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尹冰妈妈见面的日子已经过去好几个星期了,恩彩想起来的时候还谁有施施然的感觉,像失落像不安,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惆怅。虽然如此,恩彩在尹冰面前却是极力隐瞒,不曾向他提起一句。彤彤是小孩子,虽然有着超乎同龄孩子的敏感,但对于大人的世界终归难有透彻的领悟。最终,还是楠妮发现了恩彩的“不对劲”,并且也能大概猜到其中的原因,她决定和恩彩好好谈一谈。
难得周末,楠妮约了恩彩来家里玩,却让坤娅在家里照看彤彤和豆豆,自己牵着恩彩的手逛街去了。
喧嚣的街头,恩彩稍稍显得有点无所适从,楠妮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有一点点为她难过。虽说是不耽世俗的女子,恩彩却有点里现实生活渐行渐远的味道。在她的世界里,彤彤占的比重越来越大,自己的分量越来越小,楠妮不知道该形容那个世界单纯了还是更加虚妄了。
一路无话,两个人的目光在一件件商品上面流连。楠妮从小就喜欢送恩彩漂亮的小东西,就像普通姐妹之间表达情意一样。她喜欢看恩彩穿自己新欢的衣服,喜欢给她买自己认为好吃的东西。在这种事情上恩彩常常不会拒绝,她总是用一种“怎么都好”的态度来回应别人的示好,东西自己不喜欢以后可以不用但是前提是不伤害别人的自尊。所以楠妮和恩彩心照不宣,一个照买一个照收,两个人的开心无关物品本身。
“和尹冰什么时候结婚?”楠妮一边拿起一件裙子在恩彩身上比划着一边问,目光专注在裙子上。
“不确定……”恩彩有一丝迟疑,目光同样停留在衣服上面。
“看时机差的不多就早点结了吧,有时间带尹冰回家去一次。你爸妈好像也还没怎么见过他吧?”
“嗯……有时间再说吧。”
“怎么会没时间,找个周末就是了。带上彤彤一起。”楠妮尽量把话说得平静淡定不带情绪。
“……还是以后再说吧。你也知道我爸妈对彤彤还比较……陌生。”恩彩勉强笑了笑,有意将话题转到彤彤身上。
“这只能怪你,突然知道彤彤的存在你爸妈肯定一时接受不了。这事搁谁身上都有点突然,可是你不也只是闹着情绪就搬出来了吗?你应该多和老人家聊聊,人一上了年纪都心软,会喜欢小孩子的。”
“嗯……我考虑一下。”
“你该不是因为彤彤吧?你对尹冰还不放心?”楠妮收起手里的衣服,盯着恩彩。
“哪里有什么不放心!”恩彩苦笑一下,接过手里的衣服递给旁边的导购小姐。
“妞,别想太多啊。结婚这回事说白了不过就是心一横,想得越多越麻烦。”
“我知道……你别担心了。”
“我也不是担心,就上次你和尹冰妈妈见面之后我总觉得你有点怪怪的。他们家的情况我是不了解啦,不过……我觉得你如果是因为他家庭方面的原因有顾虑的话我觉得完全没必要。过日子说到底是两个人的事,况且尹冰也并不是那种有妈妈控的人。”
听了楠妮的话恩彩若有所思,终于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往店外走。“我请你喝咖啡去!”
