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是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一滴一滴凝成热泪。
明熙看着窗外的阴霾的天空,思念的情愫犹然而生。谁是谁生命中的过客,谁是谁生命的转轮,前世的尘,今世的风,无穷无尽的哀伤的精
魂。
他回过头去看自己成长的道路,一天一天地观望。站在路边上,双手插在风衣的兜里看到无数的人群从他身边面无表情地走过,偶尔有人停
下来对他微笑,灿若桃花。他知道这些停留下来的人终究会成为他生命中的温暖,看到他们,会想起不离不弃。晓苒,在远方的你还好吗?
在香港的这些日子,对于过往的画面浮现的总是那么依稀可见,却模糊了小时候的种种。他早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样被遗弃。如果现在找到
他的父母,他又该怎样做,又该以怎样的方式与他们相认,他的内心有说不出的苦痛。
根据尹阿姨对过往的回忆,他们结婚一两年后养了一个小孩,却不幸夭折。于是尹叔叔就陪着她一起来香港散心,为了弥补她内心的阴影,
就在就想在当地领养一个孩子。他们去了香港的深水步区和天水围区,那里算是香港的贫民区,在那里领养的话会比较容易。从领养明熙的那
一刻,尹阿姨就将他视为己出,但却一直都没有替他改掉姓氏,对于孩子而言,不论现在居住的环境怎样,都依旧会想着见一见自己的亲生父
母。
昏暗的天空,依稀透露着光影,四处高高悬挂的招牌,错综复杂的电线,凌乱,高高的楼层冲向云天,搭落的维修建筑,来来往往的人群,
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一条条阻塞的马路,充斥着整个城市,满满压抑着心房透不过气。这个繁华城市的背后,让人感觉如此萧索的凄凉。
阴暗的楼梯道,永远有人拧错的水龙头,还在一直滴着水,噼里啪啦时起时落的麻将声伴随着这座城市的节奏吵杂的鸟儿时不时在头顶飞过
,有时还掉落粪便。到处悬挂着床单、衣服,偶尔可听见自行车的铃铛声想起,老太太老爷爷端着板凳坐在墙角里磕着瓜子,叨客着家常。在
高楼矗立里盘旋着,到处都是灰蒙蒙,难以看到阳光。如同井底之蛙,辨不清真伪。
打听了好些许的人,凭借着之前对这里的印象,在深水步的弄堂里,顺着一个老爷爷的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男人叼着烟,大口大口稀释着
空气中的浮沉,麻将在他们手中搓来搓去,不间断的理牌声此起彼伏,在那个烟雾浮沉的麻将室里,明熙有些难以辨别他的面目。只能模糊地
看见他满脸横肉,胡须拉碴,粗野德嚼着烟头,一口脏话。那个人就是你找的渝飞。
“小伙子,你怎么会找他呢?”老爷爷满目苍疑的问道。
“我是来寻亲的,他那个人怎么样?”他呆呆的看着远处的那个男人,他难以想象那个男人究竟怎样过来的。
“他呀,是我们这边的出了名的小混混,整天就泡在这麻将馆,酒吧里。蛮横霸道,敲诈勒索,他是什么事做不出来。”
“那老爷爷,他的家里人呢?”
老爷爷指了指前面那个巷弄,“你看见那个巷弄没,进去之后第二家就是了。他们可真是苦命哦,生了个这么败类的儿子,家里还有一个脑
瘫的小姑娘,哎……”他的叹息声,沉重且哀怨着。
泪水湿了眼眶,明熙深深地埋下了头。“那他们家的大人呢?”
“那女人死了丈夫,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克夫命,现在孤儿寡母的,也怪可怜的,总之那女人就是一个命苦啊。”
“老爷爷,谢谢你啊!”
