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王者可还记得初入雪国之时的梦？”
“梦？”
“不错，就是王者被巫术迷倒之时所做之梦。”妖娆轻挥衣袖，玉屑飘过，冰面连同空间一起微微泛出漪轮，头顶皎洁的月华轻轻流泻并渐渐幻成七彩，冰莲也随着光华慢慢改变形状，最后变成一张镌满星辰和雪花的玄冰王座，剔透的龙凤由两侧升腾而出，于空中盘旋交叠之后定格在王座的正上方，龙头微举，将七色月光中的金色引入体内，凤头则略微低垂，轻轻泻出银色光华，光华渐渐幻成雪花，绕着王座轻轻飘洒，渐成一张朦胧的雪帘。妖娆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微笑示意之后，缓步走向王座，微撩雪帘，邀我坐下。穿过雪帘的刹那，我忽然觉得一切都如此熟悉，仿佛这的一切瞬间和自己有了千丝万缕并且难以割舍的联系。现在的我几乎没有一点所谓前世的记忆，眼前之人之物又肯定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家一般熟悉而亲切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王者？”妖娆微微晃动我的身体，我方才回过神来。“为什么这王座感觉这么熟悉，仿佛是我自己的一部分？”我疑惑地望着妖娆明净的眸子。
“王者静心宁神，可否能感觉到什么？”
我轻轻闭上双眼，感受着清凉的雪花在我的面颊和指尖上轻盈地舞动，所能看到的依旧是和眼前的女子泛舟星河，徜徉天宇的情景：“我……”“王者无须多言，你我心意相通妖娆自能看到王者的心境，如此便真的不出妖娆所料。”她用两手握起我的左手，紧紧贴在胸口，“王者果然不曾经历轮回！”我一时有些呆滞，不过更多的是惊异：“未曾经历轮回，你的意思是……”“没错，轩辕并不是你的前世，换言之，你就是轩辕本身！”她的语气忽然有些颤抖，情绪也一下子变得激动了许多，未等我再问，便又将我紧紧拥住，“轩辕，果然是你，你当真就是我的轩辕！”语出之时，晶莹的泪水再一次落到我的肩上。我依旧一头雾水，只是拥着姐姐之外的女子从一开始我就丝毫没有慌张，我不禁有些惊异，但是还是轻轻将她扶起，凝视着她被泪水洗得更晶莹的眸子：“妖娆姑娘，先不要激动，可否先把我的身世说清楚?”她微拭泪痕，神情也恢复了些许的端庄：“对不起，妖娆一时难以自已，刚刚有些失态了。”她依旧看着我的眼睛，神情并不显得羞涩或是拘束，反而在自然中透出几分端庄和威严。
“天渊一战，六界都以为王者被天邪斩入轮回，沦为人道，所以魔族的残部一直在人属之中追杀王者转世，但是六界之中只有妖娆真正了解轩辕的能力，王者的星光咒法足以抵抗天邪的力量，即便王者将一半灵咒用来保护同你并肩作战的星辰，天邪也绝对没有机会刺穿王者的本元。”妖娆坚定地看着我，双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
“姑娘说的天邪，可是我手中的灵剑？”我以意念召唤天邪现形，它安静的躺在鞘中，没有丝毫的杀意或是愤怒，仿佛熟睡的婴儿一般，好久没有见它如此平静了。
“不错，正是此剑。”
“姑娘是否弄错了，此剑乃师父所赐，非但威力极强，而且本身具有灵性，嫉恶如仇，对我更是忠心不二，怎么可能会是魔君的佩剑呢？”我更加惊异。
“王者可还记得我刚刚说的梦？”
“记得！”
“可还记得那梦中一道电光穿心而过，王者在人界修习多年，该经历过闪电的灼烧，两种感觉可是一样？”
“这……”被雷电击中该是剧烈的灼伤感，梦中的感觉虽然有些模糊，而且被击中之后便惊醒了，但是隐约感到那确是刺骨的寒气渗入心头，并且身体如被利剑贯穿般的疼痛，“但是梦中的感觉有怎能当真？”
