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发现师傅正在和我们局长大人下棋,俩人是师兄弟,关系好的要命。不过只要一下起棋来,就有种你死我活的劲头,讽刺,挖苦,打击,取笑,能用的精神制裁无所不用其极,老实说,在我看来,他们俩都是少有的臭棋篓子。
局长姓包,一贯严肃,老黑着脸,我们背后都叫他包黑子。不过他是个好人,是个优秀的人民警察,一生立功无数,全国劳模,破过很多大案要案,在我们这行里,算得上是神级人物了。他的经历出本书,连带再出个一二三四的系列都富裕。从我入行开始,教了我不少东西,是我不挂名的师傅。
两老头看见我进来,都装模作样的拿架子,师傅手一伸,我赶紧把茶杯递过去,包黑子手一伸,我赶紧的把烟递过去,这俩老东西都以使唤我为乐。我有时候觉得,他们都让我给惯坏了。
俩人都冲我吹嘘自己把对方蹂躏的如何如何,要是光听他们说,你肯定以为碰见俩国手来着,只要你打眼往棋盘上一看,死的心都有了,我师父的车就在包黑子的炮口下浑然不知,包黑子的老将就在我师父的马蹄下,而我师父居然没发现。见过棋的臭的,没见过他们俩这么臭的,要说他们会下棋,我都觉得有点骗自己,最多只能说他们会走子而已。最为难过的是,我还不能说,要装作一副惊为天人的看他们对吹,还要适时的夸奖两句,对于我来说,这比办件案子要辛苦的多。
师娘在厨房里忙乎,招呼我过去帮忙,我赶紧的冲了过去帮着剥葱,师娘一边炒菜,一边跟我若无其事的以聊天的形式正式通知我,她帮我约了个姑娘,人有多漂亮,性格有多温柔,是个舞蹈老师,父母都是教授,没有兄弟姐妹什么的。我听的心里又是一酸,低着头默不作声。刚好叶离进厨房里拿东西,听了几句,眼神怪怪的看了看我,我一咬牙,差点剥了一筐葱出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吃饭,大家围着桌子坐好,门铃响了,师娘指挥我去开门,我悻悻然的站起身,拉开门,一个身材修长,面容娇美的女孩羞答答的站在门外,手里拎了一束鲜花和一些水果,居然还有两盒脑黄金。
我礼貌的把她让进屋,师傅和师娘起身迎客,我安静的坐了下来,包黑子小声的在我耳边说道:“自个的事情,自个想明白了,别听人忽悠。”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他面带微笑的看着进门来的姑娘,神情要多慈祥有多慈祥。我再看看叶离,叶离咬着筷子,冲我调皮的眨眨眼睛。
师娘隆重的给我和着姑娘做了个介绍,姑娘名叫林嫣然,在舞蹈学院上班。看得出,她也知道今天是来干吗来了,脸红红的冲我笑了笑。我们坐下来吃饭,师娘刻意安排我坐在姑娘的身边,让我好好招呼人家,我一口气把她面前的碗和小盘都夹满了菜,够她吃一气的了。我把给师傅买的烟斗拿了出来,师傅很喜欢,拿在手里比划来比划去的,声明自己的戒烟行动到此为止,据我所知,他满共才戒烟了不到三四天。包黑子挺眼红,提醒我他生日还有两个多月。叶离也准备了礼物,她事先没给我看,现在才拿出来,是一套双人的HN旅游套票,师傅拿在手里忽然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诡异的笑了笑。让我更加没有想到的是,林嫣然居然也准备了一份礼物,是一张某健身中心的健身美容卡,师娘比较喜欢。
不得不说,林嫣然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短暂的陌生一过,她就很自然的融入了我们之中,聊天特有水平,能和包黑子聊狗,和我师傅聊抓小偷,和师娘聊煮饭,和叶离聊美容时尚。就是和我聊得比较少,倒不是她刻意要冷淡我,而是我基本上的回答不会超过三个字。她可能觉出我有一些似有似无的冷漠来,宽容的一笑而过。我很注意她和叶离聊天时叶离的表情和语气,可惜,我什么也看不出来,起码看不出来她对林嫣然有什么敌意。我觉得我这么些年里的对于叶离的那些自信都纯粹属于扯淡。我的心今天第三次有点小酸。
饭吃到一半,我心里乱七八糟的落寞的可怕,好在大海一个电话救了我,市区东郊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流氓斗殴,我长出了一口气,匆匆告辞,师娘临出门时用眼神威胁我和林嫣然交换了电话号码。林嫣然红着脸把我的手机号码存进了自己的电话里,羞答答的看着我小声的说了一句:“你要是开车了的话,注意一点,现在路上正是车多的时候。”我愣愣的点点头,说了句“谢谢”。狼狈而逃。
下了楼,我站在楼下往上看,安慰自己,要是叶离能及时的出现在窗边的话,说明叶离心里还是有我的,可惜,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又是一路飞驰,我赶到了事发地点,是临近郊区的一片小树林,有很多的同事正在忙乎,满地的鲜血,砍刀,钢管,看起来触目惊心。大海正在一边,我抓过来一问,是市里面两个比较大的流氓团伙火拼,大海告诉我,燕子和马元已经去了医院,估计今天是要死几个了。我看现场也没我什么事了,就又奔了医院,刚好碰见了姐夫从手术室里出来,严肃的对我说:“出了什么事?送来的人里面已经有三个人伤重无治了,还有四五个都是重伤,有一个就算救过来估计也是植物人,剩余都多少要落个残疾。这帮人里有刀伤,还有枪伤,你们要赶紧封锁消息,这要是传出去,社会上会有很大的舆论的,我刚才已经看见报社的记者了。”
