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鸿从不知道,他那空灵的眼神对少女有天然的杀伤力。
玉儿正慢条斯理地清理着桌面上吃剩下的残渣碎骨,方才轩辕鸿吃的那道几乎就是铁板羊肉,这底下是没有盘子的,这张桌子正是她专为此而打造回来的,中心是铁板,外围是铝,才不至于烫手。
但她刚刚还是被中心的铁板烫了一下。那该死的小鬼,搞得自己惴惴不安,他不知道收敛一下自己的眼神吗?玉儿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呆坐的轩辕鸿,才发现原来一种茫然的表情也能够让人脸红心跳。
她快镇定不了啦,就一脚踩在桌子上抱怨起来,“世上哪有你这样的人,一见面就要人请客吃饭,吃完了看着我一个姑娘在这儿忙里忙外。”然后她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了。
没有听到任何的反驳,半饷儿后,轩辕鸿站起来万分诚恳地说,“小妹妹,那我帮你去倒垃圾?”
但是哪有什么垃圾,玉儿她擦来擦去也就这方寸之地,一张纸头就能够包走了。她轻弹脚腕上的银铃,伴着一串铃音回答,“好啊!把你自己丢出去就行。”
轩辕鸿朝门口看了一眼,飞也似的重回座位坐正干笑道,“不如我们看地图吧!”
玉儿好气地想,又不是上地理课,这小鬼坐这么直干什么?她拿起刚才装地图的那个布包把桌上的垃圾全清了进去,随手一丢,进了角落的一个筐筐。
打开地图,玉儿率先向一个红点指去,“首先,这里是龙门客栈。”她这时向轩辕鸿白了一眼,“那!以免某些人乱飞乱撞,我先说一下龙门禁空令。自哀牢山西面,到涅水河东面,称为漠北走廊,横向共三百里,纵向从我龙门向北延伸三十里,这方圆万里内不论戈壁荒漠、山川村落,全部被我龙门的禁空令所制,燕雀落地,尘沙不起。但是世事无绝对,就像你刚刚就还在这范围内飞着。”她说得起劲,却见轩辕鸿一脸诡异的看着自己。
“呵呵!小妹妹,能不能把这禁空令借我用一下?”轩辕鸿动了个歪脑筋,咧嘴笑道,“我想,拿着这东西去打鸟,呼啦啦一扫一大片,肯定壮观!”
玉儿差点一口血被他从肺里气出来,拿禁空令这种变态的禁器去打鸟?真是鸟类的悲哀啊!她顿时发飙,“小妹妹?你那什么鸿,到底是从哪里放出来的精神病啊?”她飙到濒临破音后,双手插腰又补上一句,“还有,叫我姑奶奶也不借!”
“小灵儿。”肯定是被归胖子和昌希他们传染了,轩辕鸿发现自己也爱这么叫人的,特别是对眼前这个丫头。
玉儿欲哭无泪,看着轩辕鸿把他自己的剑递了一头放到她手里说,“那用这把剑做抵押借不借?”
玉儿也早就注意到了他那把剑,如今仔细一看,霎时眼放彩光,深感震撼,“天绝?怪不得你能破了我的禁空令,原来你身上有剑圣神兵。不过也不行,禁空令放在龙门还有它的使命。”她不得不遗憾的回绝。
轩辕鸿可怜兮兮的收回了剑,不过他也只是说说而已,他还记得师父说过此剑是不能离身的。
玉儿看着天绝剑被收了回去,继续指着地图上的另一点解说到,“那个什么鸿,看到了吗?这里就是至尊堡。”而她抬头看轩辕鸿时却心口一跳,“我指着地图,你看着哪儿啊?”
“当然看你了,地图哪有你好看啊!”轩辕鸿目光不移,看得更加肆无忌惮。
玉儿一扫脸上的暗淡神色,水灵灵的肌肤泛出了一抹橙光。一个念头闪过,她这算不算是被人调戏了啊?这感觉也不错嘛!就指着地图全身僵硬地说,“那你听我说哦!”
轩辕鸿脸上闪过一个浮夸的笑容,“我好像也不是那么想去至尊堡了,那个至尊堡里面有小灵儿这么好看的丫头吗?”
