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面虽然跟苏园在一个部门，但是苏园比小面早进公司，现在就着手人力资源这块实质性的工作，而小面更像一名行政，整天跟在人管经理后面忙前忙后。这让小面感觉很不爽。感情进公司就是跟你打杂的啊。经理有杂事比如去财务部帮员工取工资，比如修坏了的灯管，比如帮他应付那些他不愿接的电话，这些小面都忍了，但是经理居然让她去充话费、去超市买洗发水洗面奶。小面一边从货架上拿着清单上列的采购条目，一边心里暗骂，nnd搞了半天自己应聘了一个保姆的职位。凭什么，我是给公司干活的，你还真是有经济头脑，拿着公司的钱雇我给你干事，一个大男人还敷面膜，让你敷，敷你个人见人拍，花见花败车见车爆胎。
然而小面如果不为经理服务，工作就变得空虚无比。眼见整个办公室的人忙得连呼吸的时间都没有，自己却只能在电脑上靠植物大战僵尸聊以度日。每天上网打开QQ大学同学都不在线，只有小面的头像永远是闪着的。无聊人难免无聊事，小面实在闲的没事做，就在同学QQ上留言，问问大家境况，让大家常联系。结果大家都是陆陆续续地给她“最近好忙哦，一直没时间上网”“嗯，常联系”“不会忘记你的”“有空来杭州找我玩”类似的回复，然后继续留给她夜以继日的灰色头像，手机上也不曾闪过他们的电话号码。想想毕业前那个煽情的场面，现在毕业还不到半年大家就如此彻底地摆脱昨天了，似乎每个人都在抓住今天为那个充满钱途的明天而奋斗，只有丛小面在那对着电脑空发感慨。“我的明天在哪里？我的钱途在哪里？”
“丛小面来我办公室一趟。”经理幽怨的声音穿过耳膜让丛小面浑身打了一个激灵。透过那扇磨砂的落地窗，小面仿佛已经看到经理阴郁的脸，“大事不妙”。
“经理，你找我啊。”
“什么‘你你你’，你对上司不会用尊称吗？这份雇佣人员明细表是你打的吧？”
“嗯。”
“你看看上面出了多少错误，你打的时候有没有仔细核对啊？做完表后有没有再检查一遍？你就拿这样的东西来应付我吗？”
“可是这份表您催的太急了……”
“这是理由吗？提高工作效率本来就是你的职责，你还在这跟我啰嗦这些！”
“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好不好，我一边要满北京城的给你置办这个置办那个，一边还要在那么短的时间没完成这些无聊的工作，我是人不是神，没有三头六臂！”
“你敢教训我？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
“是老板了不起啊，是老板就可以把我们当佣人一样使唤啊？你搞搞清楚是公司给我们薪水，不是你。凭什么我就要被你呼来喝去啊？我寒窗苦读十年，不是学怎么为老板服务的！整天就知道对我们大喊小叫，没事乱发脾气有事不见人影，整天就知道翘个二郎腿摆出佛爷的架势教训人，邪门歪理一大堆，有意思吗？”
经理被小面一番慷慨陈词噎的印堂发紫面露凶相，经理室外面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苏园没想到小面这次反应这么激烈，以前小面跟她抱怨两句，她都觉得这是新人很自然的反应，就轻轻安慰几句，没太在意。她赶紧挤进办公室给经理倒了一杯水说“经理您消消气，别跟新人一般见识。你们大家赶快工作去。”
经理把水杯往地上一扔，吼道：“你给我滚！”
小面扭头就走，任苏园怎么在后面喊也不回头。办公室里其他同事安安静静地看小面跑出办公室，然后就炸开了锅。
“还是社会新鲜人血气方刚啊，真潇洒。”
“她是我们公司最短命的员工。”
“以后就要多上演点这样的戏码，困意立马被消除，工作起来精神抖擞。”
“你们有没有点良心啊，小面被其走了你们就这么亢奋吗？你们精神很空虚吗，见到热闹就像苍蝇见了屎可劲往上飞。”