我回头看了看,燕子正在走廊的另一头和一个我认识的记者和平说着什么,我拍了拍姐夫的肩膀,冲着那个记者走了过去。和平也看见了我,好整以暇的看着我,我冲燕子努了努嘴,燕子点点头转身走开了。我把和平拉到了楼梯间,递给他一支烟,和平兴奋的点上烟说:“哥们,听说是黑社会火拼,死伤无数,大场面啊。没的说,赶紧给点内幕消息,我今年的奖金全靠这个了。”
我嘿嘿笑了笑,自顾自的抽烟不说话,和平探着脑袋往外张望着,问我:“刚才大夫和你说什么了?我知道有人死了,死了几个?说来听听啊,明天我请你吃饭。”
我还是不说话,沉默的抽烟。和平瞪了我一眼说:“别装了,有什么有价值的赶紧说说,我是凑巧离得近,收到消息就赶来了,一会儿好几个电视台,报纸的都要来,你也瞒不住不是,还不如先便宜我这个朋友呢。”说完了一个劲的对我挤眉弄眼。
我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和的说:“你也知道,这不是小事,我们领导还没来,我什么也不能说。”
和平不屑一顾的看了看我说:“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说,你们领导也要说,还能全都一字不提啊,没事,回头我写出来的时候保准不提你一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火上了头,一把揪住和平的领子重重的推在了墙上,恶狠狠地大声对他喊道:“放你妈的屁,老子说不说就不说,赶紧滚蛋,再在这墨迹,小心我收拾你。”
和平估计是吓坏了,直愣愣的看着我,我推了他一把,他跌跌撞撞的出了楼梯间,我不看他,笔直的从他身边走过,燕子和马元还有我几个同事都听见了我的声音,往这边看过来,我在长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冷冰冰的瞅着和平,和平愤愤不平的嘴里嘟囔了几句,不甘心的走了出去,我也知道,他不会走远。
一般来说,我们警察是不会对记者如此态度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记者的笔杆子能有多大能量,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我就是压不住这股邪火,也许是为了叶离,也许是为了别的,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本来就是一个不怎么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今天,我不意外的失态了。
没过多久,果然冲来了一大帮子记者,有电视台,有报社,刘政委来了,队长来了,副局长高大宽也来了,就连还在师傅家吃饭的包黑子都来了。我心不在焉的左顾右盼,队长走过来低声的问我:“听说你把记者骂了?”
我低着头嗯了一声,说:“我动手了,不过就推了他一把。”
队长冷着脸点点头说:“这帮子混蛋,是欠收拾。不过现在你别和他们较劲,去一趟机场,上午和你说的那个国安局的人到了,你去接一下。”
我纳闷的看着队长说:“不是说明天到吗?怎么今天就来了?”
队长看了看吵杂的记者们对我说:“你问我我问谁去,赶紧的,十一点的飞机,别耽误了,我已经把你的电话给他了,他一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你把他安排在我们局的那个招待所里,记着先带人家吃点东西。”
我答应了一声,站起来就走,和平正挤在一群记者里刁难这副局长,看见我过来,眼神下意识的躲了开去,我一向在记者中风评不好,都知道我是个不讲理的主,而且他也没本事动我,我们家二哥刚好是他们报社的老总。
再去机场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这么些年里,叶离到底对我有没有点意思,越想我越没底,最后干脆不想了。在机场停车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短信,居然是林嫣然的,她在短信里说:“认识你很高兴。”
我回了她一条短信:“METO.”心里忽然有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这世界最难得也许就是我们总是分不清,谁是谁的谁?
<ahref=http://www.*****.c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