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荒山坟冢,这本是死人居住的地方,却偏偏在这里兴起了一座宅院,只是有谁愿意和鬼魂做邻居呢?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有另类的爱好,自然也会有人乐意居住在这荒山坟冢,且不说偏僻幽静,单说这世界上难道鬼比人可怕么?鬼比人心更加险恶么?
这座宅子的主人宁可与鬼魂为邻,也不愿与人相交,可见她对人的憎恶。只是如果没被人伤过,又何以会憎恶呢?
如果当年不是那几个人,如今她或许儿孙满堂了,也或许相拥在夫君的怀里共赏富士山下飘落的樱花。只可惜如果只是假设,有些事它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在樱雪婉跳落地一瞬间,她本以为可以去陪自己的夫君了,她本以为闭上的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可造化弄人,在她和孩子掉下的时候偏巧砸在了一个草堆上。她和孩子醒在一户人家里,而这户人家的主人就是如今金国忠孝军首领蒲茶官奴。
而此次又回到这里除了报仇以外,樱雪婉还有另一个目的,和金国的卧底取得联系,以帮助金国渡过被蒙古的轮番攻打。这当然是为了报恩,所谓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樱雪婉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虽已过了很多年,樱雪婉的美丽不但没有减持反而又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此时她正绣着家乡的樱花,血腥色的樱花在她的手上肆意的绽放着,就像此时天边的一抹残阳。
“吃饭了”,说话的是他的儿子,也就是那个纸条背后的年轻人,那个没有情感的杀手。他叫柳樱雪,樱雪取自他母亲的姓和他父母没有完成的一个愿望,去富士山看雪。
樱雪婉没有理会,柳樱雪抱起走过来的猫道“小黑,看来又咱们两个吃饭了”。
这么多年能听他唠叨的也只有这只漆黑的猫,本来这是一对的黑猫,不过公的那只在李员外府上死了。为此柳樱雪两天未进粮食,以悼念他最好的朋友那只黑色的猫的离开。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杀人的人,因为喜欢杀人的人往往并不会让被杀的人死的那么快,他们往往会享受整个杀人的过程。如果不是因为仇恨,他倒宁愿隐居山间做一个洒脱自由的人。每一次杀人前他都会提前一天不吃任何东西,因为他怕看到人的血和死人面部扭曲的表情而狂呕不止。
今天晚上,他不但吃了饭而且还喝了酒,因为他要提前庆祝这即将要到来的属于自己的生活,这酒是他们离开蒲茶官奴府上的时候,蒲茶官奴送的,三杯酒下肚,这个不会喝酒的男人,脸已经红透了。他忽然感觉酒真的是一个好东西,因为它能让自己卸下心中的一切,只为简简单单的一醉。其实一个外表越冷漠越代表他的心更加炽热,因为外表本就是一个骗人用的东西。
樱雪婉走了过来,叹了口气,将一张纸放在了桌子上。苍白的纸,漆黑的字:七月末,王庄主死。有谁能知道,这七个字除了代表死,还代表什么?樱雪婉走到了内堂,内堂里供奉着两个牌位,一个是柳子虚,还有一个自是那遗失的小孩儿的,那小孩儿名唤樱岚,他随母姓。樱雪婉点燃了三根香,插在了香炉上“子虚哥,近来可好,岚儿乖不乖啊,我和雪儿一切安好,还有几天你们的大仇就可报了,只可惜我不能去陪你,蒲茶官奴救了我们,我们不能不报恩啊,等我做完了这件事,就去陪你,子虚哥”樱雪婉说着说着,竟然哭了,声音飘荡在荒山坟冢,惊飞了那些栖居的乌鸦。
2
有很画家喜欢去一些风景优美的地方采风作画,而拂衣生唯独偏爱在这荒山坟冢里找寻感觉,这样的偏好,就和喜欢输的爱好一样难以理解。
他最爱在这荒山坟冢里画佛像,因为他认为如果这佛像画的逼真的话,在这荒山里就不会有鬼魂出现。趁着夜色将至,他拉着烟霏来到这一处坟冢。
“快点走”,拂衣生道。
烟霏一脸鄙视道“大晚上的你倒来了雅致”。
拂衣生赔笑道“委屈烟大公子了,等这幅画卖了请你喝酒”。
“喝酒,还是快帮我找到那个东西吧”烟霏道。数月以前由于少林藏经阁内《易筋经》被盗,少林方丈秘密派身为俗家弟子的烟霏前来查询经书下落,这一路下来没有任何线索,烟霏的心凉了半截。
“你知道我为什么画佛像么”。拂衣生突然问道。
“忏悔你卖了祖宅”,烟霏道。
“因为佛像会给我带来内心的安静与洗涤。他会给我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佛家讲求四相: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
烟霏道“我知道”
拂衣生继而又道“你知道众生和修行者的区别么”。
烟霏摇了摇头。
拂衣生道“执着与领悟,我们常常执着于四相之中不能自拔,而修行者却能从四相中领悟到佛性”。
“那你是修行者”,烟霏道。
“我是众生,因为我还偏执于四相之中而找不到其中的门道”,拂衣生道。
