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晃着身体站起，孔雀赶紧将我手中的匕首一把夺走扔在地上，扶住我，“白凰，你脑子被驴给踩傻了？”
身体几乎被揪扯着，我脚步虚软，狠狠地跌进他的怀中，嘴巴张了张却发现任何话都说不出来。
孔雀低低一叹，双臂烙的我的腰生疼生疼，却无法抵上心中的那一万分伤。
我将脸捂进他的胸口，再也不看君榆一眼，任由孔雀缓缓越过两人，向我的房间走去。
手臂耷拉在空中，那虚弱摇晃的感觉，我埋在孔雀怀中的脸也猜得到那血淌过脉搏，流过指尖，一滴滴坠在地上。
身体被轻轻地放置在床上，我虚弱地睁开双眼，一眼望进了那墨黑双瞳里隐含着的火光，少年粗鲁地推开孔雀，盯着我，那泛白的唇彰显出他的恼意。
我摇了摇头，干涸的唇瓣，一张一合，挤出断断续续的完整句子，“湛儿，这事和孔雀无关。”
他冷冷撇过嘴，冷笑，“那和君榆有关了，除了君榆还有谁有这种能耐让你伤痕累累，你说啊，天底下这么多男人，你为什么偏偏喜欢上那个君榆！”
夹带着醋酸，孔雀扯动下眉毛，没好气地讥讽，“八殿下，你要是再不找到药我看她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我瞪他眼，换做平时一定会狠狠地跳起来，趾高气扬地大骂，我堂堂一国公主，你竟然动不动就诅咒我死，该当何罪。
可现在，这幅受伤的躯体和心，竟然让我难受到了极致，猛地毫不顾在场有孔雀和白湛，失声大哭起来。
眼泪淌过眼角，顺着两边的发际滑去，湿热的水感，我紧紧咬着下唇，这一咬，发现唇上的味道咸腥，喉咙中有什么不断地涌上来，整张嘴，涨满这咸味，涨的我满心满脑满嘴的恶心。
一个侧身，那伤臂被压在身下，血迹更浓，我哇的大吐起来，一边哭着一边放肆地吐着，像是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和酸涩吐完才能作罢。
眼泪因为脸庞向下的原因，一颗颗大豆般滚落在地上，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水印。
孔雀立在一边，不知该怎么做。
而白湛站在药瓶前，乱七八糟地翻着瓶子，越翻越火，最后竟然狠狠地甩袖，那搁在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一瞬间全部坠在地上，破的稀里哗啦，药粉味肆意。
最后一踢那一堆碎渣，冲了出去，不知道和站在门口的侍女骂着什么，口气万分冲撞。
那堆瓶罐破碎的时候，我就缓过起来，孔雀将我扶好，我推开他，望着这大红色的帐子，轻轻问道，“孔羡，你一直以来把我当做什么的？”
我不看他的神情，透过还未退去的泪渍望着帐子，耳边忽闻他沉重压抑的呼吸，“朋友，两肋擦刀的朋友。”
我闭了闭眼，无限嘲讽，“两肋擦刀，为女人擦朋友两刀的朋友嘛？”
他骤然失了声音，不再说话。
房间里，只余下他沉重的呼吸声。
我继续说下去，“我以为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知己，我来孔府第一夜你却振振有词地告诉你的父亲你讨厌我我只当做你跟你父亲吵架时的气话；你为了白然利用我来堵住你父亲的嘴我当做可以理解；现在，你明知你的舅舅爱上你的母亲，你却从未告诉过我，反而在旁边冷眼旁观看着我出笑话…….孔羡，你说直到此时此刻，我还能拿你当做什么？”
他猛抽了口气，忽然间冲着我自嘲地笑起，“我也曾当你是至交，但你知道吗？我爱然儿，从第一眼在静安寺中遇到她时就爱上了。我开始感慨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要将所有的宠爱都放在你的身上，有宠你的一国之主，有疼你的兄长，有维护你的弟弟，偏偏然儿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啊，一出生就失去了疼爱的父皇母妃。所以，我为然儿感到痛惜，感到不甘。”
我从床上挣扎坐起，穿上鞋，伤臂断心的痛，让我一时喘不过气，身体狠狠地踉跄虚晃几下，孔雀慌忙扶住，又被我轻轻推开，站在一边看着我。
我低低笑了起来，“孔羡，今生今世，你我再也不会是朋友，再相逢，便是陌生人。白湛！！！”
门一推，见我起床，白湛满脸慌乱，往这边飞快奔来，即将到达的时候，忽听孔羡颤抖着音节，小声说道，“小心白湛。”
再也无音。
今生今世，我最后一份的友情也被我亲手割舍。
身体被白湛扶牢，我无力地将双臂撑在他的肩上，道，“湛儿，带我去太子府。”
好沉重，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好沉重，大哥离我而去，三哥为我做了质子，君榆喜欢的人是他的姐姐，然后，我的青梅竹马也要为了女人擦我这兄弟两刀。
剩下的还有什么?
