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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CBD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几乎走遍了小区,从不同里角度观看这个空无一人的人类居住区,纷纷评论着,我也努力地回忆着鲁强所住的公寓楼,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区的后现代化设备太少了,空间利用也不节约,是真的落伍了。

第四天的黎明,壮志就带着他的大部队来接我们了,壮志着急地告诉我们拆房公司的车马上就要到了,叫我们立刻起程。到哪里去呢?壮志无奈地告诉我们即将去的是一个不太安全的地方,一个在CBD的老式豪华的酒店式公寓。这个公寓楼有将近200年的历史,钢筋混凝土结构,历经多次整修和翻新,状况很好。他用遗憾的表情告诉我们无法饶开CBD,城市太大了,CBD也太大了,我们只能在人海里找空档。公寓房刚刚被撤空,还要过几天才会有租客搬入,所以我们可以暂时过渡。于是我们在小花园里集体升空,向这个我们待了三天的人类住宅小区告别。

很快我们到了这所公寓的门口,我们悄悄地爬上台阶,乘人类还没有苏醒,我们上了楼梯,很快地到了2楼,找到206,快快地叠起罗汉,将门打开,鱼贯而入,然后关上木门。终于安全地到达,大伙都四脚朝天地倒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吞吐空气。谢天谢地!还好是2楼,如果是8楼10楼,情况就不可预测了。太紧张了!感觉全身肌肉绷紧,心都快跳出来了。假如刚才有人类在楼梯上看见这么多易拉罐排着队行进,他们会有何反应?他们会不会高声尖叫,然后像对待老鼠那样将我们扑杀?

这个公寓房似乎不小,有3个房间,2个厅。地板和门都是木头的,易拉罐们纷纷表示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木头。不知厨房里的柜子的质地是否是木头的,但表面肯定是木纹的。厅里的地板是大理石的,房间的地板是实木的,卫生间也是用大理石装饰的,所有的家具,除了少数电器,几乎都是木制的。200年前用木制的家具很普遍,可现在只能在少数高级住宅里才能看到,好的木制家具都作为文物对待,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木制家具其实都是被加过膜的,否则现在的人类都还不舍得用呢。

据有个易拉罐说最近人类做了一次最新的树木普查,全世界现存的高于2.0米的树木有30亿棵+/-1%,大约每4.5个人拥有1棵树。人类已全球立法,不允许有任何一棵树被毁,木制家具早就不允许被制造了,聪明的人类已转向了制造整体式家具,就像鲁强家里那种家具。不过问题是那样的家具是用高分子聚合材料一次性压模制成的,而高分子聚合材料是从石油中提取的,就像那个将被一体化建造的围城一样,一但造成,就可能永远地存在地球上。

一整天我们都是在公寓里度过的,窗台上时不时地有麻雀光临,他们是来歇歇脚的,然后拍拍翅膀又飞走了。窗外的墙上似乎有一种什么植物挂着,每片叶子都有三个小小的角伸出来,有风的时候,他们会频繁地点头,带来一点凉意,在这样的桑拿季里是极其难得的。虽然玻璃窗是关着的,我们仍然能听见门外马路上的声音,熙熙攘攘的,热闹非凡,大伙的心里非常向往,很想出去溜达溜达,于是我们爬上了窗台来亲眼看看这大街。老式建筑和当代的新式建筑就是不一样,新式的建筑是整体浇注的,墙体很薄,没有窗台。老式建筑是有窗台的,可以放一些花,也可以放一些小摆件,正好也方便我们易拉罐站在上面。

从两楼的窗台看下去,人类的马路就呈现在我们眼前,在我们的脚下。那是一条既高度统一又充满了矛盾的大河,一边的人类向左,一边的人类向右。

“为什么他们一半向左,另一半向右?”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对呀,这是什么规律?这有什么秘密?”另一个声音追问道。

这个问题对我来讲,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奇心了,当我坐在鲁强车里的时候,早已经习惯了,我心里暗暗觉得好笑,易拉罐的好奇心就是这么大,他们就是这么幼稚和天真。