“王者不觉得那个梦很熟悉？那并不只是梦，是存留在王者记忆里的天渊圣战的场景，王者身中巫术，沉睡在你体内的轩辕的力量会出于本能地本能帮助你冲破诅咒，而力量开启之时自然会牵动曾经的记忆，所以王者才会见到当时的情景！”妖娆十分认真地看着我，不知为何，她的神情中分明充满着忧郁和娴静，可是却自然地流露出一种莫名地庄重和威严，天生带着王者的气质，以至于虽然不论她对我的态度还是我对她的感觉都十分亲近，我却对眼前之人有着一种自然的尊重和敬畏。
“原来如此，可是既然天邪是天逐的佩剑，为什么会在师父手里，又为什么会把我当成主人呢？”
“此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天邪本是天地之间至阴至邪之物，又只认主人天逐，但自从跟随王者之后确实嫉恶如仇，并且屡次救王者于危难，圣战之时天逐被群星用王者分出的一半星光咒法封印，而天邪却遁入轮回隐没在时空深处，六界遍寻不得，至于玄清真人如何得到此剑，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且我想剑性的转变多半与他有段，很有可能此剑就是被他驯服的。”妖娆微微皱眉，“这个老家伙，圣战之时没人见他出手，不想竟有如此本事！”
“那么妖娆你呢，我见你气质非凡，法力高深莫测，又是上古先圣，我想你的身份不仅仅是轩辕的恋人这么简单吧？”我认真的凝视着她的双眼，她愣了一下，欲言又止，然后迅速移开目光，但也只是迅速地移开而已，而并不是慌忙地逃避，这又加深了一分王者的从容和高贵。
“我……”
“妖女，不要伤害冰辰！”话音未落，周围空间急速扭曲旋转，形成一条条细长的绳索将妖娆死死缠绕，风声响处，万道银光沿着空间拧成的绳索径直指向妖娆的身体，无数闪着寒光的箭镞呼啸着射向一脸不屑的妖娆，未及我上前制止，无数圣洁的羽毛已经从冰面升起，在我面前幻化一道巨大而光亮的屏障，将我和妖娆连同我们之间的空间一起隔开，然后屏障慢慢聚拢，变成一个光亮的圆球，承载着被割裂空间的棱角和发旋风的冲撞，迅速向后退却。传说羽人的绝对抵御是一个无声的世界，可以隔断被保护的人于任何事物的联系，甚至是声音或是意念，这里的确异常安静，我只是看着被撕裂的空间随着呼啸的反旋风升腾翻卷，看着万箭聚拢之处光芒和电光闪起，然后渐渐吞噬雪帘，雾气和雪霰在雪白的宫殿之中翻腾飞舞，整个宫殿也随着不断绽出的然后破碎的光之焰剧烈而有节奏的震颤，但却听不到一点声音，然后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一般，所有的画面全部定格在火焰最浓烈之时，我不知道究竟停了多久，但是当它再次开始运转时，我已经站在碧瑶和女巫以及一班羽人的身边了。不等我询问，碧瑶便拉着我径直冲向空间的缺口：“快走，我们的时间不多……”话未说完，泛着涟漪的空间瞬间变成了一个坚硬的冰球，映着碧瑶惊异的神情，然后我看见了雪花，一片异常晶莹美丽，棱角清晰的雪花，它在空中消无声息地舞动着，轨迹如此轻盈婀娜，让人在看的瞬间如痴如醉，仿佛思维停滞一般忘却自己所在的处境。
然后，它悄然落地，不，是婀娜地飘了很久很久之后轻盈地，从容地，十分醉人地落地了，然后不只是人，连同大地一起都沉醉了，原本被羽人们分割出的混沌般漆黑的地面竟然在瞬间变成了曼妙的雪白，也许不是雪白，而是霜的颜色，因为那颜色并不均匀，更重要的是，昆仑的雪不会把人冻结在空间上，但是霜可以，就像现在的我们一样。但是和昆仑的霜不同的是，眼前的景象很迷人，所有的过程，都只发生在一个让人无法察觉的瞬间，但是却留给你一个醉人的可以一直欣赏下去的过程，如果你愿意你永远都不会被发现自己已经被囚禁了——但是我们就是被囚禁了，当我看到第二片轻盈婀娜的雪花之后，看到的就是第三片，然后便是漫天飞舞的，充塞整个空间的雪花，它们如玉蝴蝶般蹁跹舞动，清灵，圣洁，充满着无限醉人的魅力，以至于没有人知道我们已经和空间一起被冻结成一个巨大的冰块到底有多久了。