“苏园你还别说，我们精神确实挺空虚的，每天就两点一线，整天就对着这几张脸，连对方鼻子里有几根鼻毛都了如指掌，我们能不空虚吗？”
“那是你生活方式有问题。北京酒吧饭店ktv电影院要什么有什么，你自己不去怪谁啊。”
“苏大小姐，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北京娱乐设施是很发达，但是我每月不要还房贷吗？儿子不要奶粉吗？我们不要吃饭吗？每月工资就那么点，我k什么tv啊？我这还好，好歹在北京有了个自己的窝，那些还没有房子的呢？现在北京房价比姚明还高，而且仍在以火箭的速度攀升，工资呢？比侏儒还低，而且以零速爬升，请问这些人能去哪家酒吧调情去？”
苏园一时语塞。生活在同样的城市里，干着同样的工作，每个人竟然还会有如此天壤之别的境遇，这就是传说中的社会不公平吧。看来离共产主义确实还有差距。这时经理把苏园叫进了办公室。
“马上联系招聘网站，放招聘信息。”
“经理您真不给小面一次机会了？”
“她不肯用心做，给她多少次机会都没用。她刚从大学的象牙塔里出来，要多经理点挫折磨磨她的锐气，让她放下身段去做事。”
小面从公司跑出来，刚才与经理一番唇枪舌战让她情绪很激动，浑身瑟瑟发抖，想想经理凶神恶煞的表情，想想同事看热闹的眼神，想想在公司受的各种委屈，小面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怔怔地走着，突然听到刺耳的刹车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子从车上走下来就冲着小面大喊：“不想活了你，走路专门往车上撞啊！”小面泪眼模糊间看到那个女子跟自己年纪差不多。这就是差距，同样的花样年华，别人穿着古驰开着奔驰在这样的年华里娇艳绽放，而她这多路标的小野花就要烘托他人的富贵鲜艳，自己怎么努力也不如别人的一片花瓣，还随时会被路人踩上一脚。“富贵娇艳”的责骂声引得很多人往丛小面这边看，这更让小面羞愧难当，她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只想快点逃离大家的注目礼，就在这时一只手臂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离开。她抬头一看竟然是Alfred。Alfred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丛小面。
“真是太奇特了，每次我遇到你，你都在哭，我觉得我自己真的不应该出现在你的面前，需要我立刻消失吗？”
小面看了他一眼，便破涕为笑。
“是啊，也不知道是我狼狈的不是时候还是你出现的不是时候，现在最合适宜的只有这张纸巾了。”
“嗯，还能开玩笑，说明问题还不严重。”
“不严重，就是被老板炒鱿鱼了。”
“哦，这太糟糕了。但是我记得你来北京工作也就三个月吧？”
“嗯。我实在受不了那个变态老板了，完全把我当成他的私人保姆了。从今天起我决定翻身农奴把歌唱，不再受他的压迫了。”
“什么农奴？”
“我的意思是我在公司的时候的地位，就像你们美国以前的黑人奴隶，现在我不干了，我要反抗。”
“反抗？小面，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在你没有足够的资本去为自己服务或者让别人为你服务之前，你总是要为别人打工的。你现在离开了这个公司，但是以目前你自身的情况来看，你还是要去下一个公司继续接受别人的指挥。”
“喂，你们外国人说话还真是不懂得含蓄啊，人家现在刚失业，是弱者，你能留着那些批评晚点教训我吗？我现在心灵很脆弱好不好。”
“OK,Iwillshutup.”