“人家愿意呗,还有人从左边走到右边呢!你们自己看。”一个稚嫩的声音回答道。

“右边也有人走到左边!”不知是谁像发现新大陆似的。

“这个原因其实很简单,你往左,我往右,互不干涉,这样就不会撞在一起了呀。”一个颇有点自负的声音回答道。

“嘿嘿嘿,嘿嘿嘿……”很多易拉罐都笑了起来。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坐在车头可能早就被撞得粉身碎骨了。也许是我太过习惯了……

“不对!人类的活动规律本来就是这样的,这样他们就可以兜圈子啦。”另一个声音响起来,“我看见过在池塘里游泳的鱼,他们也是这样。”

“对,对,我去过跑马场,是的,绝对正确!”另一个声音激动地证实道。

“这不叫兜圈子,这叫循环,万事万物都要循环。我在一个教授家里听到他亲口说的。他们把我们弄到垃圾场去,就是让我们循环。”另一个全新的声音响起。

“我不要那样循环!”

“我不要那样循环!”

“我不要……”

大多数易拉罐都很愤怒,他们抗议着。

“那么人类自己循环不循环?”有个声音问道。

“那……我不知道。”原来的那个声音诚实的回答道。

我没有发表意见,可是我想人类自身肯定也是循环着的。我记得酒瓶先生曾经讲过万事万物都有生有灭,人类自身也是如此,人类世界也是如此,我们的地球妈妈也是如此,她来自宇宙,也要回归宇宙,我们更要珍惜和爱戴她。

窗台上又归于平静,我看见人类的脑袋就在我们的脚下,这么真切,又似乎这么的不真实,我有种怪怪的感觉,我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人类。他们的脑袋就像是这条河流里的漂流物,长头发好像是水母长长的触须,飘呀飘的,或是像八爪鱼,张牙舞爪地伸展着;短头发的造型更是多到无法描述……造型,造型,造型……人类的创造力表现在他们的发型上,可谓是淋漓尽致。我记得那天在鲁强家看见电视上介绍人类将某一个人类的大脑冰冻了200多年,揭开了很多秘密,据说那个大脑就像宇宙那么浩瀚……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人类将人类的大脑冰冻!是的,对于人类这一切都是正常的,是科学。人类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是无法遏止的,他们永远要知道得更多,但愿他们知道如何应对气候变暖,不再把地球搞得更糟。

“瞧!这两个人,头上顶了个易拉罐,就在我们脚下,穿白色汗衫的,快看!”突然有个伙伴叫了起来。

大伙将目光投向了脚下。在人群中有两个身穿白汗衫的人,好像是一对情侣,他们互相搂着对方,悠闲地走着,是观光客。他们每人头上顶了一只易拉罐,有趣的是易拉罐稳稳地坐在他们头上,怎么不会摔下来呢?

“我也坐过这样的架子,你们仔细看,他们头上有一个架子,架子被安在头箍上,头箍就套在头上,和头发同一颜色,我就是这样被带到人类的家里的。”奇妙喊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真有意思,我想起了我在饮料架上的日子,哎,不堪回首!

这两个游客从头上拿下易拉罐,仰头喝了起来,喝完,再把易拉罐放回去,真潇洒。再看那两只易拉罐呢,他们坐在人群的制高点上,东张张,西望望,俨然也是两个观光客。大伙都忍俊不禁,有意思,亏人类想得出这样的点子!

人类世界看上去真是无花八门,似乎也有些奇怪,有的人穿的很简单,全身的衣服不过就是几片布加几根绳子;有的却穿得严严实实的,里面是衬衫,头颈处绑着根彩色的绳子,外面再穿着一件厚的,下面还要穿着长裤,袜子和厚厚的皮鞋。有的人类单身一人,形单影只的;有的是两人一组,窃窃私语;还有的则是成群结队。有的面带笑容,有的面带愁容;有的双唇紧闭,有的却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不过我知道那是他们在用移动电话,电话就藏在他们的耳朵后面。那么多的人,竟然没有两个人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也没有两个人穿一模一样的衣服……

人类其实长得不丑。他们的体态很匀称,腿部很长,上下比例正好是黄金分割。面孔也绝对漂亮,很干净,没有毛发遮盖他们细嫩的皮肤,即使有,他们也要用剔须刀剔掉。他们面部表情很丰富,丰富到令你难以想象,绝对没有哪一种动物会有这么多的表情。人类的美一半是自然创造的,一半是人类自身创造的。他们确实有其他动物难以企及的智慧,他们会有层出不穷的花头点子来装饰他们自己,附近那个高达40层楼的百货大厦就是他们出售自身装饰用品的地方。