玉儿羞涩地想:至尊堡的堡主都在你眼前了,你还要看至尊堡的哪个丫头?
两人四目相对,相望久久不能分离。玉儿近乎是机械化的说完了至尊堡的位置,也不知道他听清楚了没有。
到最后玉儿自顾的岔开话题道,“你是在拿本姑娘开涮吗?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嘴这么贫,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打扮!”玉儿直到现在才说出这种话,显然底气不足,兴许她只是想找个理由把这对看良久的莫名情绪甩出脑海吧。
在外面的时候轩辕鸿一直是缠着头巾的,这流里流气的样子看得玉儿很是别扭,她站到轩辕鸿身后,像个姐姐对弟弟那样松开了他的头巾。霎时一头完美的红色长发展现在眼前,从前额到腰间,这明明代表血腥的颜色,却让她充满宁静,“你这是?”她下意识地问到,“哪里染的?”
“啊?”轩辕鸿惊诧于她会问出这种问题,“你说那块布吗?哥哥给的,我可不知道哪里染的。”还在担心着要是说成是从哥哥衣服里子里扯的,马上就会被她给扔了吧!
玉儿说错话后立即就捂上了嘴,她真是看沙漠看到脑子进水了,问的是什么新潮问题。之后才拿起梳子缓缓帮他理顺这头红发,渐渐的,她不可抑制的融在里面了,等意识到的时候,她抓过一把红色的发丝,回到轩辕鸿身边坐了下来,
轩辕鸿有点哆嗦地对她说,“小灵儿,你又要干嘛啊?”他很不确定这个比自己还脱节的小妹妹会做出点什么事。
玉儿的动作却完全化作女儿柔情,头靠着轩辕鸿的长发,手枕着脸颊,“别动!就一小会儿。”说完,便缓缓挨在了桌面上,满心充斥着幸福感,没错,就是幸福,她以为这生再也不会有的感觉。看着这一路顺到腰间的红发,倦意,疲累,一瞬间如溃堤之水喷涌而出。这个人,远不是第一次见到那么陌生,她好像疲了、倦了,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
“鸿。”她说着阖上了眼睛,“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轩辕鸿心念着不是要一把火烧了他的头发就好,痛快应承到,“可以啊。”
她枕着自己的玉臂,手里拽着那一撮红发,再不想把眼睛睁开了。那等同于瓜果的肤质,泛着橙色的光泽,无论多少坎坷,多少磨难,都挡不住她这一刻,像个婴儿般睡去。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啊,哪怕前世在妈妈怀里,都没有比这刻更像一个孩子。
轩辕鸿眼见着玉儿在自己的红发映衬下呼呼睡去,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不由自主地说出,“我好想你。”那是发自他内心深处的思念,自然到无懈可击。
然后他突然笑了,没有任何声音地笑着。他认为自己肯定是疯了,怎么会这么煽情,想一个刚见到的人?幸好小妹妹睡得正香,完全没听到,
怎料玉儿正巧轻轻的哼了一声“嗯”,吓得他什么想法都没了。
玉儿大概是觉得距离太远,又往轩辕鸿这边挪了挪,让那红发缠上自己的脸,轻轻的嗅了一下,而后像是回报着轩辕鸿那无声的笑,绽放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容。这甜甜的一笑,美艳到不可方物,玉儿她不会知道自己竟然还有笑得这么纯粹的时候。
一根筋如轩辕鸿也不忍心去打扰如此动人的画面,他将自己其余的头发从脑后撩起,当棉被一样轻柔地盖在玉儿背上,偏过头再看了一眼那个恬淡的笑容,用手掌托着下巴,也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自己的眼里有一滴泪水?在这温馨满溢的一刻,他已不可能再去思考任何别的问题,甚至于忽略了,在他记忆深处,曾经含着满眼的泪花倒向一个温暖的地方,与这一刻何等的相似。
轩辕鸿只感觉他的心满满的,里面装的是什么,他说不出来,但是有一个梦,从这一刻起,开始醒了。
一间客栈,两个人,在这了无人烟的大漠边缘,迎来了霭霭暮色。
“咕咕……咕咕……咕……”一只白鸽在龙门客栈的屋顶上如小鸡啄米般发出着低低的叫声。
沉浸在红色海洋中的玉儿耳根一动,须臾间醒转,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盖在身上的红发后,起身“蹭”得窜了出去。
她嘣嘣两脚迈上了旋转扶梯,那楼梯的台阶却在她落脚之后整块掀起,在胸前蹦跶了一下,险些就打到了她的脸。前脚踩空的玉儿赶紧用后脚蹬地,想要越过那块板子,却又见一柄锤子当空向自己飞来,偏巧要砸在她的脑袋上,只得鼓起嘴巴深呼一口气,把那锤子往对面吹了过去,自己却失去重心,仰身往后栽倒,眼见就要直直的躺在地上了。
一股温柔的气劲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她背后,在这最后一刻将她托起,使她整具身体靠在了一个宽广的怀抱里。轩辕鸿的声音适时在她耳后响起,“笨头笨脑的,你爬什么楼梯啊,你不是会飞吗?”
