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极其隐蔽的密室,柴火大放,映照着亮白如昼。火光的灼热中,一丝诡异的气息弥漫开来。
密室内数十人分列而坐,能坐在这里的竟都是江湖中名望之人乃至各派翘楚,而居于首位的赫然便是少林方丈智善大师。
空旷的密室空气凝滞,人人屏息似是在思考着什么。智善大师轻捻着佛珠,口里低低的吞吐着经文,良久,他停下,看向众人,“阿弥陀佛,老衲认为此举不妥,无辜的人还是不要卷入进来的好。更何况此次行动甚为缜密,如此一来的话岂不是暴露了目标,打草惊蛇?”
众人纷纷点头,却听一个声音从末座传来,“方丈大师慈悲心怀令在下钦佩,但不知此举可以事半功倍甚至做到兵不血刃吗?”
一袭黑衣映入眼帘,阴冷而又略显得飘逸。剑眉星目,英冷的脸让人不敢逼视,两髯垂直胸前,火光下的笑容里却让人嗅出了一丝冷冷的寒意。不似江湖中人的戾气,这个人浑身倒透露着隐隐的仙骨。
“施主是....?”确定未见过其人,各大门派也未曾听过有这么的一号人物,智善大师微微惊讶,却并未写在脸上,平静的问道。
黑衣人做出受宠若惊状,赶紧起身作揖,谦逊,“在下区区小辈何足挂齿,倒是抓人这事迫在眉睫,在下只恐怕再晚些如此良机绝难再有。”
唐家堡新堡主唐天强也起身点头,“这位侠士所言即是,方丈大师,事不宜迟,我们抓人吧!”急切的要为父报仇,唐天强的眸中闪着魄人的光。
火光一滞,只见黑衣人悄悄地手指结印轻弹,智善大师瞬间便觉得全身都不再受控制。大惊失色,冷汗浸满额头,黑衣人嘴唇微微动了动,他便听到声音从自己的口中发出来,“抓人。”
发出这般舒缓的两个字的智善大师在众人的眼中再平常不过,只是那名黑衣人在跳耀的火光中笑意更浓,拜首,“如此,谨遵大师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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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曙光依旧人声鼎沸,人来人往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同。
夏吟歌紧盯着眼前的冰糖葫芦不放,被紫秋颜瞧在眼里,见他那德行,看不清楚还死盯着淌着口水。无奈的揉着他的头,“来一串?”
咕咚一声,他咽了口吐沫,缓缓才伸出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两串行吗?”
紫秋颜撇撇嘴,看都不看那些冰糖葫芦,“我才不像你那样嘴馋呢!我可不要,就来一串好了,不过难得你有这份心.....”
“我没说要给你啊,我是说我要两串.....”很认真的,他对上紫秋颜慢慢变色的脸,眨着那样无辜的大眼睛。
紫秋颜恨恨的注视着眼前正一脸满足的舔着冰糖葫芦的夏吟歌,气不打一处来,“喂喂,别忘了我们出来是为了做什么的了!”
“知道啊,打抱不平嘛!刚才布行里我不是都打过了,嘿嘿,我是不是很威风啊?”继续舔。
“别提了,一提我就来气,打抱不平不成,倒被叔叔给抓到了!”紫秋颜咬牙,横了夏吟歌一眼,“你还威风?身上没带银子还敢那么嚣张!你知道那匹绢布要多少银子吗?”
冰糖葫芦甜的似乎要融化到骨子里,夏吟歌忘乎所以的又是舔又是咬,“不是还有小颜你嘛!”
“咦?”奇装怪服的人群擦肩而过,在裙角留下一溜烟的烟尘飘荡,紫秋颜默数着,“华山、少林、唐门.....”她不由推了推夏吟歌,“小歌你发现了没?半城曙光突然多了这么多的江湖人士,有些还是成批出现的!”
夏吟歌这才抬起头来环顾四周,但很快就又把目光放回到手中的冰糖葫芦上,“....我忘了我看不清楚了....”
街道依然热闹,只是瑟瑟的风吹的她心神不宁,紫秋颜心事重重的迈步,当走到一处巷子口时,身前突然一袭紫衣闪过,然后便觉得手上一股力量传来,她和夏吟歌便被拉进了巷子里。
“谁?!”
“嘘!”
从惊吓中清醒,定了定神,当看清那袭紫衣的脸颜时,两个孩子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是你!”
不是别人,拉他们进巷子的正是先前布行内被王小姐抢去绢布的那位江湖女子,同时也是唐家堡声名赫赫的大小姐唐湘妍。
唐湘妍小心的看了眼巷子口,蹲下身抚摸着紫秋颜的脸,带着异样的神情,手微微发起抖来,“你竟是他....的孩子吗?你爹....他近来可好?”