剩下的还能有什么？！
耳边传来暗隐愤怒的吼声，脸颊上沁凉入骨，刺激得我的眼皮挣了挣，一抬头，已经是一个少年人站在那里，表情愤懑不已，扯起我的头发，却极其温柔地骂我，“死女人，都到这地步了，还喃喃不忘你单相思的对象。”
我虚弱晃晃脑袋，顺势扫了眼自己身体，身上的血衣已被换下，换了件浅黄罗裙，该包扎的地方都包扎了，只是觉得这脸蛋还是沉沉重重的，怕君榆这人下手真的太狠了，肿的都能让我感觉出来，嘴巴张了张，声音好像几天没有喝水那样，嘶哑难听，索性闭嘴不再说话，抓过白湛的手，在他的掌心一横一竖地写下，“我昏了几天？”
他连着哼了几声，道，“四天。又发烧又昏迷又剧烈地咳嗽，真不知道你是铁做的还是人肉做的。”说完，径自从身边的红棕圆桌上端过一碗还泛着雾气的碗。
那味道有些刺鼻呛喉，而且还臭的可以，我稍稍别了别头，头皮一疼，又被白湛扯了回来，他半揽着我，将那碗沿递到我唇边，我垂眼时就能看到那黑乎乎的浓汤，委屈地想要挣扎，又被白湛强制地搂住。
有些后悔平时在小六喝药时幸灾乐祸了。
见我紧闭嘴不配合，白湛眉毛皱了皱，端过那碗，对着自己的嘴含上一口，然后抬高我的下巴，那唇带着药汁强势地威逼我喝下。
药汁味道极为强烈，但喝进口中带上了甜腻的味道，我不解看向白湛，他脸上微微晒红，轻咳一阵：“喂，死女人，我放了点糖而已，没有想到这么甜。”
我挽嘴笑起来：“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吃甜的？”
这一次开口说话，只觉得有点嘶哑不是很难听，倒有几分男子的低沉。
他横眉竖目，“喂，你每天让七月给你从御膳房拿那么多的糖啊，甜食啊，时间久了，我当然能知道啊，又不是我故意留心的。”
我噗嗤大笑，扯动脸上的伤处，一阵抓狂之后，赶紧抱过那一碗药汁喝了下去，那日的难受和委屈仿佛只在一瞬间消失殆尽，管他君榆管他孔羡，再也和我白凰初无关。
喝完药后，还不忘笑嘻嘻地舔了舔唇边四周的甜渍，白湛无奈苦笑，将我脑袋扳正，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纯白锦缎，小心翼翼地擦着。
这么近的距离，我看得清他脸上细细软软的汗毛，仿佛两人的汗毛都交触在了一起，痒痒的，这双眼睛，虽然深似海，其实暖暖如玉。
我在心底暗暗憋笑，说到底还只是一个别扭的小男孩而已。
许是我眼底藏不住了笑意，白湛一把松开我，撇撇嘴，“脏兮兮的，不擦擦等你的二哥来了，又给你上一堂课，我可没有心情陪你上课。”
我咳了咳，含着笑意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这才正眼看向我，墨玉双瞳，忽然间让我想起另一个人，青岚谷的今朝，昏迷了四日，三日期限已经过了，赶紧问白湛，“这几日有没有什么人来找我？”
他眼睛闪了闪，摇头，“没有。倒是，听说孔府乱成一团了，先是孔夫人生病，然后有青岚谷的人上门大闹要将青岚谷四小花旦浮生交出来，皇家颜面无存，而加上你在孔府受伤一事，皇上大怒，说要诛九族，幸好君榆和白炎在劝着才稍微平息一下。现在这时间，白炎还在宫中陪着皇上吧。”
我白他一眼：“湛儿，不要皇上白炎地叫来叫去，你是西凉国的八皇子，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
他轻轻冷哼，知道是在不满了。
我也不吭声，低低垂下头，心中暗暗道，仅仅才四天就这么多的乱子，诛孔家九族，有什么好劝的，最好把君榆这人也给诛进去。
“死女人，你是不是跟青岚谷的谷主今朝有过婚约？”
“哈？”我惊讶张嘴，随即想起婚约一事，赶紧点头，“当初为了白然才这么做的。”
他鼻孔一歪，不再言语，拿了碗就掀起珠帘往外走去。