“Alfred，你能跟我一起吃个饭吗？”小面突然觉得自己茕茕孑立。她不想回到跟苏圆的住处，然后在家无所事事等她回来讲公司的事情顺便开导她一番，她觉得自己在苏园面前就是一个弱者。其实苏园也属于祖国茁壮成长的花朵行列。她的先赋条件给她提供了充足的阳光水分，但是与别的花朵不同的是，苏园并没有被这些宠溺地失去独立生长能力，遇到事情就会喊李刚，相反，在小面与她的接触过程中，她发现苏园不管是在生活还是工作上表现出来的都要比丛小面成熟的多。因此各方面都比丛小面要强，丛小面刚开始跟苏园住在一起的时候很庆幸有这么一位会关心人会做饭会陪你逛街帮你砍价的室友，但是后来渐渐发觉自己有些反感这些来自最好朋友的呵护，当这些呵护居高临下向小面洋洋洒洒地扑面而来，与小面的自尊心发生化学反应时，就产生了名叫嫉妒的物质。所以今天她更不想以失业者的身份出现在苏园面前。她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去把一切不顺心掩埋掉，哪怕是像一句空壳在街上游荡游荡也好，然后把时间打发掉。
“好，没问题。那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Alfred在北京住了很多年，对北京很熟悉。
“吃火锅吧，hotpotyouknow？”
“当然，没问题。我最爱火锅了。”
到了火锅店，Alfred让小面点。小面一口气点了十几样，然后两人就对着一锅杂烩大开杀戒。小面不断地将自己喜爱的金针菇牛丸红薯土豆片往锅里放，一面捞出被火锅高汤煮的鲜香四溢的食物捞出来大快朵颐，她甚至忘了在那位帅帅的外国黄油面前装一下矜持。此刻对她来说只有食物是最实实在在最能安抚她身心的东西。工作后，她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自己的收入，不会有一点没有必要的支出，只有在周末的时候她会跟苏园开开小灶，而且大部分都是苏园请客。今天她要甩掉一切思想包袱，甩来肚皮，肆无忌惮地享用美食，撑死总比饿死好。她偶尔抬头看了一下，发现对面的Alfred正透过腾腾的热气看着她。小面这才发现自己只顾胡吃海塞，都忘了让一下外国友人了，就顺势夹了一块猪血放到黄油碗里。
“吃啊，别客气。”
“我不吃动物的内脏的。”
“为什么？涮猪血很好吃的啊。”
“但是，我们真的不吃。”
“啊，不好意思啊，我还真不知道。”
“没关系的。但还是谢谢你了。”
“说来也奇怪，你们能接受吃半生不熟的肉，却接受不了吃动物内脏。难道是因为你们的基督教让你们慈悲为怀，吃掉动物的皮囊然后留住内脏以保全它们的灵魂？反正我们中国人大多都是唯物主义者，没什么信仰，什么都吃，吃动物内脏是再平常不过的了，所以虽然你不吃，但是不要把我看成怪物哦，我继续享用我的猪血了。”
“小面你知道吗？你特别向一个演说家，急于把你的思想传达给别人。就好像生怕别人对你有一点不正确的看法，你的思想永远像上了发条，一刻不停地转着，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别人怎么看你。Youaretoonervousabouttheinterrelationship.你应该放松，takeiteasy。”
“有一点吧。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反倒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人的状态是最放松的。可能我所有的囧样都被你撞见了，所以我也就不会顾忌了。”
“那样最好，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个最放松的你，我们是朋友，我不希望你太压制自己。”
“我会的。今天真谢谢你，要不是你陪我，在这里听我说那么多无聊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今天这顿我请了。”
“nonono.thisisourfirstappointment.Ishouldbegentleman.你现在刚刚失业，不要无谓地花钱。”
“这不是无谓的花钱啊，我是真心想要请你吃饭的，再说今天是我把你叫来的，在我这不讲什么绅士，你就让我请你一次吧。”
