙阴阳遁化之法可以操控一切事物的影子化身为自己并为自己战斗，人魔之战中曾打得天姥节节败退，最后被雪国巫师长以诅咒封印在雪国人的记忆中。”
“封印在记忆中，你是说她是亿万年前的上古恶魔？”我不禁大吃一惊。
“没错！”
“可是既然她已经被封印在雪国人的记忆中，又为何会出现在现实的雪域呢？”
“诅咒封印的，是她的元神，却封不住她的技能，你可知雪国的雪为何不会停歇？”
我抬头望望苍穹，圣洁的雪花从那里一阵接一阵不知疲倦的飘落，穿过眼前无边的远海或是融入它的怀抱，没人知道它们的源头是哪里，又为何会有如此渊源不竭的动力，我看着它们在离身体一丈之外融化，变成晶莹的水滴，然后在轻柔的风中慢慢消散。
“这雪也是巫师长的诅咒，它们不停的飘落用来封印雪国人的影子，不被朔月魅惑，否则朔月便可利用所有人的记忆，控制他们的影子。”
我默默地看着雪花在空中清灵地舞动，然后随着温柔的风慢慢飘落：“可是这和她的出现有什么关系吗？”
“你可记得，女巫曾两次用过操纵空间的诅咒，第一次把数百武士卷进空间，第二次自己也在异空间之中，他们都是雪国人，而两个异空间之中，都没有飘落的雪花。”
“你是说我见到的朔月是她那时利用武士和女巫的影子制造的替身？”
“没错，你可曾注意到前后两个朔月并不完全相同？”
“没错，两次眼睛的颜色不同，兵器也不一样……”
“这就对了，朔月虽然厉害，但尘世间绝对没有可以正面对抗天邪的力量而且若是朔月本体，十个碧瑶也早就死于非命了。”
正谈话间，云海之上忽然泛起凶涛，云的颜色瞬间变成浓重的墨黑色，躁动的惊雷和闪电一次又一次撕裂平静的天空，乌云从四面升起，将云帐团团围住，云的缝隙间传来恶灵尖利的嚎叫，片刻之后，云帐四周已如黑夜一般，武士们张开双翼，随时准备战斗，我和碧瑶紧张的环视着四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