厨房里的时钟已经指向晚上11点了,人类还在马路上活动,窗外的霓虹闪烁不止,这里似乎没有夜晚,我们实在熬不住了,决定出发,去看看这流光溢彩的黑夜中的人类大世界。为了安全,我们采取志愿组合,分成六组,分头行动。我们一组悄悄地下了楼,出了大门,来到大街上。此时的大街上人流量仍然不少,我们得小心地选择路径,在夜色的掩护下,墙角依然是比较安全的,要不然会被踩死的。

我发现人们在夜晚的行动力丝毫不低于白天,可能他们故意要躲避白天炽热的阳光吧,可是桑拿季的夜晚也是令人汗流浃背的呀。我们组有一位易拉罐似乎知道答案,他说很多人类在夜晚行动是因为他们要躲避其他的人类,白天CBD的大街上通常是人满为患的,有的地段几乎连步子都跨不大。还有的人类几乎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通常在电脑网络上过着虚拟的生活,衣食住行都依赖网络提供信息,依赖邮政和快递传送物质。这位易拉罐指了一下附近的那几幢写字楼,努了努嘴,说这里的办公楼都是24小时三班制的,因为CBD的人类世界早已经是不分白天黑夜的了。

如果把大街比作一个人海,那么我们在楼上看见的只是海面,现在我们是处在海底了。人类的脚和鞋就好像各种形状的五颜六色的海底动物,在我们身边以不同方式和速度游动,有时几乎还没看清楚,他们就已经消失在黑暗里了。我们决定向热闹的一端走,我们排成一长队,沿着墙脚走。可是我们真的走得很慢,人类的一步相当于我们的十几步。

走了很长时间我们来到了一片亮的区域,我不由地担心起来,怕被人类发现。可是人类根本没注意我们,他们反而加快了脚步匆匆地走过,有的甚至小跑地逃离。原来那光亮来自他们头顶的屏幕,这里人行道的上方密集地挂着很多电视屏幕,上面全都播放着同一个广告,而且是反复播放,很有震撼力。但由于声音传播有时间差,所以唧唧喳喳的,不是很能听清广告的内容。可怜的我们要在下面走很长时间,在噪音下行走的我变得很烦躁!难怪人类经过这里的时候都要一阵小跑。

正当我刚想捂住耳朵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在叫“救命!”我停了下来,仔细地聆听,声音一会儿冒出来,一会儿又被广告声淹没。伙伴们也好像听见了。大伙都停下了,一定有谁在叫救命!终于有一个视力极佳的易拉罐发现了什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们看见垃圾筒的口上有只易拉罐正向我们招手。天呢,他是一只和我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易拉罐!我激动地向他挥手,并示意他和我穿着同样的衣服。于是我们马上叠起了罗汉,很快我就出现在他的面前,把他垃圾筒里拖了出来。他激动地和我们一一拥抱,并告诉我们他是被人遗弃在垃圾筒里的,等待他的命运是被收垃圾的人带走,多亏我们救了他。大伙都很高兴,我们挽救了一条生命,多了一个伙伴。

终于我们来到了路口,我的眼睛被什么东西刺得疼痛不堪,我勉强能够睁开眼睛,只看见这个路口是一个广告的海洋!马路对面的百货大楼亮得如同一个发光的物体,整个大楼的外墙被无数个巨大的电视屏幕所代替了,每个电视屏幕都单独地播放着某一个商品的广告,然而他们又都是连接在一起的,覆盖了整个百货大楼,没有留下一寸空白。每个广告都无所不用其极地展示着其所代表的商品,虽然没有声音,但大多数广告发出的闪电般的光线已足以将整个大楼,甚至马路,照耀得如同五光十色的霹雳舞台。不知道从太空看地球,这样的百货大楼会不会成为夜晚中地球上的一颗夜明珠?不管怎样,还是要衷心感谢人类关闭了所有广告的声音,要不然这上万个广告一同发出的声响会不会把整幢大楼震瘫?