“nexttime.”Alfred很理性地拒绝了小面，然后出门叫了辆出租车让司机把小面送回去，自己再离开。一切看起来都发乎情止乎礼。至少小面是这样觉得的，有了上次张达子的教训，小面提醒自己不要太敏感，不要多想。“淡定”。
小面掏出手机，上面有很多个未接来电。都是苏园打来的，小面听见了的，但是不想接。到家后，小面定了定神，然后强装什么都没发生，进去就跟苏园打招呼。
“你给我打电话了？我刚在外面，炒得要死，都没有听见，快进家门了，才看见。”
“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哦，我想早回来也没什么事，就出去逛了一下。时间不早了，咱们……你明天还要上班，赶快睡吧。”
“你没事吧？”
“没事啊。工作可以再找嘛！我明天就到网上投简历，你不用担心，快睡吧啊。”小面很害怕再多听到一句试探或者安稳的话，推着苏园去睡觉了。
第二天小面睡了个自然醒，苏园已经上班去了，还为她做了早饭。小面百无聊赖，吃了早饭便打开招聘网站四处投简历。通过上次的工作她发现这个城市的生活成本太高，一个月两三千简直就是杯水车薪，而且她这次尽量找不跟人打交道或者说是不伺候人的工作了，因为她觉得人太复杂，而她只喜欢单线条思维，做不到那么复杂，而且也不愿过的那么累，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这些工作无法直接为社会创造物质财富，这让她时时心里都感觉空落落地，让她无法体会到她对社会到底有多大的价值，体会不到工作带来的充实感。但是网络之大，她发现符合她对工作预期的职位真是少之又少，甚至连十全九美都算不上。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小面仍没有任何收获。苏园劝过她对工作不要太挑剔，主要是看这个职位有没有发展前途。但是小面仍然不甘心，“我这次一定不能像上次一样，为了几个钱就奋不顾身地把自己卖给公司，最后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喜欢，干得勉勉强强，也没有激情。其实找工作就像买衣服，一定要第一眼有感觉，喜欢，这样过后才不会后悔。我这次一定要找一份自己打心眼里喜欢的工作。”
“你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找工作就像找男朋友的理论，现在又抛出了找工作像买衣服的理论，猛地一听好像很精辟，但是你在前一个理论的指引下走上了顶撞顶头上司最后被炒的不归路，所以我还真有点担心你的第二个理论，因为我感觉你似乎还是没有真正认清你工作不顺利的真正原因哎。”
“喂，你什么意思，信不过我是吧，那我就找给你看，到时候当每天早出晚归、奔波忙碌的你看到我过着朝九晚五的规律健康生活的时候不要哭爹喊娘哦。”
“哎，好吧。那你打算再拖多久才能让你那份人民公仆都嫉妒的工作现出原形呢？”
“最多一周的时间，到时候就等待我胜利的消息吧。”
“那至少明天您还是个大闲人是吧？你陪我出去压压马路吧？”
“压马路？苏园同志最近一直投身于社会主义事业的洪流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地，今天怎么有这样的闲工夫了？哦，是不是灵魂深处的小月月开始不安分啦。小样儿？”
“走啦，边走边说。”
“哟，还害羞呢！”两个人打打闹闹地出门了。
小面和苏园租住的地方虽然不在北京郊区，但是也不怎么热闹，周围都是半新半旧的居民楼，以及正在施工的高层住宅。楼房虽然已经很久了，但是仍有许多空房，有的被租赁为办公室，然后就是被房主租给像小面这样的北漂上班族。这附近唯一比较有商业气息的地方就是在距小面她们的租房两站路的地方有一家还算大型的超市。虽然逛超市远没有逛街有意思，但是小面每个周末还是很喜欢到超市里逛逛，那时，她便会跟苏园采购一大堆水果蔬菜和生活用品。钱花出去了，但是小面一点也不心疼，因为这是自己自食其力赚来的钱，再也不用花父母的钱了，而且小面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购物中才会找到在这座城市的归属感——当她和北京人一起排队等待结账付款的时候就有无限的满足感，她在这个城市挣钱，又将赚到的货币转化进这个城市的经济流通中，于是她本人也自然而然地融入进这个城市的生活了吧……除了超市，街道两旁都是一些规模不大的餐馆，一到夏天就形成了热闹的大排档场面，给整条街累聚了不少人气。小面跟苏园下班回来的时候偶尔会在摊点上吃宵夜，那种工作一天后身心释然，毫无顾虑享受美食的感觉是最安慰人身心的，只是后来闹地沟油，她们俩就基本不在大排档吃了。