楠妮嗔笑着看了一眼恩彩无奈摇摇头,随她走出店外。
在恩彩对婚姻问题依然心存顾虑的时候尹冰已经开始考虑结婚的具体事宜,在他看来这一场婚礼他和她已经等了太久,以至于一场婚礼对他来说早已不只是一场单纯的婚礼,而是他对她必须履行责任。
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从设计到具体装修尹冰全程参与其中。他记得恩彩喜欢宽敞明亮的落地窗,喜欢落地窗外爬满常春藤,他就特意把阳台做成全封闭的玻璃花房和靠近阳台的客厅也并没有隔断。因为居住的楼层比较高,种常春藤不够现实,尹冰买回了大盆的吊兰亲手培植在木质的花架上,终于营造出一个绿意盎然又阳光充沛的观景台。
卧室设计成简单的样子,他知道这是恩彩喜欢的风格。彤彤的娃娃房却是堪称“奢侈”,粉色壁纸,乳白公主床,积木城堡,芭比娃娃公主装,每一样都是尹冰亲手挑选,他知道彤彤是恩彩的“心头肉”,也必须是他的心头肉。
尹冰带恩彩来看房的时候,满心准备着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只是当恩彩真的站在这个他们将要一起生活着的家的时候,脸上却是出奇的平静,甚至读不出情绪。尹冰心里有了一丝丝失望,在他的想象中恩彩即使没有“欣喜”也该有感动,至少应该有一丝快乐的情绪。
恩彩好像没有注意到尹冰脸上瞬间的黯然,一个人走到阳台上抬头看那盆茂盛繁密的吊兰。目光由专注变为温柔,嘴角弯起微微的弧度。
尹冰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望着她的背影和微扬起的眉角,轻轻走过去,抱住她。
阳光缓缓的散在吊兰碧绿的叶上,映在恩彩透彻的眼眸中,尹冰把脸紧紧贴在她的发际,她嗅到了他的味道。
“谢谢你……”同样的三个字可以让人感觉到距离或者温柔,尹冰庆幸自己听到的是满满的温柔。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恩彩细微的声音在尹冰的心上化成片片涟漪,荡之不尽。
尹冰把恩彩抱的更紧了,甚至有一瞬间有流泪的冲动,最终却是笑了。
当恩彩第一步踏入新房的时候,她听到了心底对自己的否定。他对自己那样好,自己是否值得他那样的付出,所以她有了一瞬间的失神。可是当她一眼看到那片透明的落地窗,那片绿绿的吊兰草,她想起了那些有他没他的曾经,以及那段已是曾经的岁月中干净纯白的自己。除了心底满满的感动,恩彩突然觉得一生中能遇到一个了解自己,愿意对自己好的人是那样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如果对于这样的幸福,这样的人自己还要拒绝,连恩彩自己都不能够原谅自己。或许就像很久之前听到过的那句话:爱他就给他满满的爱,也就不负他对你满满的付出。
恩彩和尹冰在两个人的新房度过了一个温馨美好的周末,仿佛曾经存在于两人之间的那些灰色的沉重的东西都不在了,好像又回到了两人刚相识的时候,不对对方做更多的要求不畏付出静享爱情。
尹冰忙着布置新房,恩彩开始在网上看婚纱的版型样式。自己认识一个不错的老裁缝,穿上自己设计的婚纱出嫁时恩彩一直以来的梦想。彤彤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将会发生不小的变化,每天依然是懵懵懂懂的玩帅。
接到那个陌生的电话时,恩彩正在为不能决定婚纱最后的款式烦恼。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让恩彩心底的不安再次涌现。
电话中的男人说希望和恩彩见面,说要谈的事情和尹冰有关。恩彩犹豫着约定了见面的地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先告诉尹冰。
见面的地方在茶座,盛夏的午后人并不是那样多。一个中年男子在恩彩走进来的时候对她挥挥手,恩彩诧异于他是怎样在她进来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只是,没了几句话事情就已经明了,恩彩长长吁了一口气,原来真的是自己想太多。
中年男人是尹冰的父亲派来的,所传达的不过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祝福。只是恩彩不明白尹冰的父亲为什么不亲自来,即使派人来他应该找的人不应该是尹冰吗。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却不好说出口,恩彩开始觉得自己还是要和尹冰好好谈一谈的。
临走的时候男人递过来一个信封,说让恩彩回去后再拆开。恩彩稍作迟疑还是收了下来,送走中年男人,自己一个人在茶座呆呆坐了起来。想了想最终还是拆了信封,信封里只有两样东西——一张一百万的支票和一封信。看到支票的时候恩彩有一丝诧异,转手打开那张信纸。
“孩子……这样的称呼对于尚未谋面的你不知是否太过冒昧,但是想到你是马上要和我的儿子结婚的人,我的心底就有了一种难言的亲切。所以,暂且就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吧。
