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将锦瑟记流年
—————风露立中宵后记
所谓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的东西撕裂了给人看。或者如鲁迅先生所说的,把有价值的东西撕裂了给别人看。悲剧的震撼人心的力量不在于一个悲字,而在于人其中的美感与价值。黄景仁(仲则)的一生是一个悲剧。因为在讲述或在剖析他的一生的过程,就是撕裂一种美与价值的一种过程。黄景仁有绝世才华,却一生怀才不遇,贫病交加。有倾世姿容,却终不能与有情之人成为眷属。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上天可其青睐与他,让他禀赋独异,钟灵毓秀。上天又何其苛刻于他。在他的身体与心灵之上烙满痛苦的印迹。这种强烈的反差在他自己的性格中就形成了一种很强烈的悲剧意识,这种悲剧意识深深地渗透在他的诗文之中,如“哀猿叫月,独雁啼霜。”在我们展读之时,感触极深。这也让我这个从未写过小说的人,想为他写这一篇小说的原因。
写这篇小说大约用了二年多的时间,除了由于工作繁忙造成进程的缓慢以外,主要的原因是我因为自己对人物的把握失去感觉而一度搁笔,对于这样一个很多人都熟悉的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一个有着强烈个性与自我意识的诗人来说,我最大的困难,扑捉他性格的精髓是一个最大的难题。一个人去塑造另一个人,去揭示另一个人,有的时候真的需要我们有很大的勇气和智慧,需要许多抽丝剥茧的耐心。力图让自己刻划的人与历史的真实更为接近,而不是时时处处都布满自己的影子,需要我们用更多的阅读与见识去打破自己的框框,然后真正地深入到那些角色的内心。特别是我们这些每日生活都循规蹈矩、随遇而安的上班族,能否体会游吟诗人的那份情怀,自己对自己都有一些可疑。
黄景仁诗痴、酒痴、情痴。一生经历拓荡起伏,虽然家贫,没有固定的工作,经常转幕他人府中,但却从不失气节与傲骨,情感热烈,疾恶如仇,景仁的性格可用三个字来概括,一个是“痴”定,一个是“狂”字,一个“纯”字,恃才而狂,为情而痴,作为一个“天才”型的人物,他和所有的天才一样,个性十分单纯,目中无尘,心中亦无尘。如果这三个字体现不出来,整个人的神韵便无法体现。而黄景仁的可贵之处,则在于一种坚执,对信念对情感的那种坚持,虽九死而犹未悔,让无法不心生敬佩,不能不扼腕叹息。为了把握人物的性格,我曾搁笔很长一段时间。大量地阅读黄景仁的诗集和一些背景资料,同时也通过阅读大量的古典文学作品来增加自己的古文学的修养。力图让自己的小说,在言情之外,能多一些厚重的历史背景和文学内涵。但现在仍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我一直没有买到最能完整体现黄景仁诗歌面貌的《两当轩集》,也没能亲自到常州黄景仁的故居两当轩或他曾经留下痕迹的采石矶、太白楼看一看,也许身临其境时,我就会找到更加真实更加深刻的感觉。
我不知道再次提笔时,刻划出来的景仁,是不是也只是我自己风格的一个黄景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们说:有一千个演员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有一千个作者就有一千个黄景仁也是一种必然。关于黄景仁的作品以前我看过一些,包插郁达夫的《采石矶》和宋词先生的《书剑飘零》。在这些作品中的黄景仁,有的愤世嫉俗的,有的是孤标傲世,有的柔婉缠绵。我力图这把些方面都表现出来一些,让人物尽量具有一定的立体感。他与稚存“颠狂落拓休相笑,各任天机遣世情。”,虽人生观不同,但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深厚友谊。景仁去世后,稚存千里伏柩,送景仁尸骨还乡。让世人嘘唏不已。他与惊鸿“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的缠绵爱情。虽了无结果,却让人刻骨铭心。景仁常辗转于高官于名士之间,但他从来特立独行,厌恶官场习气,戏作《圈虎行》以戏弄那些奴颜谄媚的奴才。他身弱多病,但热爱自然,且行且吟,足迹踏遍祖国山山水水。只有把这些都体现出来,才能更大程度上接近一种历史的真实。景仁的性格里任性的成份。是最不好写的。不按常理,有时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抵达不到那里,所以只能更多地展示其才华横溢的一面、真挚热烈的一面、敏感与细腻的一面、温柔而多情的一面。
《风露立中宵》有着深厚的历史背景,小说中的很多人包括黄景仁、洪稚存、邵齐焘、袁枚、朱筠、王太岳得都是清代文化史上的杰出人物,所以人物的刻划基本上都是忠于原型的,涉及到的诗文著作也都有据可考,但它并不是一个严谨的历史小说。所以在原型的基础上也有大量的创作部分,与历史不完全相附,是不能当作严谨的历史或传记来读的。
不管怎样,古代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故事是动人的,所以当我写到小说的最后,竟不忍与书中人物依依惜别。惊鸿的温柔可人、珍珠娘的凄婉缠绵、邵咏絮的多情似无情、景仁的一往情深、赵春儿的小心隐忍,都是源于一种爱、源于一种无怨无悔的付出。源于这种我们这个时代渐渐被淡忘、渐渐不再被信仰的东西。连同稚存深厚友谊。潘洵的君子之风,邵齐涛与朱筠的爱才之心、袁枚的亦直亦邪,也都有着那个时代的深刻的文化烙印。对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似乎只是一种诗意的浪漫、单纯的信念,并不真实。但它依然有着极大的感染力与震撼力。每写到这里,我都为其中情感纠结或唏嘘饮泣或抚膺长叹。人们说写小说最忌讳就是体现完美,哪怕是一种缺撼中的完美,像张爱玲、林语堂这类大家都拒不做这样的尝试。但我依然把这种完美当作它的主题,以表示我的真心膜拜。
以前只作散文与诗歌时,实不知写小说是一个如些大如此艰辛的过程。但这是一个极有意义的过程。无论怎样的阅读,都无法同这种创作性劳动给自己带来的愉悦提升相比,无法与这种投入的状态相比。想到一个又一个人物被自己赋予血肉与灵魂,仿佛自己也亲身经历了一场又一场传奇。这是一种怎样的收获。
《风露立中宵》终于结稿。而我一直倾慕的诗人,却似乎依然站在月光里,月色淋漓,和他一起成为一幅清雅的水墨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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