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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心之所在

晴躺在床上,意识还很模糊。医生在做治疗时,给她注射了麻醉剂。

在她熟睡之时,池雅完成了结界的修复,走出了房间。

依稀能听到说话声。

“池雅,你怎么了?全校都在传你的新娘是小晴的事。”英人焦急万分地问道。

“对啊,小晴的鬼不是你吧?”舞衣也在一旁附和道。

“池雅,这不像你啊,做事怎么能这么不顾后果?”

看池雅一声不吭,英人急得直冒汗:“池雅,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发生什么事。”池雅站起身来,往晴的卧室这边走来。

只是相信的事物与真实存在着一些差别罢了……就是这些差别,让心灵脆弱的人始终不敢迈出自己的天地。

这个时候,只有看得真切的人,才能为其引路。

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才是该相信的……

“你相信有永恒吗?”那个人的口型是这样表达的。花狱莲带着那样痛惜的表情,渴望着肯定的答案。

晴无法给他答案,甚至连他说出的话都无法听得明。

永恒?这样古老而空虚的话题为何到如今还会有人依依不舍?

记忆中的那张脸不知不觉中与昨日雨中那张令人心碎的脸重合在了一起。花狱莲,这是他的名字。早在昨天的梦中,不,也许在更早的时候,在那棵如母亲般温柔的大树下,凝望着那个人的双眸时,晴就触及了有关他的记忆。剩余的记忆如同树枝一般渐渐伸展开,直到展现全部面貌已不会再待太久。

“你醒了啊。”池雅走进房间,看到坐在床上低着头发呆的晴。

“嗯。”听到池雅的声音,晴抬起头来,微笑着说:“医生,今天谢谢你。”

“不用客气。”池雅走到她床边坐下,“感觉怎么样,以前的事情能想起多少?”

晴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投向池雅的目光微微颤动着,“我是入道晴,一直是作为入道正隆和入道爱子的女儿过着普通的生活,我还有个弟弟叫入道宏。我在来到这里之前,对鬼之里和鬼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只在十六岁生日那一天从舞衣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嗯,看来恢复得差不多了。”池雅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晴。

“医生,接我的那一天,你有去我家吗?”晴犹豫着,还是开口问了。

“去过,帮你拿行李,问候过你的父母了。”

“那么……”晴咬着下唇,“我父母对这件事没有任何反应吗?他们一点都没有挽留我吗?”

池雅依旧那样望着她,眼神平静如水。

“果然,入道夫妇对自己的女儿真的是守口如瓶啊,”池雅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们当然十分不舍。但是这一天的到来,他们是早已知晓的,并且看上去一直都有充分的觉悟。”

“是因为入道家每五十年就会有一个鬼之新娘吗?”晴想起了舞衣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池雅轻轻摇摇头,“不只是这样。晴,其实你本不该出生,我们红莲一族本来早已放弃了你的。”

“啊?”池雅的话让晴心中某一处揪紧了。

“你在母胎中差点死去,是红莲一族的鬼之烙印让你存活下来的。知晓家族与鬼族秘密的入道夫妇自然明白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只要能够救你一命,这原本该让你承担的鬼之新娘的宿命,对他们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他们只想,至少在你生命的前十六年,让你过上无忧无虑的,正常女孩的生活,尽全力给予你最大的幸福就够了。”

晴听着,记忆的轨迹划过时光的每一个角落,与家人一起的喜怒哀乐一下子涌上心头。

原来,原来是不该出生的啊……原来,爸爸妈妈什么都知道……只为了不让我痛苦……

泪水不知何时从眼眶里涌出,滴落在手背上,很快失去了温热的感触。

池雅伸出纤长的手指,轻柔地拂去她脸庞上的泪水。

新娘是多么宝贵,怎么能让你这样流泪……

“晴,鬼之烙印的施加能力是有期限的。所以十六年后,它会因为承受不了你身心的成长而崩溃。因此,就要把你接到鬼之里来,进行长时间的特殊治疗。这种治疗,只有红莲家族的人才能做到。你的父母也知晓这一点。因此,他们才能毫不犹豫地让我们把你带走。”

“那么……这几天的治疗,不仅仅是为了恢复记忆?”

池雅点点头,“更重要的是为你修复已经损坏的烙印结界,否则你的身体会崩溃。既然现在你的记忆已经恢复,如果以后再以帮你恢复记忆之名进行治疗,总有一天你会怀疑我们的。”

“你们?英人和舞衣都知道这些吗?”

“是的。一直把你一个人蒙在鼓里,真的很对不起。说实话,没有恢复这些记忆对你来说比较好。如果能以这里为起点重新开始,就不会因为失去过往的幸福而痛苦惋惜了。”

“医生……”是啊,一下子失去了很多东西,失去了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为了感谢救了自己一命的人?如果不是他的话,一开始,自己便什么都不会拥有。

各种复杂的思绪和情感在晴的心中交杂繁复,被这种种包围的中心之人却迟迟不肯走出。

“那我以后,该怎么办?”晴一脸茫然地看向池雅,这个时候,她只能问这个人,在这里,只有这一线光芒可以指引她。

池雅探出手去,轻轻地覆上她的头。

又是这样……他为什么总是这样,温柔到让人无法揣测……

“你只要好好作为鬼之新娘,在鬼之里学习,生活,将来,作为我的新娘好好活下去就行了。我会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的。”

突如其来的告白一样的话语。一直以来坚强地活着,活在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活在那个人的保护下,如今孤身一人的时候,却活在了这个渐渐熟识的人温柔如水的守护之下。

难道心中一直牵挂着的,为之奋斗着的,就是现在这样,继续让别人像呵护脆弱的花朵一样托在手心中?

这十六年来,自己心里默默地守望,最放不下的到底是什么?

是生日的愿望……

来到鬼之里后却消失了身影的那个人……

在平凡,淡如清水的日常生活中,让渐渐麻痹的心保持着一分冷静与期待的,是与他的一次次不期而遇。

这如同有血脉联系着一样的感觉,是那个人给予的,因此,也不可能这样轻易地就被剥夺。温柔的话语也好,孤独的现实也好,无论如何我都想证实——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为什么让我活下来之后,却不肯正视我?

为此,我必须……必须待在这里……

“医生……”

“叫我池雅就可以了。”

“池……雅……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晴的声音呜咽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这样的事情本不值得自己去流泪。现在能做的,只有感谢眼前这个无条件同情自己,呵护自己的人,其他的,她什么都给不了他。

“你真的是个,让人头疼的孩子啊……”池雅再次帮她拂去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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