看着大嚼花生大口喝酒的北京爷们，小面说：“好久没这么悠闲地饭后散步了，还多亏这次长假，我已经忘了生活的气息是什么味道了。”
“是啊，想想过去三个月你确实也过得挺辛苦的。但是谁让这是北京，每个人都是小跑着生活工作的，我们不想落后也只能跟着跑了。”
“是啊。对了，你快点跟我讲你的情感遭遇啊，你这多小桃花插在哪了？”
“什么呀，你正经点好不好？”
“好好好，我错了，你说吧。”
“是这样的，你知道的，我是鹰钩鼻控，有一天上班，我在电梯里看到一个男生的侧面，哇塞，那个鼻子的线条太正点了，而且凭目测，他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八以上，90%符合我对未来男朋友的期望。于是下了电梯我就跟同事在后面议论他，没想到这位哥哥竟让回过头来对我们说‘谢谢你们的夸奖，这位小姐真是颇具慧眼，可让我遇到知音了，知音，不知道您方便把您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然后你就给他了？”
“当然没有，我才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呢。但是后来有一天我在公司附近的馄饨店吃饭，刚要叫服务员拿胡椒过来，他竟然一手端着馄饨一手拿着胡椒瓶朝我走过来了。他说
‘还记得我吗？我是鹰钩鼻。’我说，‘鹰帅哥是你呀，这么巧。’
‘是啊，我那桌没有胡椒粉，就从你这桌拿了过去，刚准备把胡椒粉放回来，就看到你在这向胡椒招手呢。你说咱们俩怎么这么有缘？其实从上次听到你在背后说我好话，我就仿佛找到了自己人生的价值——我的鼻子，能够给广大妇女同胞带来眼福，我感到无比荣幸。’‘你怎么那么贫？快赶上葛优啦。’
‘来北京这么多年，不知不觉就学会贫了。’
‘你不是北京人啊？’
‘不是，跟你一样，是北漂。’
‘我不……’
‘一个人独自在外打拼很辛苦，尤其是女生，以后有什么事找我就行了。我们以后相互扶持。’
‘谁要跟你相互扶持啊。’
‘这顿我请了。’
‘谢了，鹰先生。’
‘其实我姓谷，叫谷雨。’
‘原来你是二十四节气家族的啊。’”
“哈哈哈哈。不过我要提醒你啊，这种油嘴滑舌的男生靠不住的。”苏园的描述让丛小面想到了张达子，心头震了一下，但是想到自己的前车之鉴，小面赶快提醒苏园。
“其实一开始我也觉得他说话太不靠谱了，但是后来我们就一起吃了几次馄饨，他居然每次都帮我带胡椒粉，说自带的卫生一些，而且免去了找胡椒粉的麻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依赖上他给我带的胡椒粉了。”
“然后又依赖上他了。”
“嗯。”
“他可真是精明啊，用一瓶胡椒粉就把你追到手了，真是史上最实用最经济的追求方法啊。不过我刚才听你说他把你当成北漂了是吧？你跟他说明白了吗？”
“还没有，说明白了就难免把我们家底掏出来，我怕他有压力，也怕我们俩的感情变质，我想先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我觉得还是尽早告诉他吧，这种刻意的隐瞒倒不如坦诚相见，越往后拖误会反而会越深。”
“嗯，先让他多照顾我几天。男人都有保护欲，先满足满足他的虚荣心，我不想一开始就让他有自卑感。”
“看来你对他感情已经不浅了。没想到我离开公司的这一个星期你们就建立了这么深厚的感情啦。哎，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我这边失业在家，你那边却爱得如火如荼，真是重色轻友的典范啊你。”
“哎呀，你别开我玩笑啦。”
“行，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见你那什么谷雨，我比对着，找个惊蛰什么的。”
