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那一夜是我在深圳最开心的一夜。
我们喝酒，大声说话，大声地笑。龙哥谈论着他的理想，西米描述着她的憧憬。我静静地听着，默默地想着。这一切离我是那么的近，也是那么的远。
那一夜，蕾蕾依旧没回来……
或许她的工作，真的很忙……
第二天我们早早地去宝安，搬西米的行李。简陋的出租屋很干净，一张方形的木桌上铺着报纸，笔记本电脑端正地摆在上面。还有几本关于法律的书，我略略看了下，全是关于“农民工”的。
“幺妹啊，你啥时候开始研究这东西啦？”龙哥盯着那书，啧啧地惊叹。
“这个世上，我们不是最苦的。”西米答非所问，把书整齐地装进包里，无奈地笑道。
我隐隐约约觉得，西米不单单是一个摆地摊的姑娘。她或许还有别的事，一种她必须做但有不想我们知道的事。
我摸了摸桌上的电脑，滑滑的很舒适，指尖轻轻地触摸哪凸起的键盘，感觉是那么的真，那么的顺心。一格一格，实实在在的，我仿佛又听见西米哪熟悉的节奏，“嗒嗒嗒”……“嗒嗒嗒”……
“你很喜欢？”西米歪着脸，闪着大眼睛问。
我笑笑，没有回答，这动作，能不喜欢么？
可以说西米的出租屋一无所有，一张薄薄的床单，一床薄薄的被子，摆摊用的铁架，一个粉红色背包，一台笔记本，一个脸盆，一张白色的毛巾，半块镜子，一把木梳。一个漱口杯，一支凸毛的牙刷，半支牙膏，挤得很有线条。
桌子和床是房东的，其余，什么都没有了。连女孩子最基本的，大镜子，衣服柜，鞋柜什么的，都没有。更别说化妆品，华丽的衣服……我看得一阵心酸，西米并不穷，以她的“练摊”本事，每个月肯定比我赚得要多，可她的生活，却是一贫如洗……
我再次对这个女孩肃然起敬，由衷的佩服，这么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小窝，她居然能住下去。而且，一住就是这么的久……
日子归于平静，我们三个人之间相处甚好。只是那一层微妙的关系，谁也没有挑破。西米还是那般指挥龙哥，还是那般温柔地给我讲解这、说明哪；龙哥还是那般听西米的话，然后“哼哼”地生气西米对我这么好；我还是那般傻傻地做事，憨憨地活着。不善言语，不善交际。
一直没联系三哥，倒是不怎么想他们，却有点想萱萱。西米也还挂记着我这个小侄女，在她的邀约下，我们去了趟码头桥……
西米特地打扮了下，说是打扮，也就是把头发用蝴蝶结扎起来，把连衣裙洗得纯白，白运动鞋刷的反光。
龙哥闹着也要去，被西米强势的眼光给瞪了回去。龙哥朝我挤挤眼，张了张嘴，意思是让我给劝劝，好让西米准许他一块去。
“这天挤公交的人肯定很多的。”我笑道：“这里离码头桥也不是很远，要不，让龙哥骑车送我们吧？”
“好诶，好诶。”龙哥开心地笑道：“我昨晚充了一夜的电，不说跑一个来回，单边是绝对没问题。”
“去吧去吧。路上要没电了，你给我骑到码头桥去。”西米白了他一眼，道。
龙哥的记忆跟他的车技一样好，那么远的道儿，他居然都没走错。若换成是我，绝对不知道绕到那个山路十八弯了。
萱萱打开门，见着是我有些吃惊，开心地叫着幺爸，三哥坐在床上，一边是王波，还有另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跟王波一般大小。略胖，红嘟嘟的脸蛋很是显眼，有一双跟西米一样的大眼睛，一头挑染得有点另类的发型，很夸张地摆在头顶。
三嫂挺了个大肚子，见是我们先是一愣，紧接着冲着我们手里的一大袋东西露出满意的笑脸，连忙侧身把我们迎了进去。乐呵呵道：“哎呀，细乖啊。你倒是去哪里了，我们去哪夜市没找着啊，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我心里想着，怕不是为了找我去的吧？是不是瞧上摊上那件衣服，上次没拿走？很邪恶的想法，但不得不这么想……
“来来来，快这边坐。”三嫂招呼着，忙着提了我们送的东西，上下掂量了下，继续笑道：“哎呀呀，来就来了嘛。一家人还带这么多东西，真是的。”
“难得来看三哥三嫂一次，一点小礼啦。”我笑道：“这是我的朋友西米跟龙哥，你们见过的。”