忽的天边黑云压来,大雨洒了下来,烟霏和拂衣生看到有一户宅院,便上前敲门,叩了三下门环,从里面走出一个女人,这女人便是樱雪婉。
“不知可否,让在下进去避雨”,烟霏道。
樱雪婉透过门缝看到两人衣衫浸湿,于是开了门,“快进”。两人和樱雪婉走进了大堂,樱雪婉命下人端来了两杯姜水。
“快喝了吧”。樱雪婉道。
“谢了”,说着烟霏便将姜水喝了下去。
樱雪婉看着烟霏竟然出了神,因为这个年轻人的相貌轮廓和眼神像极了柳子虚。“不知道,您为什么喜欢居住在荒山坟冢间呢”拂衣生问道。樱花婉收回了眼神道“人老了住哪里都一样,住在这里死了都省的埋了”。她继而问烟霏“你多大了”。
烟霏笑了笑“二十”。
樱雪婉忽然心想‘和雪儿同岁,如果岚儿没死,也就这般大了’继而泪水不禁流了出来。
烟霏忙问道“您怎么哭了”。
樱雪婉用衣袖拭了一下泪道“伤心事,不提也罢”。
拂衣生拧了拧衣服上的雨水,一抬头不禁看到墙边挂了一阕词,苍白的纸,漆黑的字:云遮月,几米银光,桥上寒。风凋零,窗外扬雪,几时淡。遥望山岚,点点烛光,重重相思,未成断。低声叹,琴音依旧繁华,小楼身影已不在,鬓斑白。
3
外面的雨,渐渐地有些大了,大到这地上已有了积水,王庄主的家人已经都拿了他的钱走了,同时走的还有几房曾在枕畔说同甘共苦的小妾,真可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王公子也被王庄主送到了远房的一个亲戚那里,并留了大笔钱财给予那个亲戚。也算是了了后事。
子时雨还没有停,它在孕育着生命同时也暗伏着杀机。
现在诺大的庄园里只剩下了他,阿福,李婶还有藩篱夫妇。阿福在用一柄铁扫帚扫地,铁扫帚刮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响,李婶拿着一把短刀在修理一盆松树多出来的支脉。王庄主和藩篱在下着棋,王庄主已经好久没有这般安静的下过棋了,此时他心境尤佳,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幽眇则在一旁坐着刺绣,这绣的是一对鸳鸯,绣着绣着幽眇就幸福的笑了。
“跳马”。王庄主道。
藩篱看着这步棋,思量了一下道“这马跳的好,我回炮”这一下炮借着卒子掉头打向那匹马。王庄主看着马被吃掉,笑道“大意了”。于是上兵逼近藩篱挡在将前的象。藩篱用炮准备将军,不料王庄主用兵吃象,藩篱另一只象打来,继而王庄主车上吃象将军。眼见没有两个象又被将了军,藩篱的笑便显得不自然了。
“藩篱兄承让了”,王庄主道。
藩篱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练武之人耳朵特别灵敏,而此时他听到外面除雨声之外,还有速度很快的心跳声。他拿起了卒子朝着声音的方向打了过去。刀光乍起,一个人影出现,漆黑色的人影,血红色的刀。
大堂内顿时没有了任何声音,藩篱道“少了个卒子,这棋也下不下去了,你未输,我未赢算和了”。
王庄主笑道“和了好”。其实这盘棋应是王庄主赢得,而藩篱这番不过是借此找个台阶下而已。
王庄主上下打量着柳樱雪,眉目清秀,眼神和样貌均和他死去的爹爹一样,继而道“你母亲可好”。
柳樱雪没有说话,面无表情。
幽眇的绣针却是飞了出去,柳樱雪耳朵极为灵敏在听到绣针破指而出的声音之后,侧身退到墙角,阿福踢出铁扫帚,李婶横空劈下,柳樱雪刀光一闪,人已经逼到王庄主的身前。而阿福和李婶却以受伤倒地。藩篱左手持剑向柳樱雪的檀中,鸠尾,巨阙,三穴刺去。剑声咧咧。柳樱雪横刀下腰侧扫使出一记‘横扫千军’,藩篱眼见三剑刺空,又见柳樱雪来势汹汹,自是运气于长剑之中跃起而飞刺,这一刺本一招,却在内力真气灌以之后突地变成一十三剑,柳樱雪自知遇到高手,心下便兴奋起来。他催动内力包裹刀身,继而刀光一闪,片片雪花,凌空飘落,一十三剑被这一计刀势化解开来。
幽眇见丈夫处于下风,甚是着急,可她也不能去帮住他,因为他知道丈夫的个性,也知道男人间的那些事。她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咬着嘴唇。
王庄主深怕两败俱伤,因为事情是因他而起,他喊道“都停手吧,这其中有误会,其实当年的罪魁祸首是……”最后那个名字还没说出口,王庄主就被外面的一计冷箭射中,曾时倒地。柳樱雪眼见大仇已报,便凌空飞走。
藩篱点住了王庄主的穴道,拔出箭扔到一边,而幽眇顺着箭驶来的方向追了出去。“怎么样了”藩篱道。
“我快不行了,我死了不算什么,但我不能让真正的凶手还活着”,王庄主声音沙哑,断断续续的说道。
“凶手是谁”藩篱哭着道。
“仁义,青龙帮,白马堂堂主,还有当年那件事的小孩儿还活着,他在少林,他叫樱岚,当年包袱上绣着他的名字,还有,还有,还有他的腰上,腰上,有”。还没等说完,王庄主就已经撒手人寰了。
“追到了”,藩篱看着湿漉漉回来的幽眇道。
“追到了,他自尽了”。幽眇低声道。
阿福拾起了地上的箭,在烛光下看了一下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小字“青龙帮”。他递过箭给藩篱,藩篱看了看道“看来,要去青龙帮走一趟了,”这声音很平静,平静的让人感觉到冷。透骨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