说完,他弯曲着脊背,拄着拐杖,身影婆娑地走了。明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真的不能够相信,自己在幸福生活着的时候,自己的亲生
母亲在受着什么样的遭遇与苦难。
走进那阴暗、冰冷的巷弄,墙角经历多年积水长出了浓密的青苔,深绿深绿,蔓延到明熙的心里,纠结着心脏,渐渐被吞噬了。他站在门口
,那破烂的院墙内,那个女人坐在洗衣盆边用力的搓洗着衣物,时不时敲打着背,她真的很辛劳,这么多年的辛酸历程,让她的两鬓出现了很
多白发,皱纹也悄悄地爬上了眉梢。旁边坐着得了脑瘫的小姑娘,她呆呆地玩弄着自己的玩物。
明熙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们,许久,那个女人发觉了明熙的存在。她停下手中的活。
“请问有什么事吗?”
“哦,没有,没什么事。”明熙迟疑了会,“其实我是来找渝飞的。”
女人连忙将潮湿的手在围裙上擦干,小跑到明熙身边,“他不在家,你找他做什么?”
她脸上很憔悴,皱纹像是刀一样深深的刻在她的脸上,与同龄的女人相比,她真的老很多很多。明熙细细的打量着她的脸,他的眼神波光灵
动着,略微张开的嘴,像是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想叫她一声妈,可是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我是他的朋友,我可以在这里等他吗?”
“哦,好。不过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我们家小飞是不是在外面又做错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只是多年没有联系,来看看他。”
“哦,害的我好担心,以为他又怎么了。”她细细柔柔的声音,温暖着他的心。
“没有啦,阿姨,你不要担心。”明熙在说阿姨的时候着重的强调了,也许是埋怨,也许是痛恨,总之包涵了许多情绪在里面。
“不要在外面站着了,进来坐坐吧。”
她牵着脑瘫的女儿,一路总有些磕磕绊绊,明熙尾随在身后。过道很狭小,却还放着很多杂物在那里,越是往深处走,就越是黑暗。
他们住的地方就是那最黑最黑的地方,打开门,才略微有些光亮透进来,在这里感受的似乎完全就是黑暗,没有白天。一进门就必须要打开
灯,否则就有些难以辨明。可然而他们并没有开灯,只是点起了一根蜡烛,微弱的烛光只能照亮很小的地方。这个房间十分的小,一进门就是
两张破旧的床,床上还堆放着许多衣物。角落边似乎是一些纸盒,距离有些远,是烛光无法普及到的地方。在最暗最暗的角落里,似乎有一张
照片靠在墙边,明熙走近拿起来看,棕黑色的木框,黑白的头像,想必这就是他的爸爸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他又放回到原处。
到是她先开了口,“那是渝飞的爸爸,在早先前出车祸就死了。”说话的语气很冷淡,也许她是在怨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早就离开她,让她
孤独一人面对生活。
“怎么不开灯呢?”
“哦,你别介意啊,这里就是这样,白天开灯浪费钱嘛!”一边收拾了家一边回答。
明熙难以看清她说话时的表情,他的心更加的疼痛起来,却还要强忍着。“没关系的。”
“你多大了呀?”
“我今年21了。”
“哦,和小飞还相差2岁呢。怎么会和他是朋友呢?”她问的很具体,估计怕是那个小飞在外面又惹什么祸吧。
“我是以前上学的时候他有帮助我,所以才认识他,并且结识为朋友的。不过很小就去了上海,没有回来了!”他编了谎言,想糊弄过去。
“上海?上海很好吧。”她很关切的开始询问着上海的情况,明熙也只能寥寥数语将之概括了。
“我之前有一个儿子,现在也应该和你一样大了,他就在上海,上海是一个好地方啊……”她略有所思的望着那黑洞洞的墙面,似乎是在自
言自语,又似乎是在与明熙交谈。
“怎么?这么多年,阿姨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吗?”