我们依旧出神地看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充塞宫殿的雪霰渐渐落定，烟雾中开始显现出妖娆不屑的表情，乌黑的秀发和雪白的罗裙随着空间的颤动轻轻飘舞，在飞散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婀娜的身体在惨淡的背景中散出微红的光芒。不可思议，如此让人震慑的灵力刚刚我居然丝毫没有察觉，从前看似风情万种的女子，我们的灵力加在一起怕也难及她分毫，这个妖娆究竟是什么来历？“冰辰，没办法了，快召天邪，落在这个魔头手上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女巫的声音沙哑而脆弱。“没错，冰辰，你重任在身，决不能落在魔族手里！”碧瑶的灵力也愈发微弱。
“魔族？”
“没错，你可知道……可知道精灵和鲛人都是魔族的后裔，这个大魔头……便是精灵族和朔月齐名的四大护法之一寒月祭司妖娆。”女巫一字一字艰难的说着。
“是啊，冰辰哥哥，快动手！”追玉和荧霜语气焦急，并且显得有气无力。我疑惑地看着和我被困在一起的羽人，他们全部面色苍白，呼吸和灵力也愈发微弱：“碧瑶，大家怎么了？”
“这是……这是限制行动并且吸收精气的妖术，在这样下去，我们会被……会被吸干的，冰辰，快动手！”
我集中灵力欲召唤天邪之时却再一次碰到了妖娆忧郁的目光，此刻她的神情中虽然带着几分不屑与傲慢，但是依旧没有邪恶，甚至连一丝杀意都没有。四目相对，我依旧觉得这双眸如此亲切，眼前的一重冰墙和几缕烟雾仿佛贯穿了曾经流逝的岁月，深深刺入我脆弱的心房，我无法确认她的话是真是假，甚至无法确认她究竟是敌是友，也许我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我没有办法对眼前这个女子出手，无论她是妖是魔，是精灵或者是别的什么，那双如水的眸子早已融化了我所有的斗志和杀意，也许是自以为是，可是我仿佛真的透过那双眸，看见了妖娆心底的温婉和忧伤，我能感到一股深深的幽怨春水一般沿着她温柔的视线，流入我的心田。我想就是天邪也并不想出鞘，因为此刻的它仍和刚才一样平静，没有丝毫的杀意和愤怒，天邪，你读懂我的心了吗？
“冰辰，你干什么……快，快动手！”
我望着身边愈来愈虚弱的羽人，又望了望神情忧郁的妖娆，原本握紧的双拳渐渐放开，聚集的剑气也慢慢散开，其实我感觉不到丝毫的危险，因为这块冰除了让我无法移动之外，对我没有丝毫的伤害，我感觉不到灵力的减少或是精元被吸收，可是就这样看着碧瑶她们被妖娆杀死吗？被困在这里不能说话，到底怎样才能让她停手呢？妖娆，你不是能读懂我的心境吗，快住手啊！
情急之时，青光闪过，困住我们的玄冰被齐齐劈成两段，涛声泛起，宫殿下方的冰面瞬间融化，滔天巨浪翻涌而出，将两块玄冰连同我和羽人一起吞并，我感到身体连同玄冰一起上下翻转浮动，光明和黑暗在眼前不停交替，冰层和水流撞击的声音充塞耳膜，我静静地随着冰层在水中无力的翻滚，静静地感觉羽人们的灵力渐渐恢复，没有丝毫的痛楚，也没有丝毫的喜悦，仿佛整件事跟我毫无关联，或者说我不想让它和我有关联，姐姐，炎冰，我又悲观了是吗，可是为什么每次我的对手都不是可以让我真正拔剑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