第二天，小面继续在招聘网上奋战，结果跟前一个星期一样，没什么结果，几十封简历又石沉大海。小面现在一看到招聘网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信息就头晕恶心想吐。上来就要三五年的工作经验，可是自己连三五个月的经验都没有，以前还能拿应届生做一下挡箭牌，现在可好，整个就是待业青年闯天涯了。小面不想想也不想找了，干脆不再等招聘网站了。于是一个星期就在懒觉、泡面和发呆中溜走了。苏园实在看不下去，就催促她还是把对工作的期望降低一点，找一份自己真正适合的工作去做。
人人都渴望闲适的生活，但是如果闲适成了生活的全部，那人生就要杯具了。每天睁开眼睛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呆看窗前花开花落，滞望天上云卷云舒，然后再看着夜晚的灯火将一天慢慢吞噬，最后再回归到被窝。丛小面觉得这太繁琐，直接不出被窝了，吃喝全在床上，实在憋不住了才去厕所进行一次长途远行。没想到自己刚入社会不久就被打倒在地，有一股无形的声音在她耳边喊着“一，二，三”等着她再次爬起，但是她积蓄了二十几年的力量似乎没怎么样就用完了，她只想趴在地上等待死刑的宣判，闲适已经在她的体内变异成了惰性，侵蚀着她的斗志，她似乎明白了自己的问题，但是就是不肯正视，这种感觉百爪挠心。夕阳又西下了，今天社会有增加了多少财富？又有多少人找到工作？又有多少人升职加薪？又有多少人取得了人生又一个小成就？只有她整日与床为伍，思考着虚无缥缈的未来，除了排出二氧化碳，什么都没产出。她开始烦躁起来，索性用被子把自己隐身。
苏园下班回来了，看到小面还缩在被子里，就过去叫她吃晚饭。
“小面，还赖在床上啊？过来吃饭吧。”
小面披头散发地走到餐桌旁坐下。
“今天没跟谷雨同志共进晚餐啊？”
“他今天加班。我主要是想好几天回来的很晚你都睡了，也不知道你找工作的进度如何，进天得听你汇报汇报情况。”
“不用汇报了，你看我这一副锉样还猜不出来吗？”
“小面，不是我说你，你对工作的要求真的高了。你毕竟刚刚毕业，不管什么工作，先踏踏实实干一段时间，就像上一份工作，你干了三个月不到就闪人，这样学不到东西的，更不用说加薪和升职了。你总是羡慕别人职位高，薪水高，其实他们也是从最底层开始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你干嘛一回来就教训我啊？不要老拿上次的工作说事好不好？当时的情景你也看到了，我被骂的狗血淋头哎，这种感觉你能体会的到吗？你当然体会不到啦，你这种出身好，事业工作事事顺的人当然会只看这个世界的光明面啦，你们从小到大接受的就是别人谄媚的笑脸，吃好的用好的穿好的，家里有足够的钱让你们只把工作当学习经验，但是我不能不在乎工资，我毕业就要养活我自己，我爸妈辛辛苦苦供我读了十几年的书不是让我继续啃老的，更不是让我在别人面前低声下气认人指挥的。当时考上大学的那一刻我多么骄傲，我以为我终于可以让父母扬眉吐气了，结果呢，毕业以后我什么都不是！别人大学都考不上的，不是家里有钱直接出国就是靠着老子的权利作了公务员，而我，还是像一只蚂蚁一样，在这个社会里辛苦地打拼着，永远不见出头之日，我是什么感受你明白吗？”
“是，我是无法体会你的感受，我是只看得见社会的光明面，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只看到社会的黑暗面？那是因为你自己先不肯面对太阳的，你永远怀着消极的心态去对待周围的人和事，你总是用狭隘的思想去揣度别人善意的举动。这个社会是有毫不费力就爬上金字塔顶端的，但是大部分人，包括我在内都是通过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这一步的。你要搞清楚，不是所有穷人都没有得到这个社会的一点机会，也不是所有富人都是不劳而获。是你太急功近利，以为重点大学的身份就能给你换一个呼风唤雨的地位，小面，你清醒清醒，你的那张大学毕业证书只代表过去，你学了这一身的知识是为了学有所用贡献社会的，不是让你拿来想社会索取的，真正想不劳而获的是你。你知道你那天跟经理吵完架走后，经理是怎么说的吗？他说他不怪你，他能理解你的心态。