玉儿吐了一下舌头,终于松了口气,忽然脸色绯红,后知后觉到自己是倒在了轩辕鸿的怀里。她一个刚睡醒的人,听到顶楼的信鸽叫唤,第一反应当然是跑上去了,她本质上还是一个人,如何能像神仙一样一直过着飞来飞去的生活?结果竟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暧昧的状态。
轩辕鸿紧搂玉儿的腰腹,顺其自然地环起左手,把一张字条拿到了她眼前,“这个应该是给你的。”
那字条是泥鳅留的,“掌柜的,这个月的晚集明天就要在大月谷开张了,我怕到时候赶不上,所以今天先过去了。楼梯的第三格台阶坏了,木板和锤子我都放在上面了,怕打扰到您就没动手,劳您大驾醒来之后自己钉一下。”
玉儿看完恶狠狠地说道,“死泥鳅!他这是故意逃避责罚!”她还没忘了要泥鳅今晚画十幅地图呢,结果这条死泥鳅直接逃之夭夭了,更何况那楼梯刚害到了自己,又是一宗罪状。
轩辕鸿立刻自告奋勇道,“那我去把他抓回来给你画地图吧!”
玉儿俏脸一红,把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紧了紧,尤怕来不及似地说,“不要。”
一片安静中纵使已经回过神来,她也不想从他怀里出来了。这一刻的玉儿呼吸急促,胸前波涛起伏,哪里像是个十四岁的丫头?她知道自己肯定脸色通红,但是谁也不会看到的。
“轩辕鸿。”玉儿靠在轩辕鸿身上,甚带玩味的开口,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在你身上我感觉不到一点距离,会不会我们本来就该是在一起的?”
惨了,犯花痴了。玉儿本人也很想指着自己的脑袋大声斥责,你这是见异思迁!但是她挡不住这个温柔的怀抱。
轩辕鸿在她背后点点头,也不知道点给谁看的。
两个人站在那里任时间流转,耳边不合时宜地响着“咕咕……咕咕……”的声音。
“那个……”轩辕鸿听出了那个叫声有它的用意,在玉儿耳边轻轻提醒,“你不是要上楼去吗?”
“啊!是啊!”玉儿突然找回了理智,从他怀里跳了出来。然后她看了一眼那格楼梯,又苦着脸看向了轩辕鸿。
轩辕鸿心领神会地指了指掉在一旁的楼梯板说,“这个交给我吧,敲敲打打的事情你一个小妹妹干,看了就让人心乱,”
玉儿横跨一步,脚尖掂地,飞身上了顶楼,却在心里发出一声长叹,“你的心不乱,我的心已经开始乱了。”
轩辕鸿锤锤打打三两下修好了台阶,正准备起身,一抬头看见了一根光秃秃的柱子,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然后他抽出天绝剑,坏坏地笑了一下。
天台上,玉儿看完信鸽带来的消息后,瑟瑟的向下走来,在走完楼梯后,她满心疑惑地回过头,将眼神停留在了这把旋转扶梯的中轴上。
这个小鬼,不知什么时候在这中心立柱上刻下了一句话——漫漫黄沙禁尘埃,玉人一笑百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