这个路口有点复杂,一个路口竟然有八条道路!这也许就是壮志曾经提到过的整个城市的中心——八爪鱼。这里的红绿灯异常复杂,大伙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站在街角的墙脚处错愕地观看着人类横七竖八地穿行。不经意中我看见前面街角上站着一男一女,手里各拿着一瓶易拉罐,眼睛直直地观看着一个婴儿广告,屏幕上的婴儿是多么可爱呀,他们正向观众爬来,那一男一女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嘴角浮出了一丝羡慕的笑意。突然间我想起来了,那,那就是鲁强和提子!天呢,我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他们!我浑身哆嗦,身体又不由自主地收缩起来,几乎是处于本能,我焦急地招呼伙伴们:“往左拐,往左拐,千万别过马路!”于是伙伴们都跟着我往左拐去。

这条马路也是一条热闹的街道,广告略微少了那么一点,我们仍然排成一列,沿着墙脚走,海底的垃圾真不少,我们得小心翼翼,千万不要被绊到了。这里海底的鱼似乎少了一点,可是还是游得那么快!要小心。突然那只新来的易拉罐叫了起来:“停下!”大伙忙收住脚步。“快卧倒!”怎么一回事?一惊一咋的,卧倒是很容易被踩扁的,我正犹豫着,就被我身后的大高个易拉罐拉倒在地。“快!往前滚,不要向两边看!”新来的易拉罐又在发号施令了,我身后的大高个已经向我滚来,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向前滚。

自从垃圾场的流水线上滚下来后,我们还没有这样滚过。这里是马路,是海底,可不是什么其他地方!在这里滚,可不是好玩的,首先,方向不容易把握,很容易滚到鱼群里,这里的鱼绝非善类。其次,我们易拉罐也会由于身体大小不一样,而造成速度不一样,从而互相撞击,导致伤害。再说,人行道可不比流水线和室内的地板,如果你用放大镜看的话,你会吓一跳的。我知道我的身体已被搓得遍体鳞伤……人行道在我的身体底下快速地打着滚往后退,我已经有点分不清天和地了,我眼中的东西开始变得模糊,耀眼的广告变成了五光十色的彩带,海底的鱼变成了一团一团的海藻,身后的大高个变成了一堵向我扑来的墙壁……我忍着疼痛努力往前滚,也不知道我们滚了多远,最后我重重地撞在了前面的伙伴身上,大高个也因为有我的支撑才停了下来。

我们全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可是我们不能停留,我们得马上站起来。站直了后,我找到新来的易拉罐打听原因。他回头指着人行道上的两个人,说道:“你看他们俩。”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个乞丐和一个捡垃圾的人。那个乞丐手里拿着个易拉罐,摇晃着,不少硬币在易拉罐肚子里胡乱地跳跃着,和易拉罐做着无休止的碰撞,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那个捡垃圾的人正从一个垃圾筒里捡拾着什么,往他背上的包里放。突然他从垃圾筒里拖出一只易拉罐来,可怜的易拉罐就像是一条被鸟儿抓住的毛毛虫,无助的在空中甩动他的手臂和腿脚,两秒钟后他被甩进了背包,背包立刻鼓出了一块。我已经不感觉身体的疼痛了,我的心在痛,我恨不得能够冲上去,夺过那只包,解放里面所有的易拉罐,还有那只被乞丐牢牢攥住的易拉罐。

多亏新来的易拉罐帮助我们躲过了一劫,大家再次拥抱。我发现拥抱真的是让易拉罐们感到幸福的一个举动,因为拥抱可以传递体温,可以传递信任,更可以传递爱。

我数了数,加上新来的易拉罐,一共12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我们又出发了,不久我们来到一个路口,一个十字路口。该何去何从呢?眼前的十字路口也是一个热闹的地方,霓虹闪烁,人流如织。大伙正观望着,忽然出现了一群硕大的黑鱼将我们包围!我抬起头,慢慢地往上看去,一群黑色的章鱼已在海面上集结!天呢,是一群流着长发的城市男青年将我们包围住了。为首的那个看着我们,脸上带着怪笑,说道:“小东西,挺能干的,嗯?走路累不累呀?不如我们带你们去玩玩。”说着他们就将我们全都踢翻在地,然后很快地就把我们当做足球一样地踢了起来。这一回我们不再只是滚动,而是又滚又弹又跳又撞,我的心被踢闷了,我的脑子被踢晕了,我的无脏六肺被踢碎了,当然我的屁股早就被踢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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