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有着湿意,紫秋颜不明所以,抬起头问,“姐姐,你认识我爹爹对不对?”
“我....”唐湘妍的手很是温柔,摩挲着紫秋颜的眉角,她点头,“算是认得吧....”她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慌乱,有些仓促的,她催促道,“你们快离开这里,各大门派的人现在都在抓你们,半城曙光现在很不安全!”
睁大眼睛,夏吟歌终于舍得了那两串冰糖葫芦,抬起头来,望着身前不是很清楚地脸,不敢置信,“为什么要抓我们啊?我们又没做坏事,那些江湖门派不都是抓坏人的吗?”
对于这么天真懵懂的孩子,唐湘妍的眸中一片迷蒙,只好实话实说,“近日各门派高手纷纷暴毙而亡,经证实,为乱危楼杀手所为。现在各门各派都齐聚半城曙光,准备明日围攻紫翼山庄。他们要抓到你们,是为了明日好要挟你爹束手就擒。”她的目光呆了数秒,一脸的爱恨交加却转瞬即逝。
紫秋颜大吃一惊,一丝恐惧袭上心头,“乱危楼杀了他们的人,他们应该去找乱危楼啊,来围攻紫翼山庄做什么?!”
一圈水雾荡漾,唐湘妍似是不忍心,她极小声的,“因为你爹,就是乱危楼楼主啊....”
“啊?!”轰得一声,紫秋颜怔在那里,耳里回荡着唐湘妍的话,犹自不敢相信,泪水颗颗而落,她努力地摇着头,“怎么可能!爹爹从来不插手江湖中事,更不会指使人去杀那些什么门派的人!爹爹还总是训诫我不许偷学武功,爹爹怎么可能是杀人如麻的乱危楼楼主呢?!”
巷口处突然传来的响动声将三人惊醒,各色各样持刀剑的人映入眼帘,竟是各门各派混杂在一起的,只见他们纷纷涌入,迅速将他们包围起来。
森然的刀剑,阳光下泛着冷光,唐湘妍担忧的环顾,当看到最后走入的那个人后便再也没有了表情。那个人一身铜皮轻甲罩着青衫,眉宇间隐隐不悦却强自挤出一抹和煦的笑意,“妹妹,恭喜你立了大功,我们找了半天没找到,却不想被你抓来了。”
唐湘妍冷冷的与唐天强对视,手心抑制不住的颤抖,注意到身旁两个孩子开始变得敌意的目光,她却什么都不能说。知道哥哥是在帮她,可她.....
唐天强皮笑肉不笑的走来,来到她的耳边低语,“切勿再念及旧情,别忘了爹是怎么死的!”
颤抖的更深,她无力的放下手,缓缓闭上了眼睛,泪水针线般滑落。
“放开我们!”夏吟歌挣扎,却是极力的护着紫秋颜,让人妒忌的容颜第一次有了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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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已经黑透,稀稀袅袅有着几粒星光。客栈内烛火摇曳,摇曳着几个人影晃荡不休。那几个人影最终坐在茶桌前,冲着一边的墙角厉喝,“你们两个小娃子最好老实点,细皮嫩肉的,省得几鞭打!”
夏吟歌和紫秋颜被抓到后便被关在了这里,手脚都被绑着,动弹不得。紫秋颜自小便被养在深闺,人人供着、宠着、让着,何曾受过如此的待遇?她被抓来后就一直的哭,哭的夏吟歌心一阵的疼。此时哭累了,她伏在夏吟歌的肩头呆呆的望着烛光,喃喃,“爹爹怎么可能是乱危楼楼主呢?一定是他们在冤枉爹爹....”
昏黄的光倾泻在他们的脸颊上,和着他们的眼眸,泛着淡淡的光,仿佛披上了层细纱,圣洁而不可亵渎,看的桌前的几个人傻了眼。
夏吟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有烛光,但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用头去蹭蹭肩上的紫秋颜,算是小小的安慰。紫秋颜眼神发愣,今天她真的受到了太大的打击。
“以前总是觉得幸福是理所当然的,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幸福竟也是这般容易破碎,这般遥不可及.....”
她仰起脸,闪着泪光,“小歌,你说爹爹知道他们要围攻紫翼山庄吗?紫翼山庄是不是会被摧毁呢?爹爹和我们是不是都会死啊?”
募然想起曙光被那一剑破碎成了无数的废墟,夏吟歌身体一颤,转而他安慰着微笑,“别怕,紫叔叔那么聪明,一定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真的吗?”