珠帘轻轻相互敲撞，我这才缓缓打量起这个房间，一床一桌一椅一盏烛台，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地步。但是毫无疑问，这是二哥的房间，二哥的房间永远都是没有多余的摆设，里外两室中间也当初因为我喜欢珠帘才摆设上去当做界限。
床头之处，便是一个窗子，此时此刻，打开着，窗外的清新空气便随着清风丝丝潜了进来，我贪婪地吸进几口，动了动，我小地站起，双腿因为多日没有动过原因，有些麻，但不至于跌倒，手臂上缠着一沓的纱布，和脖子缠在一起，这种包扎手段，只有二哥会用。
身体半靠在窗口，眼前是一片片的翠绿，竹叶间轻轻摩挲出的“沙沙”“沙沙”声，低沉得几分好听。
有风掳起我额前的碎发，带着一股子难闻的味道，我才想到躺了四天，恐怕连头发都没有洗过吧。
这样想着，心中的那一层浅浅的寂寞，便被恶趣覆盖。
“公主醒来了？”娇软的嗓音，几分媚骨的嗲，我用着没有受伤的手，摸着衣服下的鸡皮，转身笑着向那来人说道：“嫂嫂太多礼了，叫我凰初就行了。”
说完，发现再也没有其他的话可以说了。
她倒是不以为然，娉婷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搀着，扶我坐回床上，“还是多多休息好，我带了点鸡汤，你可以尝尝。”
说完，将搁在桌上的汤碗放着，眼含笑意地盛着，盛好了便端过碗，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我嘴边。
我发愁得盯着这鸡汤，不知道是要喝下去还是不要喝下去。
正愁着的时候，外室传来一道朗朗的笑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胆敢在这太子府大声笑着的女人，一定地位非凡。
我心中苦不堪言，你们争宠归争宠，只是，能不能不要把我扯上来？
抬头看眼坐在旁边脸色一黯的女人，我望向那纤纤素手弹开珠帘的女子，跟身边的女人又是一个风味，身边的女人给人带来小女人的娇柔楚楚伊人，而这女子未施粉脂，满脸是浑然天成的英气，看的人浑身气爽，精神奋发，禁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她一瞧我，又是爽朗大笑，“我说四妹，你不要老躺着，既然醒来了，就跟我一起去外面吹吹新鲜风吧。咦，姐姐，你也在啊。”
我有些无奈，明摆着一个人，有必要到现在才发现吗？心中虽然这么想，但脸上还不至于表现出来，只得维持个笑容在那里。
女人大大方方地坐在旁边的位置上，笑道：“既然姐姐也在的话，那小妹就只需要交代几句就行了，这太子府，四妹要是见到什么需要啊什么的，就跟嫂嫂我说说，嫂嫂我能帮上你的就帮上。”
我哑然无语，这显然就是在摆明自己的地位嘛。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先被一个尖酸的声音打断，“哟，我看有些事越姐姐也是无法做主的，那毕竟是只有太子正妃才能做的决定吧。对吧，柳姐姐。”
伴随着珠帘轻轻落地，空气中便带了两股浓郁的香味进来，我吞了下口水，额头冷汗淋漓，书上说的不错，天下果然唯女子和小人难养。
瞧这一窝子各种风情的女人，在那里大眼瞪小眼，暗地里电光交杂，争锋相斗,还真是累啊。
只是那被叫做柳姐姐的女人，这身形有几分熟悉。
女人清清冷冷，稍微抬了下眼皮，淡淡说道：“好久不见了，四殿下。”
这声音，我有几分熟悉，忽然间想起几年前二哥第一次拜堂成亲时的画面，敢情这就是那个正妃。
我立即将手从美人手中挣脱，微微一笑，“嫂子好记性。”
她怔怔看着我，眼中一阵恍晕，随即发现自己失态了，“你和太子很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