那一瞬间,她流下了眼泪,“我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他了。”
“那阿姨,你……你想念他吗?”明熙胆胆怯怯地问着,他害怕听见的答案不是自己所期望的。
“怎么会不想,我日日夜夜都在想念他。天冷了,他有没有加衣服,有没有不小心生病了。下雨了,他有没有记得带雨伞,有没有让自己淋
湿。在学校上课,功课好不好,和朋友相处好不好。都已经成年了,有没有长的很高,很帅,有没有交女朋友……”她一直唠唠嗑嗑着自己的
想法,而明熙则一直坐在她身边听她讲述着她那一份对儿子的思念。
他看着眼前这个家的环境,看着她的劳累,明熙深深地明白,当初的她做了那样的决定是多么的艰难,她将他送给其他的人家养,她又是多
么的无奈与不舍。
“我真的难以想象,阿姨您这么多年您都是怎么过来的呀,那个女孩子,她……”明熙指了指坐在床边痴痴傻傻的小女孩。
她浅浅的微笑了下,目光中所表现的是对现实的无奈与沧桑感,“也许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吧,之后不小心又怀孕了,医生说没有办法打
掉,生下来就那样了,是先天的脑瘫儿。”
明熙伸手想握紧她的手,可是却只停留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抓住。他想安慰她,想告诉她,这不是惩罚,想告诉她,他就是她的儿子,却怎
么也难以启齿。
在黑暗中过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渝飞回来。“阿姨,我看我还是不等了,这次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他。”
她起身站了起来,“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等那么久。孩子,你叫什么名字,等他回来我帮你告诉他一声,好让他找你。”
“噢……嗯,我叫顾城。”
“好。你与我的那个儿子感觉好像,只不过应该没有你这么秀气。”
打开房门,“阿姨,再见了!”明熙对她深深地鞠了个躬,便没有再回头,向着光亮的地方走去,渐渐地离着出口越来越近,渐渐地他的心
也越来越剧痛,渐渐地被强烈的白光刺痛着眼睛越来越胀烈。他真的难以告诉她,在她的面前站着的人就是她的儿子,所以他又说了谎。
或许这就是进退无路。在真正的进退无路里,悲哀显得如此无力渺小,但他却只剩下悲哀。有种事过境迁,只在一个截面中变得分外清晰,
而他竟成了另外一个人,在不知为哪个人的世界里继续独自走下去。
最深最深的地方,所有回忆被抹成空白的地方。当外在的一切并行无恙,依然以幸福而平常的姿态继续时,存在的无限寂静的地方。像停留
在整个宇宙边缘的尽头,时光和记忆交融凝固在一起。
明熙走出吵杂的深水步区,心中暗自想着,“请容许我在心里叫你一声妈妈。对不起,我对你说谎了,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我不能够抛弃
养育我的阿姨,她为我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我怎么能辜负于她。而对于你,我只能够以渝飞朋友的名义去看看你,仅此而已。我会永远记得
,并且永远怀念着你。”
第二天,明熙又去了那个地方,他告诉她说:“我要回上海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们。我想我可以帮你寻找看看那个孩子。”
“是真的吗?”她很激动地握着明熙的手,眼神中充满期待与感激。
“恩,我会帮你找找看,只是你有没有当年的一些信息,还有他叫什么名字。”
“有,你等等哦。”她转身进屋里面,从一个铝制的盒子里找到了当时尹叔叔、尹阿姨抱走他时拍的照片,照片暗黄的发霉,有种尘封已久
的味道。
“我只有这张照片了,当时我将孩子交给了他们,就去照相馆拍了照作为留恋。那你瞧,那个他们手里抱的孩子就是渝明熙,我的孩子。”
她很依依不舍,一直拽在自己手里,“你可要好好保管,千万别弄丢了。”
“阿姨,你不用担心,我去复制一张就可以了,这个还是给你保管。”
“小伙子,真是谢谢你了,谢谢啊!”
“不用谢啦。”离别时,他很不舍的看向房里,尽管是暗淡的,可是他却依旧想看清楚,这个生他却没有养育他的地方。
曾经不知多少次,他幻想着见到自己妈妈的情景,幻想着妈妈的脸庞,幻想着那个家庭的情况。可如今当他站在那看着这一切的时候,整个
人惊愕了,他无法想象这么多年自己的哥哥和妹妹,还有自己妈妈是怎样的度过的。然而他也不能够背弃现在的家庭,他只能以他的方式去帮
助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