“见过见过，哎呀呀，上次真是有些对不住啊。”三嫂再次接过西米和龙哥手里的水果，咯咯地笑道：“都怪我们家老韩啊，不分青红皂白的。误会了，误会了。”
“都过去这么久的事儿，我早忘了。”西米甜甜地笑道：“贸然前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啊。”
“这是哪里的话，你们是细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撒。”三嫂热情地招呼道：“快坐，快坐。”
屋子很小，一下子添了我们三个，显得确实挤了。三哥起身道：“今天，一家人终于是聚齐了哦。老婆啊，你打个电话给大哥二哥，咱们去外面吃饭吧。”
三嫂有些不快地答应：“我不去叫，要喊你自己喊吧。”
就在不远的柴火酒家里面，我们一家人算是真正聚齐了。这也是我到深圳大半年第一次见着大哥二哥，还有大嫂二嫂，和两个侄子，都是男孩儿。
大哥变了很多，我记忆中的他是个瘦高个，现在挺了个啤酒肚，身子矮了许多。西装革履的，一副老板的派头。二哥也不差，一身耐克运动装，崭新的，哪乳白色的运动鞋一看就没遇过水。
大嫂是我们老家的，大哥娶她的时候还是我去迎的，那阵儿就觉得她是贤妻良母的样儿，现在平添了几根白发，几丝皱纹。二嫂则是第一次见，高高的，瓜子脸，化着浓浓的妆，以至于看不清她的表情。北京老布鞋出品的高级旗袍把她完美的身材凸显得极为标致，一双红色富贵的高跟鞋，芊芊玉手托着红色钱包，钱包上那个闪着金光的桃心很刺眼。
三个侄子显然是没在一起玩过，显得有些陌生，羞怯地站在一边。不过很快的，就玩到一块去了。嘻嘻哈哈地奔走在酒家的各处，二嫂很是不高兴地娇嗔道：“老公啊，你去把孩子叫回来。跟野孩子在一起玩久了会疯的。”
“怎么说话呢？二嫂。”三嫂一听这话就不舒服了，气气地说：“谁家孩子是野孩子呢？”
“谁谁，谁知道。”二嫂明显不是软柿子，哼着鼻子道。
“那个，我介绍下我的朋友。”一看两位嫂嫂要干架了，我赶紧打断道：“这是我的朋友西米和龙哥。”
大哥很是礼貌地点点头，二哥没有搭理，继续欣赏着墙上挂的抽象画。西米冲大家笑笑，甜甜道：“很高兴认识你们。”
“高兴什么？”二嫂鼻子里再次哼道。
“就是高兴，能认识这么大一家子人。韩冰真幸福，有这么多哥哥。”西米笑道。
“高兴什么啊？你们到哪一步了？”二哥直截了当道。
“什么哪一步了？”龙哥衬着脖子问。
“真有意思，他又是干吗的？”二嫂不屑道：“你们韩家人，可真有意思，都招些奇奇怪怪的人。”
这顿饭，一开始就吃得不愉快……
“呵呵，我们不算奇怪的人，都是老实的孩子，嫂嫂误会了。”西米笑道。
“嫂嫂？呵呵，你可真有意思。”二嫂鼻子闷哼一声，“你们90后可真不害臊，都还没过门呢？着什么急啊？怕嫁不出去？”
“二嫂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我解释道。
“真有意思。”二嫂转过身去，冲二哥怪里怪气道：“你们这一家子，可真有意思，你也有这么大一帮单纯的朋友吧？”
“说细乖呢，扯我干吗？”二哥瞪了二嫂一眼，道：“咱那些都是生意场的过客，做戏而已。”
“咳咳。”大哥坐起身子，正声道：“我说，你们那些家事都收起来啊。好不容易一家子出来吃个饭，吵什么呢？”
包间里安静下来，三嫂气呼呼地拉了萱萱，把她按在凳子上，骂道：“你脚板上长疮啦？啊，不出去到处跑你不舒服？”
萱萱吓得大哭起来，二嫂嘀咕道：“真有意思，谁家的孩子不喜欢动？脚底都长疮了？”
“我管我家孩子招你惹你了？”三嫂蹬鼻子上脸了，火道：“别以为你家男人是大老板就欺负我们打工的。”
“谁欺负谁啊，三妹这话说得。”二哥帮腔了。
“你倒是说句话，平日里叽里呱啦的，这会儿哑巴了？”三嫂说不过，冲三哥吼道。
“我说什么啊？”三哥埋下头，嘟哝道。
“行啦，行啦。”大哥把手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拍道：“我说你们唱戏呢？这一出哪一出的？”
大哥就是大哥，此言一出，两位嫂嫂立马就安静了。萱萱也在我的哄劝下止住哭声，眼巴巴地望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