“嗯....”
他点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里一阵抽搐。
“有人!”门外一记黑影闪过,茶桌前的几个人立即警觉,大喝出声。持刀剑迅速来到门前,正要开门探查,其中一人止道,“我们且按兵不动,小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只要我们看好这两个小娃,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
众人点头称是,却不料就在此时,门外又是一记人影闪动。“哐当”一声,便破窗而入。一身夜行衣,蒙着的脸只能看到双眸闪着精光,手中匕首七寸,魄人的寒光轻吟着沸腾了血。
“乱危楼!”异口同声,几个人大惊失色,刀剑不由分说便挥了上去。
“不!不可能,不可能....”仿佛在证实着什么,从那一个人影闯进来开始,紫秋颜的脸便没了颜色,兀自摇着头不敢相信。
那一身夜行衣破窗倒地后就翻了个身,身子轻捷的便到了一人身前,手中的匕首灵活的走过那个人的脖颈,血箭涌了出来。
骇人的血色,那个人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缓缓倒了下去。汩汩而出的血液喷溅至紫秋颜的脚边,温热的殷红将紫秋颜吓得大叫出声,夏吟歌也不敢再看,红色的血,红的醒目。
匕首毫不留情的抹过一个个颈,血花线般绽放,溅满那一身夜行衣。如此血腥的一幕,将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吓得没有了一点血色。当最后一个人不甘的倒下后,那个人麻木的擦了擦染满鲜血的匕首,纵身来到了夏吟歌他们身前,匕首一挥,便解开了绳子。
“奉楼主之命,前来救你们出去。”
没有一丝感情的话语,行尸走肉般,那个人抱起他俩,踏窗飞驰而去。
“你是乱危楼的?”紫秋颜被抱在怀中,紧盯着那个人的脸,颤抖的问。
那个人脚上发力,蜻蜓点水般踏着院子里的草木继续奔驰,只是他波澜不惊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这边!快,别让他跑了!”火把大起,闻声而来的江湖各派迅速赶来,很快便将那个抱着两个孩子的孤单人影围了起来。
奇快的速度点足疾走,移形换影般,夏吟歌眼前一阵漆黑的晃动,好似飞起来了般,飘零。黑影一个纵掠,便已经踏足在了房顶之上。房下密密麻麻的人影晃荡,有些已经施展轻功追了上来。
出城已成不可能,那一袭黑影踏着房顶的砖瓦向着城中驰去,所过之处,竟无一点声响。身后是数道身影紧追不舍,速度之快无不过之而不及。
中央大道静静地蛰伏在黑暗之中,已经蛰伏了几百年。再向前就是半城曙光的另一半废墟了,这里早已没有了人迹,只见残垣断壁在黯淡的星光下若隐若现,凄凉中徒增一股阴森。
“放箭!”见黑影要隐入半城废墟之中,房下的人开始有了惧意,为首一人大喝一声,**般的箭矢就呼啸着齐射向了那团正在奔足的黑影。
众矢之的,黑影身形一滞,一串血箭喷涌,连中数箭,黑影晃荡着从房顶跌落。
护住夏吟歌和紫秋颜,那个人闷哼一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用力将两个孩子向前一推,“快逃!”
身后火光渐渐照了过来,喊杀声一阵接着一阵,紫秋颜再无他想,拉起夏吟歌便向着那半边废墟跑去。她跑到一半,回过头来,眸子里倒映着火光、刀剑和那个满身是血身中数箭倒地再没一点生息的人。
他那么厉害,应该是乱危楼....爹爹很重要的部下吧.....
狠狠地擦掉眼泪,她要坚强!
不知跑了多久,身旁尽是残垣断壁,清辉的星光下散发着淡淡的烟尘。身后的喊杀声再也听不到,周围寂静的怕人,踩在碎石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紫秋颜突然发现夏吟歌不动了,手颤抖的厉害,她看向他,见他恐怖的望着前方,脸上没有了一丝血色,苍白的怕人。
他又能看见了?
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紫秋颜便听见了一阵纯真的哼歌声。他们此时站在一个破败的院落里,院子里种满了百合花,星光下泛着柔柔的白光。迷蒙的百合花香扑鼻,百合花丛中,一个六岁大的小女孩正蹲在那里,哼着歌,时而口中数着,“一,二,三,四....”
空灵般的声音回荡在满是废墟的院落中,独有的一片微光,是从那片惊悚唯一完好的百合花丛中发散而出的。
似是发现了他们的到来,那一身白衣白裙的小女孩忽而抬起头来,沿着百合花的香气,冲他们甜甜一笑。
那个眼神!夏吟歌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她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