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似乎是为了烘托氛围而故意久久徘徊,长风不尽,始终吹不透无穷的笼罩。
星月死寂,万物无声。
降娓昏沉的脑袋渐渐的清晰。
业儿伴随着沙哑的声音回答:“他是我的恩人,他救我离开地狱,对我充满了无限的善意。可同时他也是天底下最邪恶的人,他恶贯满盈,人神共愤,他放弃了他的名字,取而代之的则是天下之人送给他的另一个名字,他名为——尸王。”
“那个大魔头?”
“魔头?”业儿听到冷笑一声:“不错,他确实是个大魔头。而你也终将成为一个更大的魔头。”
“可笑。我立志杀尽天下妖魔,框扶正义。怎么可能反成为妖魔?”降娓自信的说。
业儿又是冷笑:“那可不一定,妖魔与正义的概念究竟是谁定的呢?你觉得我想要化为妖魔吗?你觉得我本来就是妖魔吗?”
降娓哑口无言。
业儿又说:“我非常非常的恨我自己。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这么弱小,没办法保护娘亲。恨自己没有能力,眼睁睁的看着娘她忍受亲子被杀的痛苦。我当时太小了,太弱了。我真的好后悔。所以,现在我回来了。我回来不仅仅是为了报复他们,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我不会永远一直这么被人欺负,被人冤枉。若说今天这个下场,是一个注定的结局,那我出生的那一瞬间,便是一切悲剧的开始。我究竟从何而来?我可以孝顺何人?我不仅恨我自己,我还恨全镇的人,恨全天下所有与我不同的人。有翅膀的人该死,那没有翅膀的人该不该死?妖魔该死,那正义该不该死?我当时才十岁,几乎什么事都不懂的孩子,那么,天真的孩子该不该死?这个天下的正义邪恶,你告诉我,该如何来诠释?”
降娓依旧无言以对,这段话不仅使他联想了自身的经历,也使他对以前的所识进行着探讨。
懵懂的降娓,正立于他一无所知的世界。
业儿继续说:“这个镇子本来就该属于我的,属于我和我娘的,却被人强行把我赶走。这里有我童年的回忆,曾住着我唯一的亲人。我要它他抢回来,纵使它变成一座死城,我也在所不惜。”
降娓深深的对道:“其实,我开始是想劝你饶过这个镇子里的人,毕竟事过境迁,物是人非了,曾经加害过你的人,也早已入土。可还是晚了一步。”
业儿依然冷笑:“劝我?为何你杀光炎派上下之时,不劝劝自己。”
降娓一惊,楞在了那里。
业儿表情平淡,似乎历尽了风霜,任何感情几乎都无法留在他的脸上,完全是一幅早已入土的神情。
业儿接着问道:“先不说这个。你来此镇的目的又是为何?”
降娓似乎正在等这句话,立刻接道:“这里已是一座死城,可惟独我没有被杀。我的目的,你应该早已知道,何必多问。”
业儿不为所动,不变的表情,始终保持着死寂。声音却突然温柔:“既然如此,想见我的恩人,尸王。则必须有些能耐,让我试试如何?”
降娓看着他的表情,沉没不语。
业儿一挥翅膀,无数羽毛,铺天盖地的袭来,随着快速的接近,声音沉重而尖利,羽毛似乎化做了千把锋刃。
降娓向空中腾去,正欲落地之时,黑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只见业儿的翅膀竟被无限的拉长,像一把巨大的锔子,突了过来。
而接近降娓的那刹那,却停了下来。
业儿冷冷的说道:“以你的身手,明显是可以挡住的。”
降娓满脸忧伤:“你求死心切,又何必在战?”
业儿吃了一惊。
降娓继续说:“你很痛苦,我能好过到哪里?杀了你,我能开心吗?杀了你,我能原谅我自己吗?我只是想为你讨一份公道,而去了高府。只是为了一个我以为死了的人,而去求一个无可必要的真相。我满怀着救你之心前来,却要沾染你的鲜血离去。你要我怎么能够忍心?”
业儿也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降娓问道:“我看到你刚才的招式,想到了紫晴消失之地,留下的那一大片空旷之处。莫非是你的翅膀所为?”
“这是主人吩咐的,紫晴姑娘并没有受伤,她现在安然无恙的在荡月山上,只待明天与你相聚。”
“以紫晴的身手,你能安然无恙的将她抓住?”
“星芒剑,确实很棘手,能激发她的怒血。但也只限于有星光的夜晚而已。”
“怒血?”降娓听的云里雾里。
“这是仙道之一,你将来自会知晓。”
降娓听到仙道二字,一阵冲动,激荡在心。
克制着情绪,降娓继续问道:“你家主人,尸王。为何非要见我不可?”
“可能是种缘分。”
“什么缘分?我与他素不相识,连他的名号也是前不久才刚刚得知。”
“这我还是不能回答,他吩咐过我,答案得让你自己去找。”
“你的意思是说,我见到他,自然会得到答案?”
“那可不一定。”
降娓有些着急了:“那我该去哪里找寻答案呢?”
“他从不喜欢把他得知的事物,轻易告诉别人。我当初也是如此,问他何为妖魔,何为正义。他始终让我自己去探知。因为不亲身去经历,感触是永远也无法传达的。而当你得知了这一切之后,你才能够体会他人的感情。”
“那我该如何去寻找紫晴?她对我有救命之恩,而且不止一次。我绝对不能让她有事。”
“这也是注定的缘分。主人已将事情告诉了我,但我可以向你透露,只要你明天出现在了荡月山之上。紫晴姑娘就会平安无事。”
“若是我不出现呢?”
“那结局可能就会出现意外。”
“什么意外?”
“你觉得呢?”
降娓仰窥星何,雾气弥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你以后打算如何?继续做他的使者?”
业儿摇了摇头,说:“主人当时向我许诺,当我真正化为妖魔之时,便可离他而去。”
降娓注视着业儿:“也就是说,杀光全镇百姓的你,才是真正的化魔?”
业儿答道:“不错,我要留在这座死城之中,永远的守护着它。”
“一座死城,有何可守?”
“它的安静,与我的回忆。”业儿静静的说。
降娓久久的望着业儿,深沉的点了点头。
看着远方,问业儿:“荡月山,是在那个方向吗?”
迷雾遮掩了远处的所有景象,除了白茫茫的一片。
业儿顺着降娓的目光转身看了看,回过脸来,微微一笑。
随即消失。
苍茫之色,无影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