小面你真的还不成熟，你一次次幼稚而冲动的举动会伤害很多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或许你只把我当做一个同事，一个室友，但是我是真心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想尽自己一切的努力帮助你，我想努力做到站在你的立场想问题，当你为我煮一碗面，为我出一个主意，跟我分享一个小心思的时候，我都觉得好温暖，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还有你可以依靠。可是，你刚才说的每句话句句都伤者我的心，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没有走进你的心里，你像只刺猬一样提防着每一个人。小面，这个社会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纵使你肚子一人在北京闯荡，我希望你遇到问题的时候能够想到我信任我。当然真正能帮助你走出困境的只有你自己，你必须先调整自己的心态，分析自己存在的问题。”
苏园的一席话让小面泪流满面，她说不清感动是自责还是羞愧，想想苏园在自己生日之前好几天就开始谋划着怎么给自己庆祝，而自己却把苏园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想想自己总是对苏园吹毛求疵，而苏园一直对自己宽容忍让……但是她就是放不下她那视若至宝的面子。
“哎呀，你真是的，比我还能说，扯这么一大堆。我们谈工作的事，你扯那么远。”
“好，那我们就说工作。你撇开你脑子里一切不良的客观条件，好好审视一下你自己，你是不是对公司里学历比你低的同事一直抱有偏见？你是不是一直没有放下自己的身段去工作？你是不是一直没有用心去工作？你是不是一直单纯把工作当做你的谋生工具？小面，在大家眼里，你是公司最忙最累的，整天要为经理跑动跑西，但是你虽然努力，你并没有用心去做，这些我们也能看得出来。经理也看的出来，但是他想让你在三个月的时间里爱上这份工作，但是你最后还是离开了，他说当时在那么多面试人员里聘用你看中的正式你高学历背后广博的只是和见识，但是却忽略了你高傲的心态，这是他的一个失误。而且，工作绝对不是只用来赚钱的。它更是你实现自身价值充实自我的一种凭借，你用工作去实践知识，实现价值，寻找充实感，当你抱着少一点的功利心去做一份工作的时候，它反而会反馈给你更多的回报。”
小面被苏园一席言论震撼了，她没想到苏园会有这么成熟的见地，看来真的是自己太片面太不成熟了，现在回想，自己虽说是在“北漂”，但是根本不肯让自己去吃一点苦，每天下班不肯晚走一分钟，经理一有任务自己就开始抱怨，而不是想怎么把工作尽职尽责做好。苏园的话对她真的是当头一棒。羞愧自责蔓延了她整个身体，她希望立刻消失在苏园面前。两个人都沉默着，只是低头吃饭。最后小面往苏园碗里夹了一块番茄，然后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苏园，谢谢你，及早地把我从错误的深渊拯救出来，你的话让我深刻意识到自己以前的行为多么恶劣，我错了，我向你发誓，以后再也不抱投机心理，不享乐主义了，我会认认真真地对待我下一份工作，不让你养着我了，我会多分一些心思在朋友身上，不自私自利，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要做一个工作好、品德好、性格好的三好……剩女。”
“行了你，就会贫嘴，你跟我发什么誓啊，而且我觉得你一下子从三无产品晋升到三好剩女不太靠谱吧，行啦，你先一样一样来，先把工作搞定，搞不定提头来见。”
所以说小面和苏园就是天生一对，小面的常态时没心没肺，偶尔良心发现对苏园慰问关怀就会让苏园感激涕零热泪盈眶，对于小面的一些小毛病，苏园都全盘接收，这让铁石心肠的从小面大受感化，也渐渐学者去主动关心他人；而苏园有时对人对事过于善良，过于掏心掏肺，小面就会给苏园敲警钟，防止她受到无谓的伤害。这应该就是传说中朋友比情人更死心塌地的闺蜜型友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