对于尹冰和我之间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我想说的是无论尹冰对我和这个家有怎样的成见他都永远是我的儿子,我希望他幸福,希望你们一起生活的幸福。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你们能一起回家来,这里也永远是你们的家。这些钱是给你们结婚用的……之所以给你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把钱直接给尹冰他是不会接受的。当然,你也未必就会接受……只是,我希望你能了解到这只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的心意和祝福,不是抵消愧疚的筹码。所以,请你接受一个父亲的真心,请你照顾好我的儿子,请你们一定要过得幸福。”
一封短短的信,让恩彩了解了很多。虽然心中并没有明说,但恩彩似乎已经明了那些曾经发生在尹冰身上的往事。
一个人沉默了好久,恩彩把支票和信重新装进信封里,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包中,走出茶座。
晚上约了尹冰见面,恩彩并不确定自己已经想好了要怎样对尹冰说这件事。但是她知道,她不该对他有所隐瞒。
晚饭后,彤彤洗了个泡泡澡就乖乖睡觉去了,大概是最近玩的有点累了。
恩彩拉着尹冰坐在沙发上,尹冰看着她心里有一种预感。他太了解恩彩,看得懂她的欲言又止。
终于,恩彩拿出信封,轻轻地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尹冰看看信封看看她,有些困惑。
恩彩把信封向尹冰推了推,示意他打开看。
尹冰疑惑地拿起信封,支票和信一起掉了出来。不用看信,那张支票上的名字就已经让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恩彩分明看到尹冰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继而却是一丝苦笑划过嘴角。
“他来过了?”尹冰把信封轻轻放回桌子,没有去碰那张信纸,声音也还算平静。
“是派人送过来的。”恩彩应着,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情绪应对。
“是吗……连这种事情都要委派别人来做。”尹冰冷笑了一声。
“……你不喜欢,我们就把支票退回去。”恩彩以为尹冰生气了连忙说。
“为什么要退回去,我们结婚这是他的责任!”尹冰的语气中有种苛责,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语气不太好勉强笑了笑,“不用了……”
恩彩低下头,看着那封信。两个人沉默着,好像突然失去了语言的交集。
“冰……我能问你过去的事吗?”恩彩的声音里有一丝悲伤,这种悲伤让尹冰微微一颤。他之前从没有意识到,让她了解自己也是自己的一种责任。
“好,你说。”尹冰想去安慰她,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可以给我讲你家里的事情吗?”恩彩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神中有疼惜。
“你想听吗?”尹冰这样问着,仿佛他所要讲的是一件会让人不快乐的不详的事情。
“……我只是想更懂你。”恩彩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的妈妈在我十岁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所以……你上次见到的其实是我的继母。她以前是我爸爸的秘书,在我妈妈离开两年后嫁给了我的爸爸。虽然妈妈在世的时候从没有听她说过爸爸的不好,但是我还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一些我不想知道的事情。她比我的姐姐只大了几岁,我十三岁那年看姐姐出嫁哭的一塌糊涂,不只是因为姐姐也要离开我,还因为姐姐离开时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憎恶和鄙夷,那种眼神让厌恶和鄙夷在我的心底暗暗生根、萌芽、蔓延成一种噬心的疼痛。没有什么证明她和我妈妈的死有关,但是我却说服不了我自己。从那以后,我开始住寄宿学校,然后选择在陌生的城市读书、工作,在远离他们的地方我觉得自己会离仇恨远一点,心里不会那样痛。”
尹冰的声音自始至终平静,好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恩彩却听出了其中的隐忍、挣扎和痛楚。没有再追问下去,恩彩轻轻地靠在尹冰的肩上,握紧了他的手。她想告诉他,其实他的爸爸是很爱他的,但是她知道此时此刻语言已是多余,她只要这样静静地陪着他就好,就像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那个充满阳光的午后他静静地抱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